啊——
是呀。
还有一个人在侧院嘞。
柚柚的小手里还攥著那把专属於她的、柄上雕著小鱼的小银勺,勺子里还盛著半勺没来得及送进嘴里的牛乳羹。听了娘亲的问题,她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小木偶,整个人都呆住了。
圆溜溜的杏眼茫然地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了两下,粉嘟嘟的嘴巴微微张著,露出一点小白牙,显然是完全把侧院里还住著个人的事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唔......”她含糊地发出一个小奶音,下意识地想把小勺子塞进嘴里掩饰自己的遗忘,却被江若云眼疾手快地轻轻拦下。
“里头没吃的了,小心伤著。”
柚柚乖乖地应了,又小声说:“柚柚不知道,我们回去看看呀。”
江若云能想起他,也是因为科考將至。
那柳家是糊涂蛋聚堆了,尽把好的往外推,坏的拢窝里。
但今晚是没能回去了,太后把三人都留在了宫里:“今日是个好日子,便在宫里宿一晚吧,也给哀家沾沾喜气。”
对太后来说確实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那辟邪剑她看著便眼热,只可惜与她无缘。
想著要落在別人手里,便浑身难受,因此中午便睡了会,谁知醒来后,竟到了柚柚手里!
再是她那可怜的孙女总算是摆脱了那一大家子。
太后身心舒畅,也未点安神香,就这般睡著了。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太后沉入梦乡后,竟恍恍惚惚见了一番奇景。
只见仙雾繚绕中,一尾鳞片宛若朝霞织就的锦鲤正在仙泉中悠然摆尾,溅起的水珠都似晶莹的玉珠。
周围有仙人列座其次,作流觴曲水之举,一幅和乐之景。
太后越瞧那锦鲤越觉得亲切,径直朝仙泉边行去,锦鲤也停下了游动的动作,像是在等她一般。
然而还未等她接触到湖面,画面骤然一转。
仙家祥和景象瞬间被撕裂,取而代之的是人间的断壁残垣间,遍地都是臥底不起的百姓,显然是疫癘之气瀰漫的结果。
奇怪的是,太后却未从他们眼中看出绝望。
他们都朝著同一个方向看去。
太后顺著他们的目光望去。
只见满城的火焰繚绕,而在那冲天的火光中,站著一个孩子。
...
...
太后猛然惊醒。
侍夜的女官在帘子外头轻声问询:“娘娘可是魘著了?”
太后抚著心口坐起身,心跳还有些快,但那梦境中的景象却异常清晰,尤其是最后那立於火光中的小小身影,让她莫名觉得不像是噩梦,倒像是......冥冥之中有谁正借著这梦境给她提示似的。
她正凝神思索,就听见女官问:“可要传盏安神汤来?”
太后掀开帘子,摆了摆手:“不必,哀家没做噩梦。”她顿了顿,“去叫皇帝来,说哀家有事要与他商討。”
又改口:“罢了,时候尚早,他应当还刚歇下。”
女官闻言,斟酌著回道:“娘娘,这个时辰......陛下怕是已经醒了。”
“嗯?”太后一愣,看了眼窗外还漆黑的天色,“这才什么时辰?”
“寅时。”
太后:“......”
“陛下卯时要上朝,这个时候起来还能批些奏摺。”
太后:“.........”
哇。
太后体贴道:“皇帝辛苦,哀家这会不该打扰,等早朝结束了再去寻他吧。”
女官知晓太后的脾性,立刻面露动容,准备好好夸讚这感天动地的母子情。
却见太后一翻身,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怎么说呢,一想到有人这会就起来受苦了,瞬间就觉得还能再睡会了。
女官咽下了刚刚想说的话。
等见到了下朝后的陛下,又极其自然地吐了出来。
夏景帝果然感动得不行,立刻起身去见太后。
“母后梦中仍不忘忧国忧民,实属大夏之幸啊!”
太后......太后其实刚醒。
果然,最危险的事,就是在晨间醒来后,闭上眼睛再眯一会。
她轻咳一声掩盖尷尬:“哀家总觉得,这梦像是警示。”
她这话一出,在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殿脊上,螭吻的小像晃动了一下。
倒不算蠢。
它想。
夏景帝与太后说了瘟疫的预言,昨日是家宴,他不想这等事扰了他们的兴致。
太后喃喃:“哀家梦中倒是梦见了个不寻常的...孩子?那周遭的百姓都在看她,像是看救世主......”
可惜只有一个背影。
夏景帝明了:“朕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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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在皇宫中用过早膳后,柚柚就回到了公主府。
是的,公主府。
从此天下间便再无宣武侯府啦!
柚柚高兴得像是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雀儿,一落地就忍不住蹦蹦跳跳起来。
先是绕著江若云开心地转了两个圈圈,裙摆像朵小一样绽开,然后又自个儿在前头的青石板路上小步地蹦躂,小短腿一蹬一蹬的,嘴里还哼著不成调的小曲儿。
正巧遇见公主府的僕役们將那块刻有“宣武侯府”的牌匾从门上卸下来,那匾额“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几个僕役还不解气似地上去踩了几脚,引得周围百姓们纷纷驻足围观。
“誒,你听说了吗?长念公主昨日休夫了!”
“休夫?不是和离吗?”
“哪门子的和离!这人连铺盖都被扫地出门了,哪家和离长这样啊?”
“就是苦了小郡主嘍,这么小就没了爹......”
“有这种爹才苦吧?跟著公主多好的事。”
“话是这么说,可这以后相处起来,总归是尷尬......”
温瑶和姨娘戴著帷帽藏在人群间。
柳姨娘很是肯定这个观点:“她本就是为了討侯爷喜欢才养的温柚柚,否则她这般傲气,如何会愿意替別人养孩子?这下她衝动休...和离了,温柚柚就失去了价值了,且看她该如何自处吧!”
还有那王氏!
仗著自己投靠了江若云,昨日还在一旁看她的笑话。
她早没了利用价值,等著和她一道被赶出府吧!
温瑶心里原也是这样想的。
但她上一世也是在江若云身边待过的啊!
看著对方微微俯身对著温柚柚说话的模样。
哪里像是有隔阂的样子。
上一世她如何討好,江若云明明都是那副病懨懨冷漠的样子!
姨娘在她耳边越是说,温瑶就越觉得这是往她脸上扇巴掌,连忙阻道:“好了姨娘,別看了,我们不是来给表哥买笔墨纸砚的吗?”
昨日的那几个嬤嬤对柳轩和柳宏声两个打秋风的,下手更狠。
秋风扫落叶似的,若不是不体面,估计连身上的衣裳都保不住......
想到柳轩,柳姿的脸色也好了些:“咱们现在就指望著你表兄了。”
温瑶却不这么想。
她有前世的记忆。
她知晓何时何地会发生天灾......
但任她心中有多少鸿鵠壮志,她现在得先去京城中最大的酒楼里给饕餮买吃的。
要吃最好最贵的...
还要用她自己攒的钱......
怎么不撑死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