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PO18文学 > 都市言情 > 诸天火红年代,冰箱每日刷新 > 第232章 231全家团圆晴天霹雳香梅落泪
  ps:拜求本月保底月票!本月继续保持日万,给老石点动力呗!
  ……
  阳光明和阳香梅一行四人,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刚踏进天井,就看到了正坐在小凳子上,一边择着晚上要炒的青菜,一边与邻居闲聊的陈阿婆,以及在一旁借着天光,专注纳着千层底布鞋的冯师母。
  “哎呦!这不是香梅吗?”陈阿婆眼尖,扶了扶滑到鼻梁上的老镜,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脸上立刻绽开了惊喜又慈祥的笑容,声音里带着老邻居特有的热络,“多少年没见着你了!这……这是从东北回来了?哎呀呀,真是大变样了!”
  冯师母也抬起头,停下手中穿梭不停的针线,慈祥的目光在阳香梅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语气温和:
  “是香梅啊,变了,又好像没变。人更精神了,这气质,到底是出过门、见过世面的。这是……带着孩子回来的?”
  她的目光落到了紧紧挨着阳香梅腿边,那个梳着两个羊角辫,脸蛋红扑扑,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的小女孩身上。
  阳香梅连忙停下脚步,脸上漾开由衷的笑意,那是一种回到故里的放松与亲切:
  “陈阿婆,冯师母,是我。我考上了复旦大学,以后啊,又要长期待在魔都生活了,就把孩子也一起带了过来。以后啊,咱们又能常常见面,叨扰您二位了。”
  她说着,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柔声引导:“晓雯,乖,叫阿婆,叫冯奶奶。”
  罗晓雯显然对眼前陌生的环境和人物感到有些不安,小手更紧地攥住了母亲的衣角,小脸几乎要埋进那柔软的布料里,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在母亲鼓励的目光下,用细若蚊蚋、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含胡地叫了一声:“阿婆……冯奶奶……”
  阳光明见状,笑着将手里沉重的行李往上提了提,说道:“阿婆,冯师母,孩子怕生,这一路上坐火车也确实是累着了。我们先回家安顿一下,改天再好好聊。”
  “好好好,快回去歇歇!这一路折腾的,大人孩子都够呛。”
  陈阿婆连连摆手,目光却一直慈爱地追随着阳香梅母女,“秀英刚进家门,见到香梅回来,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真是老天爷开眼,总算盼回来了……”
  她望着一行四人的背影,嘴里还不住地喃喃感慨:“香梅这孩子,当年走得远,如今能靠自己考回来,真是不容易啊……吃了多少苦,只有她自己晓得喽……”
  冯师母也点头附和,眼神里满是欣慰:“是啊,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往后日子就顺当了。”
  来到前楼门口,推开那扇结实的房门,一股记忆中家庭特有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阳香梅站在门槛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穿越了时光隧道,回到了多年前未曾远嫁、承欢父母膝下的岁月。
  屋子里的陈设大体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那张厚重的旧木桌,几把磨得发亮的靠背椅,墙角摆放的五斗橱……一切都透着熟悉的亲切感。
  只是墙壁似乎重新粉刷过,显得亮堂了些,家具的摆放位置也有些微的调整,窗台上多了几盆郁郁葱葱的吊兰,给老房子增添了几分生机。
  “爸,妈,我们回来了!你们快出来,看看谁来了!”阳光耀提着最重的两个旅行袋,声音洪亮地朝屋里喊道,语气里充满了迫不及待的喜悦。
  话音刚落,里间就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
  张秀英刚刚换了件家常衣服,正从里屋走出来。
  当她看到站在门口,风尘仆仆却双眼明亮如昔的二女儿,以及她身边那个怯生生、眉眼间依稀有女儿小时候模样的小外孙女时,张秀英整个人都愣住了。
  随即,她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滚落。
  “香梅!我的香梅啊!”她几步冲上前,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一把紧紧抱住女儿,手臂用力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可算回来了!可算把我的香梅盼回来了!妈这心里……妈这心里天天惦记着你啊!”
