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犀角和海参生意的圆满收官,以及楚大虎心态的平稳过渡,对于阳光明来说,一桩最重要的人生大事,自然而然地被提上了日程。
阳光明感觉生活仿佛驶入了一条宽阔平稳的河道,是时候为下一个重要的港口做准备了。
利用后续几次,通过楚大虎从魏小毛那里兑换的各种票证,阳光明手里积攒的毛线票、票、呢绒票、布票,乃至茅台酒专用票,都已相当齐全。
这些小小的票证,在当下可是紧俏物资的通行证,每一张都来之不易。
他仔细地将它们分类,用牛皮纸信封装好,外面还用铅笔工整地标注了种类和数量。
他为未来小家添置物品的“甜蜜储备”工作,已悄然完成大半。
每次清点这些票证,他眼前都会浮现出林见月温婉的笑容,想象着他们未来小家的温馨模样,心里便充满了干劲和期待。
眼看着谢飞扬和冯向红的婚事进展顺利,两人连领取结婚证的日子都定好,就在五一劳动节之后。有两人做榜样,阳光明心里那份成家的渴望也愈发强烈。
他不愿再无限期地等下去,希望能在今年内,就将那个温婉秀气的姑娘迎进自己的家门,开始真正属于他们的生活。
一个周日的上午,春光明媚,弄堂里的梧桐新叶已舒展成浓密的绿荫。
阳光明吃过母亲张秀英准备的简单早饭——隔夜饭泡开的泡饭搭着酱黄瓜和腐乳。
换上一件洗得干净、熨烫平整的浅灰色衬衫,脚上是那双出门才穿的半新皮鞋,用鞋油擦得锃亮。
他推出那辆保养得极好的永久牌自行车,用软布仔细掸去座垫和车杠上的少许灰尘,早早出了门。
他要去瑞康里见林见月。
目的很明确:请她向家里带话,希望能在五一期间,安排双方家长正式见一面,将他和林见月的婚期敲定下来。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盘旋已久,今日终于要付诸行动。
车轮轻快地碾过清晨略显安静的街道,微风拂面,带着香和暖意。
路边的梧桐树已然枝繁叶茂,投下大片的阴凉。
阳光明的心情如同这天气一般,明朗而充满期待,甚至不自觉地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他想着林见月听到这个提议时,可能露出的羞涩又欣喜的表情,嘴角便忍不住上扬。
轻车熟路地拐进瑞康里,他刚走到林见月和冯向红居住的石库门天井门口,还没来得及抬手敲那扇熟悉的木门,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了。
站在门内的,竟是许久未见的冯向红。这意外的照面,让阳光明愣了一下。
“向红!”阳光明有些意外,随即露出真诚的笑容,“你回来了?阿姨的身体好些了吗?”他敏锐地注意到,冯向红的神情似乎与往日不同。
眼前的冯向红,相比半个多月前明显清减了些,脸颊的轮廓似乎更清晰了,脸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眼下的淡青阴影显示她可能睡眠不佳。
往日那种明快爽利、像小太阳一样的神彩,似乎黯淡了几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愁云。
她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格子外套,洗得有些发白,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更添了几分憔悴。
见到阳光明,冯向红勉强笑了笑,侧身让他进门:“是光明啊,快进来。我妈……好多了,谢谢你还惦记着。就是需要按时吃药,再静养一段日子应该就没事了。”她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低沉,缺乏往日的活力。
她顿了顿,解释道:“我爸妈那边离单位太远,来回跑不方便,家里人也让我先回这边住着,好歹上班近些。”
“那就好,康复了最重要。需要静养是急不来的。”阳光明点点头,走进天井。
他更加确定冯向红心里有事,那缕若有若无的忧虑,并非他的错觉。
但他深知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不便多问,只是顺着她的话客气地寒暄着,“回来了就好,见月也有个伴。”
这时,林见月听到动静,也从里间走了出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绿色的确良衬衫,领口系着小小的同色系丝带,衬得皮肤愈发白皙剔透,像是上好的细瓷。看到阳光明,她脸上立刻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喜悦,眼睛亮晶晶的。
“光明,你来了。”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见到心上人时特有的甜意。
“嗯,今天天气特别好,想约你出去走走,散散步。”阳光明看着林见月,目光温和而专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暂时淡去了。
冯向红见状,很识趣地笑了笑,对林见月说道:“见月,那你和光明出去逛逛吧,我在家收拾收拾,正好有些东西要整理。”
说完,便转身走向光线略显昏暗的灶披间,她的背影在春日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落寞。
林见月目送冯向红离开,眼中掠过一丝清晰的担忧,但很快又被与阳光明相见的欢喜取代。
她拿起窗台上放着的一个小巧的碎布手袋,对阳光明点点头,声音轻柔:“那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石库门,穿过幽深、偶尔有住户晾晒衣物、摆放草的天井,将弄堂里渐渐升腾起来的嘈杂人声暂时抛在身后。
