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
柳时璟缓步走入,目光平静地扫过满地狼藉,最终落在状若疯魔的柳轩身上。
少年身姿挺拔如竹,即便穿著洗得发白的旧衣,也难掩其清雋风姿。
他微微垂眸,看著这个曾经高高在上,肆意欺辱他们母子的嫡兄,漂亮的眼眸中並无太多情绪。
但那眼神,比直接的嘲讽更让柳轩难以忍受。
“柳时璟!”柳轩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独眼中满是怨毒的光芒,声音嘶哑地威胁,“你来看我的笑话?!我告诉你,就算我瞎了一只眼,捏死你也像捏死一只蚂蚁!你和你那个贱人娘还在柳家!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面对这色厉內荏的威胁,柳时璟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真的还在柳家吗?
那笑声很轻,却带著一种冰冷的嘲讽,清晰地传入柳轩耳中。
他上前一步,微微俯身,靠近柳轩,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大哥,你似乎还没明白。”
“陛下留你另一只眼,不是因为仁慈。”
“而是要你清清楚楚地看著——”
他看著柳轩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顿,缓慢而残忍地:
“看著你所依仗、所骄傲的一切,是如何彻底沦为笑话。”
话音落下,內室一片死寂。
柳轩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只是看了温柚柚一眼,陛下如何能如此暴戾?”
柳时璟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说道:
“不过,我確实觉得陛下做得还是不够。”
“......你要做什么?”
柳轩的声音嘶哑的可怕。
看著这个面若好女的弟弟,心中竟有一股难言的恐惧。
“大哥,你放心。”柳时璟笑了,那笑容清浅,却无端让人心底发寒,“我如今前程尚可,自不会为了你这滩烂泥,脏了自己的手。”
“不过阴私的手段,这些年看著你们,倒也学了不少。”
“这蛊虫,是我从那槐婆的房间里翻出来的,你猜猜,它有什么作用呢?”
====
夜间,正是邪祟横行之时。
柚柚发现,这平县的邪祟好像格外的多。
不像在京中,鬼怪之类都不可能出现在人面前。
厉鬼恭敬地站在她身后。
“您別怕,这整个平县的鬼,都是我的小弟。”
它神智混沌之间头疼难耐,竟是將县里所有的鬼都打服了。
柚柚好奇问:“它们没有被那伙人控制吗?”
厉鬼一挥手,阴风骤起,携著刺骨的寒意席捲庭院!
剎那间,无数模糊扭曲的黑色影子从四面八方匯聚而来,挤满了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万鬼来朝!
强烈的怨念几乎凝成实质,让院中的温度骤降。站在不远处的徐县令和几个下人只觉得呼吸困难,纷纷脸色惨白地后退。
就连隱在暗处的白泽都蹙了下眉,这污秽阴冷的气息,实在令人不適。
然而,被万鬼围在正中心的柚柚,却毫无反应。
她甚至好奇地踮起脚,伸出小胖手,试图去碰触飘到她面前的一缕稀薄鬼气。
那鬼气在她指尖縈绕了一下,非但没有侵蚀她,反而像是遇到了克星般,瑟缩著消散了。
“咦?”柚柚仔细观察著这些鬼影,小脑袋歪了歪,得出了结论,“它们確实没有被控制住哦。”
“估计是那帮坏蛋觉得,控制住了你这个老大,就等於控制住这一大群小弟了!所以就没再费力气一个个去抓啦!”
她拍了拍厉鬼的手臂,一副“我懂了”的小模样。
厉鬼“嗷!”的一声,捧著自己的手臂看,还好这次没事。
天色渐暗,但还未到阴气最重的时候。
柚柚看著这满院子嗷嗷待哺的鬼魂,摸了摸小下巴。
唔......这么多鬼,閒著也是閒著......
她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忽然有了个好主意!
“既然你们都没事做,”柚柚小手一挥,颇有气势地宣布,“那就都来帮柚柚干活吧!”
万鬼:“......?”
干活?它们能干什么活?嚇人吗?
厉鬼倒是咽了咽口水,小碎步不断往后蠕动,挪到了这小祖宗的视线之外,才狠狠鬆了口气。
但是其余的鬼没有它这么敏锐,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看著。
只见柚柚掏啊掏,掏出了另一沓作业。
徐县令也不顾周身莫名的寒气,非常有眼力见地搬来了家中所有的笔墨纸砚。
“来来来,排好队!识字的站左边,会写字的站右边,字写得好看的站前面!”柚柚开始现场指挥,小嗓门清亮亮的,“帮柚柚把作业写完!写得好有奖励哦!”
说完还没忘了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確定舅舅他们不在,这才又囂张起来。
“快点叭。”
眾鬼:“???”
啊?
让一群死了不知道多少年、怨气衝天的鬼魂......
写、作、业?!
这比让它们去杀人放火还离谱啊!
它们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它们的老大。
“...听她的吧。”
作为一个过来鬼,它给年轻鬼的建议是:不要过来。
但是既然已经过来了,那就顺从吧。
徐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在她旁边瑟瑟发抖的徐县令:“怎么都开始抖了,是冷了?”
徐县令身边的小廝递来一件衣服。
徐夫人替他披上。
柚柚也凑过来,嘟囔道:“不应该呀。”
“名字都记上去了,邪祟应该近不了身才对哇......”
但是她对这方面没什么经验。
想不明白,那就问聪明的!
小傢伙噔噔噔跑到一直静立一旁、仿佛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白泽身边。
白泽似乎有预感:“这是他的劫,需得自渡。”
柚柚拽了拽他雪白的衣袖,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说著悄悄话:“那偷偷告诉柚柚好不好?”
白泽。
白泽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