  阳香梅也紧紧抱住母亲日益单薄的身躯,感受到母亲身体的微微颤抖,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
  鼻腔里是母亲身上熟悉的皂角香气,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颤音,饱含了无数思念与委屈的呼唤:“妈……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母亲肩头的衣衫。
  这时,阳永康也从里屋快步走出。他穿着件半旧的汗衫,脸上还是那副惯常的严肃表情。
  但看到站在门口的女儿和外孙女,他那双略显混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光芒,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连连点头,重复着最简单却最真挚的话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平安到家比什么都强。”
  紧接着,大哥阳光辉和大嫂李桂也带着刚放学回来的儿子壮壮进了门。
  壮壮已经长高了不少,虎头虎脑的,看到家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尤其是陌生的二姑姑和一个小妹妹,他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躲在母亲身后探头探脑。
  李桂一见到阳香梅,也是惊喜交加,上前就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着,眼圈也跟着红了:“香梅!你可算回来了!这几年,妈不知道念叨了你多少回!快让嫂子看看,瘦了没?在那边受苦了吧?”
  “是二姐回来了吧?总算把二姐盼回来了!”
  一个温婉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只见林见月一手牵着扎着两个小揪揪、粉雕玉琢的静姝,一手抱着致远。
  她看到屋内的情景,脸上立刻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太好了!刚才我还和静姝念叨,说她二姑姑和晓雯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家门呢,这可真是巧了!”
  几乎是前后脚,岳心蕾也下班回来了,手里牵着打扮得像个洋娃娃般的大女儿。
  小小的石库门里,顿时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喧闹与喜悦。
  孩子们在大人腿边钻来钻去,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大人们互相打着招呼,询问着旅途的辛劳,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几乎要将屋顶掀开。
  阳香梅把行李暂时放在父母房间的角落,看着这一大家子人,看着那一张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孔,心中被温暖和踏实感填得满满的,之前在东北所承受的那些孤寂与寒冷,仿佛都在这一刻被驱散了。
  她拉过一直紧紧跟着自己的女儿,蹲下身,一一教她认人,声音温柔而耐心:“晓雯,你看,这是外公,这是外婆,这是大舅舅,大舅妈,这是小舅舅,小舅妈,这是二舅舅,二舅妈……以后啊,这些都是我们的亲人,都会很疼很疼晓雯的。”
  罗晓雯被这么多陌生的面孔和热情的目光包围着,更加害羞了,小脸涨得通红,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紧紧抓着母亲的手不肯放开,声音细小得几乎听不见。
  但在母亲温柔而坚定的鼓励下,她还是怯生生地、一个一个地把称呼都叫了一遍。
  虽然声音不大,却乐得张秀英和阳永康脸上笑开了,连声应着,张秀英更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外孙女细软的头发。
  “静姝,来,快过来,带晓雯姐姐去看看你们养的蝈蝈,还有爸爸昨天给你们买的小人书。”林见月试图让孩子们先熟悉起来。
  软萌可爱的阳静姝已经三周多了,懵懵懂懂地走过来,仰着小脸看了看罗晓雯,然后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主动拉起了罗晓雯的手,奶声奶气地说道:“姐姐,来,看蝈蝈,会叫的。”
  孩子们的天性总是容易接近,不一会儿,罗晓雯就被表妹带着,怯生生地挪到窗边,去看那个编得精巧的蝈蝈笼子了,脸上的紧张和怯意渐渐褪去,偶尔还能听到她发出一点点细微的惊叹声。
  就在这热闹的当口,门外又传来一阵更加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带着喘息、难掩激动情绪的呼唤声:“香梅!香梅是不是回来了?光明刚托人捎了信儿!”