阳光明推着自行车,和林见月沿着落满细碎槐的小巷慢慢走着。槐的清香,淡淡地弥漫在空气中。
“我们去附近的小公园坐一坐?那边清静,也好说话。”阳光明提议道,他需要一个相对私密的环境来谈重要的事。
“好。”林见月轻声应着,乖巧地走在他身侧。
公园不大,但绿树成荫,有几处石凳石桌散布其间。
周日清晨,人还不算多,只有几个白发老人在空地上慢悠悠地打着太极拳,动作舒缓如行云流水,还有几对年轻的父母牵着蹒跚学步的孩子在散步,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
两人找了一处靠近小池塘、相对僻静些的长椅坐下。池塘里有几尾鲤鱼在悠闲地游动,偶尔激起一圈涟漪。
阳光明没有过多迂回,他看着林见月清澈如水的眼睛,语气平和却带着郑重的意味:“见月,今天找你,是有件挺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他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什么事?你说。”林见月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心跳不由自主地微微加速,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袋的带子。
“我看到飞扬和向红他们,婚事定在五一之后,心里挺为他们高兴的。”
阳光明缓缓开口,声音沉稳,以此作为引入,“说起来,我们认识、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彼此了解,心意相通。
我心里……是实实在在地想着,咱们的婚事,是不是也该往前推一推了?”
他谨慎地选择着词语,既表达了自己的迫切,又不愿给林见月压力。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林见月的反应。见她只是微微低着头,长而密的睫毛轻颤,脸颊绯红,双手紧握着放在膝上,并没有丝毫反对或犹豫的意思,反而透出一种默许的娇羞,他便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
“我的具体想法是,想请你回家跟叔叔阿姨说一声,看看五一期间,他们能不能抽出点宝贵时间,安排我们两家的长辈正式见个面。
一来是互相认识一下,熟悉熟悉;二来,如果叔叔阿姨觉得我还可以,没什么其他意见,正好可以把我们的婚期商量着定下来。
我希望……能在今年之内,最好是在国庆节前后,把事办了,给你一个安稳的家。”
他一口气将酝酿已久的想法和盘托出,说完这番话,阳光明的目光坦诚而坚定,等待着林见月的回应。
林见月听完,心头像有只受惊的小鹿在乱撞,怦怦直跳,羞怯之余,更多的是一股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甜蜜和期待感。
她等这句话,其实也等了许久。
与阳光明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的稳重可靠,他的细心体贴,还有那些书信往来中的默契与关怀,早已让她深深认定了这个值得托付终身的青年。她渴望与他共同生活,建立一个温暖的小家。
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抬起头,勇敢地迎上阳光明充满期待的目光,虽然脸上红晕未褪,像熟透的苹果,但眼神清澈而坚定,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清晰:
“嗯,我明白。我回去就跟爸妈说。他们……他们一直对你印象很好,应该会同意的。”
说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但那份应允的意味,明确无误。
得到林见月肯定的答复,阳光明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咚”地一声落了地,一股巨大的喜悦和安心感瞬间充盈了他的胸腔,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舒心而灿烂的笑容。
春日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格外温暖明亮,连眉眼都舒展开来。
“那就好!太好了!”他语气轻快了许多,带着如释重负的欢欣。
“刚才说到谢飞扬和冯向红的婚事,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你说。”林见月见他如此高兴,自己也抿嘴笑了起来。
“就是飞扬和向红结婚,我们作为他们最好的朋友,送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阳光明把话题引向了好友的婚事,这也是他最近在琢磨的事情,“他们俩跟我们关系这么好,礼物不能太随意,得用心些,既实用又有意义才好。
你比较了解向红的喜好和需要,看看送什么合适?是送些实用的生活用品,还是送点有纪念意义的礼品,比如一套精美的茶具或者漂亮的台灯?”他开始列举当时常见的结婚礼品。
提到好友的婚事,林见月脸上的笑容却微微凝滞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重的忧色。
她轻轻叹了口气,刚才空气中弥漫的欢欣气氛似乎也随着这声叹息淡了下去,被一丝若有若无的阴霾所取代。
阳光明立刻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关切地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问:“怎么了?是不是他们……闹矛盾了?”
他想起刚才见到冯向红时,她那憔悴的神情和眉宇间的愁绪,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担心好友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
林见月摇了摇头,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明显的忧虑:“不是闹矛盾。他们感情很好。但……可能比闹矛盾更麻烦,是家里的事。
我也是向红姐这次从家里回来,心情低落,才断断续续听她说的,以前她都没详细提过,可能也是最近才严重起来。”
“哦?怎么回事?方便说吗?”阳光明神情严肃起来,意识到问题可能不简单。
林见月斟酌着词句,小声说道:“向红姐的妈妈,这次生病,除了本身身体不太好,劳累过度之外,跟最近家里压力太大,着急上火也有很大关系。
她爸爸……就是冯叔叔,前段时候因为在单位的一些工作讨论中的言论问题,正在接受组织的审查。
具体是什么情况,牵扯到什么,向红姐说得也不详细,她可能也不是完全清楚,或者不方便细说,但听起来……好像挺严重的,不是小事。”
她顿了顿,拿起手帕擦了擦鼻尖上细微的汗珠,继续道:“现在审查结果还没出来,一切都悬着,可万一……万一问题定性严重的话,飞扬哥和向红姐的婚事,恐怕就要受到很大影响了。
向红姐家,现在肯定没心情办喜事,就算最好的情况,冯叔叔没事,只是虚惊一场,这婚礼估计也得往后推一推,等风头过去、家里平复了再说。”
阳光明闻言,心中顿时了然。
原来如此!
难怪今天见到冯向红,感觉她像换了个人似的,心事重重,憔悴不堪。
婚姻大事,更是首当其冲,组织上是否会批准,对方家庭是否会顾虑,都是现实问题。
他沉默了片刻,心情也变得有些沉重。
作为谢飞扬的好友,他清楚谢飞扬对冯向红的感情,也了解冯向红的为人。
他只能叹道:“唉,希望冯叔叔能顺利过关,只是虚惊一场吧。不然……”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其中的无奈与现实残酷。
莫说尚未结婚,便是已经结了婚的,被迫划清界限甚至离婚以保全自身的例子,也并非罕见。
这不是个人感情能轻易逾越的鸿沟。
这个意外的消息,给原本充满期待和甜蜜的氛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两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为谢飞扬和冯向红这对有情人可能面临的坎坷前景而感到担忧和惋惜。
池塘里的鲤鱼依旧悠闲,但落在他们眼中的春光,似乎陡然间少了几分明媚。
阳光明原本计划着和林见月多逛一会儿,中午找家清净点的小饭馆一起吃个饭,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但得知冯向红家的情况后,林见月显然放心不下独自在家的好友。
“光明,要不……我们今天就早点回去吧?”林见月征询地看着阳光明,眼中充满了对朋友的关切,“向红姐一个人在家,心情肯定特别不好,我有点担心她,想回去陪陪她,说说话也好。”
阳光明立刻表示理解:“应该的,确实该回去看看,向红这个时候需要朋友在身边。那我们这就回去。”
他虽然有些遗憾期待中的约会要提前结束,但更能体谅林见月对朋友的这份真挚的关心。
于是,原本计划的公园漫步和午餐匆匆结束。
阳光明推着自行车,将林见月送回了瑞康里石库门口。
弄堂里比刚才更热闹了些,孩子们的嬉闹声、大人们的招呼声,此起彼伏,但这日常的烟火气,却反而更衬出冯向红家事的沉重。
“见月,那事情就按我们商量的,你先跟家里说。有消息了随时告诉我。”临别前,阳光明叮嘱道,语气恢复了温和。
“嗯,我知道。你放心。你路上骑车小心点。”林见月站在门口,柔声应着,眼中依旧带着对好友化不开的担忧。