  话音未落,大姐阳香兰带着十岁的女儿红红和七岁的儿子阿毛,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她显然是得到消息后立刻从家里赶来的,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着。
  一进门,她的目光就精准地锁定了站在人群中的阳香梅。
  “大姐!”阳香梅看到久未见面的姐姐,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
  姐妹俩快步迎上前,紧紧拥抱在一起。
  阳香兰也瞬间红了眼眶,用力拍着妹妹的背,声音哽咽着:“你个死丫头,总算知道回来了!这么多年,想死大姐了!在那边好不好?啊?怎么也不多写几封信……”
  红红和阿毛已经大了不少,懂事地站在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从很远很远的东北回来的小姨,以及那个看起来瘦瘦小小、只有四五岁模样的妹妹罗晓雯。
  “好了好了,都别站着了,坐下说话,坐下慢慢说。”张秀英抹着眼泪,脸上却笑开了,像是要把这几年缺失的笑容一次性补回来,“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咱们家的女秀才,香梅回来了,咱们一家总算团圆了!这是天大的好事!”
  阳光明看着这温馨圆满的一幕,心里也充满了欣慰和成就感。
  他适时地开口,“爸,妈,大哥大姐,我看人也差不多到齐了。我提前在附近的‘春风饭店’订了两桌酒席,给二姐接风洗尘,也算是庆祝她金榜题名,光荣回沪!咱们收拾一下,这就过去吧,边吃边聊,好好给二姐接风。”
  “哎呀,光明,这一大家子这么多人……去饭店吃?那得多少钱啊?”张秀英一听,下意识地就开始心疼钱,眉头微微蹙起,“在家里随便做点,热闹又实惠……”
  “妈,您就放心吧!”阳光明笑着打断母亲的话,语气轻松而笃定,“以我现在的工资,偶尔吃一顿好的,完全负担的起。难得二姐回来,一家人团聚,高兴最重要!钱挣来不就是的嘛,在这上面,值!”
  说着,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两瓶准备好的七宝大曲,晃了晃,“看,酒我也备好了,今天让爸和大哥二哥都喝点。”
  见他安排得如此周到,态度又坚决,大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脸上都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女人们互相帮着整理了一下衣着头发,孩子们听说要去饭店吃饭,更是兴奋地雀跃不已。
  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出了石库门,穿过渐渐笼罩在暮色与朦胧灯火中的弄堂。
  这热闹的景象,引得不少邻居驻足观望和打招呼。
  “阳师傅,家里来客人了?”
  “哟,这是香梅吧?这是从东北回来了?真精神!”
  “听说考上复旦大学了?了不起啊!”
  阳家二女儿从东北回来,并且考上了复旦大学的消息,早已在弄堂里传开,此刻看到这浩浩荡荡、人人脸上带笑的一家子,邻居们眼中无不流露出真诚的羡慕和赞叹。
  去饭店的路上,阳香梅走在母亲和姐姐中间,两人一左一右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怕她再次消失一般。
  阳香兰不停地问着东北的生活细节,气候、饮食、工作环境,事无巨细。
  阳香梅一一回答着,语气平和,但偶尔在提及某些往事时,眼神会有一瞬间的飘忽和黯淡,只是很快又被姐妹重逢的喜悦所掩盖。
  罗晓雯被二舅舅阳光耀一把抱了起来,坐在他结实的臂弯里,视野一下子开阔了。
  她好奇地看着弄堂两边灯火通明的窗户,听着里面传来的说笑声、收音机里的戏曲声,还有路边小贩隐约的叫卖声。
  这与东北小县城入夜后一片寂静的景象截然不同,让她感到既新奇又有些不知所措,小手不自觉地搂紧了阳光耀的脖子。
  “晓雯别怕,”阳光耀感受到小女孩的依赖,心里一软,放柔了声音说道,“二舅舅抱着你呢。你看,那边亮灯的地方就是饭店了,有很多好吃的。”
  春风饭店离弄堂不算太远,是家有着几十年历史的老字号,门面不大,但黑底金字的招牌擦得锃亮,里面还算宽敞整洁。