阳光明点点头,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然后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既有对自身婚事顺利推进的期盼和喜悦,也有对好友恋情可能遭遇风雨的隐隐忧虑。
世事难料,计划总赶不上变化,这让他更加觉得,能够相对平稳地把握当下的幸福,与心爱之人携手前行,是何等珍贵和值得珍惜的事情。
他暗暗下定决心,要尽快将自己的小家建立起来,给林见月一个安稳的港湾。
……
林见月将阳光明的意思带回家后,林伟豪和高静怡虽然工作繁忙,但对女儿的终身大事极为重视。
他们仔细询问了阳光明近来的情况,以及他对未来的想法。
林见月自然是把阳光明夸了又夸,说他如何稳重踏实,如何有规划。
林伟豪和高静怡对阳光明本就印象不错,见女儿心意已决,且阳光明确实是个靠谱的青年,便欣然同意安排见面。
林伟豪特意调整了密集的工作日程,最终将见面时间定在了五月十日,一个周日的中午。这样双方时间都比较充裕,可以从容一些。
尽管这比阳光明希望的五一期间晚了一些,但林伟豪能这么快就抽出时间,已属不易。
阳光明得到消息后,立刻开始紧张而周密地张罗安排。他利用休息时间跑了好几家饭店进行比较,最终还是选定了南京路上颇有名气、口碑颇佳的国营饭店——“春风松月楼”。
这家饭店环境雅致,菜品有口皆碑,服务也周到,既显出了对这次会面的郑重,又不至于太过张扬铺张,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提前几天就去订好了包厢,并且仔细研究了菜单,斟酌着点了既体面又实惠的菜肴,还特意准备了几瓶茅台酒,以备不时之需。
五月十日一早,阳光明一家人便全体动员,忙碌起来,家里洋溢着一种喜庆而紧张的气氛。
张秀英翻箱倒柜,找出压箱底的、只有逢年过节或重要场合才舍得穿的深灰色咔叽布外套,对着镜子仔细抚平褶皱,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抹了点头油,显得格外精神。
阳永康也换上了平时舍不得常穿的深蓝色中山装,领口的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脸上虽依旧保持着平日的严肃,但眼角眉梢却透出掩饰不住的喜气。
阳光辉和李桂也带着小壮壮,一家人都收拾得利利索索,小壮壮还被特意换上了一身新衣裳。阳光耀和岳心蕾也特意从岳家赶了过来。
阳光明自己则是一大早就起来洗漱,换上一件崭新的挺括白衬衫和熨烫笔直的蓝裤子,皮鞋擦了又擦,亮得能照出人影。
他反复检查了要带的香烟、茶叶和那几瓶茅台酒,确认万无一失。
今天阳光明,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挺拔,朝气蓬勃。
他先一步赶到饭店,再次确认包厢环境,检查菜单,安排好茶水,确保一切准备就绪,然后才安心地在门口等候。
临近十一点,林见月一家三口乘坐吉普车也到了。
林伟豪穿着一身没有领章的新军装,身姿笔挺,步伐稳健,儒雅中带着军人的威严和久经沙场的沉稳气度。
高静怡则是一身素雅的浅灰色衬衫,黑色长裤,脖子上系着一条淡雅的丝巾,气质温婉知性,笑容和煦。
林见月跟在父母身边,穿着一件新做的碎衬衫,衬得她人比娇,脸上带着羞涩又幸福的淡淡红晕,眼神明亮,顾盼生辉。
双方家长在包厢门口见面,阳光明立刻上前一步,为双方介绍,态度恭敬而不失大方。
“林叔叔,高阿姨,你们好。这是我父亲阳永康,母亲张秀英,这是我大哥阳光辉、大嫂李桂,这是我二哥阳光耀、二嫂岳心蕾。”阳光明介绍得清晰有序,语气沉稳。
阳永康上前一步,主动伸出双手与林伟豪握手,态度热情:“林师长,高同志,你们好,欢迎欢迎!路上辛苦了!”他的话语简洁有力。
张秀英则脸上笑开了,热情地拉住高静怡的手:“哎呀,高同志,可算见到你们了!一直听明明念叨你们,今天一看,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比明明说的还好!”她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高静怡笑着回应,轻轻拍了拍张秀英的手背:“张大姐,您太客气了。叫我们老林、静怡就好。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千万别见外,随意就好。”
她的态度十分随和亲切,丝毫没有领导干部的架子,瞬间拉近了距离。
林伟豪也笑着对阳永康说道:“永康同志,以后叫我老林就行。什么师长不师长的,都是革命工作,分工不同嘛。你们培养了一个好儿子啊,光明这孩子,我们很看好。”
他的话语爽朗,肯定了阳光明,也让阳家人倍感欣慰。
双方寒暄着,进入布置简洁大方的包厢落座。
圆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餐具摆放整齐锃亮。气氛一开始略显拘谨,但林家父母平和亲切的态度,极大地缓解了阳家众人的紧张情绪。
林伟豪并没有像某些人家那样,一上来就盘问阳家的具体经济状况或详细家底,这些他们通过女儿和侧面了解早已心中有数。
他反而像拉家常一样,关切地问起阳永康厂里最近技术改革的情况,问他这个老技工有什么感受;又关心张秀英的身体如何,家里几个孩子小时候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淘气事。
高静怡则微笑着和张秀英、李桂聊些家常里短,问些菜场最近的供应情况,孩子养育过程中的经验,甚至交流了一下编织毛线的样。
这些话题轻松接地气,很快让张秀英和李桂放松下来,话也多了起来。
阳光明和林见月坐在一旁,偶尔插几句话,主要负责给长辈们倒茶递水,细心周到。
看到父母们相谈甚欢,气氛融洽,两人交换了一个安心而又充满喜悦的眼神,心里都踏实了不少,对未来的期待也更加强烈。
酒菜很快陆续上桌。
阳光明点的菜既丰盛又实惠,兼顾了口味和寓意:清炒虾仁,清爽可口;红烧划水,寓意顺利;白斩鸡,皮脆肉嫩;腌笃鲜是春日美味;八宝辣酱,下饭最佳;两面黄是香脆主食。
此外,还有几样时令蔬菜,汤品是鲜美的三丝羹。酒是阳光明特意带来的几瓶茅台,他亲自为大家斟满。
林伟豪看来兴致不错,他主动举杯:“永康同志,张大姐,光辉、光耀,今天很高兴,能和你们见面。
光明这孩子,我们接触下来,觉得他稳重、踏实、有上进心,更重要的是,对见月真心实意,我和静怡都很满意。
见月和他相处,我们做父母的,放心。
这第一杯酒,为我们两家人今天能坐在一起,为我们即将成为一家人,为了孩子们未来的幸福,我们一起干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起身,杯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气氛顿时热烈起来。阳永康也诚恳地回应,他不善言辞,但话语朴实感人:
“老林,静怡同志,谢谢你们对光明的肯定和抬爱。
见月这孩子,懂事、善良、知书达理,我们全家上下,从我和秀英,到他哥哥嫂子,没有不喜欢的。
以后光明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或者不到位的地方,你们该说就说,该教就教,千万别客气。
我们一定督促他,让他对见月好,对这个家负责。”
这番话说得林伟豪和高静怡连连点头。
席间,话题很自然地水到渠成地转到了两个年轻人最关键的婚事上。