  阳光明订的是个靠里的大包间,两张铺着洁白桌布的大圆桌已经摆放整齐,显得颇为郑重。
  大家依次落座。
  大人们自然围坐一桌,孩子们则被安排在另一桌,由稍大点的红红帮着照看一下,刚好坐得满满当当。
  服务员过来,阳光明示意直接上菜,他早已提前定好了菜单,都是些实惠又撑场面的本帮菜。
  很快,色彩鲜艳、诱人食欲的凉菜先上来了。
  色泽油亮、咸甜适口的酱鸭;皮黄肉白、嫩滑鲜美的白斩鸡,旁边配着一小碟香气扑鼻的虾子酱油;爽脆弹牙的拌海蜇头;壳酥肉嫩、咸鲜可口的油爆虾……琳琅满目地摆了一圈。
  紧接着,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热菜也一道道端上桌:
  油光红亮、炖得酥烂入味的红烧肘子;肉质鲜嫩、上面铺着火腿冬菇片的清蒸鲥鱼;个个有小孩拳头大小、用料扎实、汤汁饱满的清炖狮子头;碧绿清脆、只用蒜蓉清炒的时蔬;还有用料扎实、汤鲜味美的三鲜汤……
  最后,还上了孩子们最喜欢的,软糯香甜、点缀着红枣青丝玫瑰的八宝饭。
  这一桌菜,鸡鸭鱼肉俱全,规格相当高,比起几年前阳光耀和阳光明结婚时的喜宴,也不遑多让。
  张秀英看着这满桌平日里舍不得吃的菜肴,心里忍不住又暗暗咂舌,估算着这一顿怕是要掉小儿子小半个月的工资。
  但看着围坐在桌边的儿女孙辈们开心的笑脸,尤其是二女儿那带着感动和些许不安的眼神,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不停地拿起公筷,给这个夹菜,给那个舀汤,嘴里念叨着:
  “吃,都趁热吃!香梅,你多吃点,你看你瘦的!晓雯,来,外婆给你夹个狮子头,这个软和,好吃……”
  阳光明打开酒瓶,先给父亲斟满了酒杯,然后又给大哥、二哥和自己倒上白酒,又给其他人各自倒了一杯汽水。
  他率先举起酒杯,朗声说道:“今天,咱们一家人能坐在这里,团团圆圆,首先要庆祝二姐,凭借自己的努力,在那么困难的环境下,考上了复旦大学,光荣回沪!
  也欢迎我们可爱的小外甥女晓雯,回家!
  来,大家一起举杯,为了二姐和晓雯,也为了咱们这一大家子难得的团聚,干杯!”
  “干杯!欢迎回家!”
  所有人都高兴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或茶杯,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就连孩子们也学着大人的样子,举起了手中的汽水瓶,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欢快的笑语声和祝福声,充满了整个包间,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大家一边品尝着丰盛的菜肴,一边七嘴八舌地聊着这些年的变化和各自的近况。
  阳光辉和李桂说着厂里最近的生产任务和家里的琐碎日常;阳香兰则更关心地询问妹妹在东北的生活细节和工作情况,语气里充满了心疼。
  阳香梅看着身边至亲的家人,感受着这久违的、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热闹与温情,心中百感交集。
  在东北那些寒冷孤寂的夜晚,在那些受了委屈却只能默默往肚子里咽的时刻,她无数次梦见过这样的场景。如今,这些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终于成了触手可及的现实。
  她细细地回答着家人的问题,语气平和,眼神明亮,只是在提及某些往事,眼底会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阴霾,但很快又被眼前真挚的温暖所驱散。
  张秀英看到外孙女晓雯终于适应了新环境,露出了笑模样,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她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嫩黄的炒鸡蛋,慈爱地放到晓雯的碗里。
  “晓雯,再吃点鸡蛋,有营养。”张秀英笑眯眯地,用带着浓重魔都口音的普通话,像天下所有疼爱孙辈的外婆一样,随口逗她,试图让她更放松些,“告诉外婆,在家里,是爸爸疼你多一些,还是妈妈疼你多一些啊?”