高静怡放下筷子,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语气温和而坦诚,目光扫过阳家众人:
“永康同志,张大姐,还有各位,关于光明和见月这两个孩子的事,我们家的想法很简单,也很明确。只要他们自己感情好,真心愿意在一起,相互扶持,我们做父母的,就百分之百支持。”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林伟豪,得到他眼神的肯定后,继续说道:
“我和老林的情况,可能光明也跟你们提过,工作都比较忙,尤其是老林,经常要下部队、开会,不着家是常事。
所以,这婚礼筹备的诸多琐碎事情,恐怕我们很难事事亲力亲为,考虑得面面俱到。
我们的意思是,大事小事,主要就拜托你们这边多费心操持了。
你们怎么安排,我们都同意,绝对信任,也绝不会有任何意见。只要孩子们高兴,怎么办都好。”
这番表态,充分体现了林家对阳家的信任和尊重。
张秀英听到这话,心里别提多舒坦了,连忙表态,声音因激动而略微提高:
“静怡你放心!你们工作忙,为国家做大事,家里这些小事交给我们,那是应当的!
我们一定尽心尽力,把婚事办得热热闹闹、体体面面,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绝不会委屈了见月这孩子!”她的脸上洋溢着被信任的荣光。
高静怡笑着点点头,语气愈发柔和:“我们当然相信。
至于见月这边,我们做父母的,也不会让她空着手出嫁,该给她准备的,我们早就开始张罗了。
被褥、四季的衣裳、还有一些日用品,差不多都预备齐了。”
她顿了顿,说出了具体的安排,“另外,我们打算给她陪嫁一辆新出的凤凰牌女式自行车,方便她上下班;一块上海牌全钢手表,看时间方便;再给她准备六百块钱现金,压箱底,让她和光明以后刚开始过日子,手里能有点活钱,有点底气,应付个不时之需。”
这番话一出,阳家人在暗自吃惊的同时,更多的是感动。
自行车、手表、六百块现金!
这陪嫁在当下堪称极其丰厚,远远超出了普通标准,充分显示了林家对女儿的极度疼爱和对这门亲事的高度重视与满意。
这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支持,更是对女儿未来幸福的一种强力保障和美好祝愿。
阳永康深吸一口气,神情更加郑重,他代表全家表态:“老林,静怡同志,你们……你们这真是太疼孩子了,这份心意,我们领了,也替两个孩子谢谢你们!
你们放心,我们阳家虽然条件普通,就是工人家庭,但该有的礼数绝不会缺。
前面两个媳妇进门时有的,见月一样都不会少,只会准备得更好、更周到!
我们一定风风光光地把见月娶进门!”这是阳家作为男方家庭的承诺和担当。
林伟豪欣慰地摆摆手,语气爽朗:“哎,永康同志,不说这些见外的话。孩子们以后把日子过得好,过得红火,比什么都强。”
他转而切入核心问题,“关于具体的婚期,你们这边有什么初步的想法或者讲究吗?”
阳永康和张秀英对视一眼,又看向阳光明和林见月,见两个年轻人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眼中充满了期待,阳永康沉吟了一下,说道:
“我们琢磨着,国庆节前后就挺好,秋高气爽,天气不冷不热,办事情也方便,时间上也来得及准备。不知道你们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别的考虑?”
他把选择权又谦逊地递了回去。
林伟豪和高静怡对视一眼,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都微笑着点了点头。林伟豪爽快地说道:
“国庆节好!这个日子很有意义,象征着我们国家蒸蒸日上,也象征着小家庭的新开始!就这么定了吧!
具体是国庆前还是国庆后,哪天是黄道吉日,你们看好了通知我们就行,我们全力配合!”
林伟豪一锤定音,显示了军人的果决作风。
最重要的婚期,就在这样轻松愉快、互相尊重的气氛中定了下来。
阳光明和林见月悬着的心彻底放下,相视而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接下来的饭局,气氛更加融洽和谐。
双方家长又聊了些家常趣事,对婚礼的一些细节,如大概宴请哪些范围的亲友、仪式是尽量简单大方还是可以稍微热闹些等,简单交换了意见,都表示以新事新办、勤俭节约为主,不必过分铺张,但也要求个喜庆圆满。
这顿午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宾主尽欢。
双方在饭店门口亲切道别,林伟豪和高静怡坐着吉普车离开,阳家人则心情愉悦地步行回家,边走边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见面和接下来的安排。
回去的路上,张秀英激动得眼眶都有些湿润,不时用袖子擦拭眼角,她拉着阳光明的手,反复地说着:
“真好!真是通情达理、一点架子都没有的好人家!
明明,你真是有福气啊,找到见月这样的好姑娘,还有这么好的岳父岳母!咱们可得好好对人家!”
阳永康虽然没多说什么,但脸上一直带着难得的、舒心的笑容,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兄嫂们也纷纷向阳光明道贺,说着“老三这下可定心了”、“咱们家又要添人口了”之类的喜庆话。家里的喜悦之情,像温暖的春风,洋溢在每个人脸上。
阳光明看着家人高兴的样子,听着他们真挚的祝福,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
婚事定下,如同人生的航船终于确定了明确的港湾,接下来,就是为迎接新生活做最后的准备了。
家长会面之后,结婚的具体事宜便正式提上日程,进入了紧锣密鼓的筹备阶段。
婚期定在国庆节,满打满算还有五个月的时间,看似不短,但要置办的东西、要安排的事情却也不少。
阳光明决定,首要任务是趁这段时间,将厂里分的那间二十六平米的宿舍重新规整、精心布置一番,毕竟这是他未来的婚房,值得他大力气收拾一下。
他暂时搬回了石库门居住,和父母挤一挤,以便腾出空间进行全面粉刷和布置。虽然家里的居住条件拥挤了些,但为了未来的小家,这点暂时的不便算不了什么。
粉刷墙壁是使旧房焕然一新的首要任务。
他通过厂里房管科的关系,找来了相熟的手艺不错的粉刷老师傅,买了上好的白石灰,将宿舍里外两间,连同那两个小巧的隔间,都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重新粉刷了一遍。
刷墙那天,石灰的味道有些刺鼻,但看着墙壁一点点变得雪白锃亮,阳光明心里充满了创造的喜悦。
他给师傅递烟倒茶,忙前忙后,确保粉刷质量。刷完墙,他又将水泥地仔细拖洗了多遍,直到地面露出干净的本色。
接下来是添置和规划新家具。
宿舍里那些他之前从淮国旧辛辛苦苦淘来的宝贝红木家具——沉稳的紫檀大床、线条优美的黄梨衣柜、纹理华丽的鸡翅木书桌以及那个结实的红酸枝上下铺等,是决计不能动的,这些是他为未来积累的“底蕴”,不仅实用,更有收藏和升值的潜力。
但其他一些普通的旧家具,如厨房的旧案板桌、略显笨重的老式碗橱、以及那张榉木单人床等,他打算换成新的,让新房看起来更鲜亮、更有新婚的气息。
他仔细盘算了自己的存款,动用了一部分,又加上母亲张秀英心疼儿子,硬塞过来的一些她平日省吃俭用攒下的积蓄。
他跑了好几家家具店,反复比较式样、质量和价格,最终购置了几样新家具:
一个带玻璃门、样式新颖的崭新碗橱,一个大小适中、台面光滑的实用案板桌,四把式样简单结实、漆水光亮的木椅,还有一张新的绷得紧紧的棕绷床。
他准备把这张新床放在隔间里,以后万一有亲友来访,也能临时住宿。
至于那个红酸枝的上下铺,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保留下来,仔细擦拭干净,放在另一个小隔间里,毕竟木料好,做工精良,当个收藏品也不错。(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