  这本是一句寻常长辈逗弄小孩、活跃气氛的话,在魔都的弄堂里,几乎每天都会在不同的家庭上演。
  饭桌上嘈杂,大人们大多沉浸在各自的话题中,也没太留意这边的小插曲。
  然而,罗晓雯抬起头,眨巴着乌溜溜、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和蔼、笑容温暖的外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用清脆而稚嫩的童声,清晰地回答道:“妈妈最疼我了!”
  她顿了顿,小脸上露出一丝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认真和某种类似于“告状”的情绪,补充道:“爸爸和妈妈离婚了。爸爸坏,不喜欢爸爸。”
  孩子的世界很单纯,她只是陈述着自己认知里最简单、最直接的事实,并不完全理解“离婚”这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沉重含义,也不懂得这句话会带来怎样的惊涛骇浪。
  罗晓雯的声音不大,但在她说完第一句“妈妈最疼我”之后,大家的目光就都望了过来。
  等到“离婚”两个字清晰无误地吐出时,她的声音便像一道毫无预兆的惊雷,带着刺目的闪电,瞬间劈在了原本喧闹温暖的包间里。
  以张秀英为中心,周围的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了。
  离得最近的阳永康,脸上的肌肉瞬间僵硬,举到半空的酒杯顿在了那里;旁边的阳光辉,笑容凝固在脸上,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眼神却已充满了惊愕;李桂手里的筷子“哒”一声轻响,掉在了碟子里。
  稍远一点,正端着酒杯准备再敬二哥一杯的阳光明,动作猛地一顿,酒液晃出了杯沿;坐在他对面的阳光耀,脸上的笑意也瞬间冻结,转而化为难以置信的震惊。
  林见月和岳心蕾几乎是同时停下了交谈,交换了一个充满震惊与担忧的眼神。
  整个包间,刹那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只剩下隔壁桌孩子们不明所以,还在继续嬉闹,反而更加衬出了包间内死寂的沉重。
  张秀英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变得一片惨白。
  她愣愣地看着外孙女,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没听懂,又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握着筷子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双木筷子,“啪嗒”一声,从她颤抖的手指间滑落,掉在了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离……离婚?”
  张秀英像是被烫到一样,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无比沉重、她从未想过会与自己女儿联系在一起的词语。
  她猛地转过头,目光直直地射向坐在不远处的二女儿阳香梅,眼神里充满了恐慌、不解和一种天塌地陷般的绝望,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和哭腔,陡然拔高,“香梅!晓雯……晓雯说的……是真的?你……你和兴邦……你们……离婚了?”
  她的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仿佛积蓄了多年的担忧、思念,以及在这一刻被证实了的最坏猜想所带来的巨大心痛,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出来。
  “你……你一个人在东北……带着孩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啊!你怎么能自己一个人扛着啊!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啊!我的傻闺女啊……我苦命的香梅啊……”
  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泣不成声,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瘫软下去。
  阳永康猛地站起身,他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白的胡子也跟着颤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只能用那双布满老茧、操劳了一辈子的手,重重地拍在铺着白色桌布的桌面上,震得桌上的碗碟哐当作响,汤汁都溅了出来。
  阳光明和阳光耀也瞬间站了起来。
  兄弟俩脸上先是布满震惊,随即被巨大的懊悔和愤怒所取代。
  阳光耀额头上青筋暴起,拳头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罗兴邦!他……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对你!当初看他老实巴交的,对你也好,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他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冲到东北去把那个负心汉揪出来,痛揍一顿。
  阳光明的心也瞬间沉了下去,一股强烈的火辣辣的自责和懊悔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
  是他!当初是他亲自跑去东北,是他觉得罗兴邦为人踏实肯干,罗家父母也都是看起来通情达理的人家,家庭条件在当时看来也算不错,他才最终放心,代表娘家同意了这门远嫁的亲事。
  阳光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当初看好的“良配”,最终竟会给二姐带来如此深的伤害和这样的结局。
  要是早知道二姐会在那段婚姻里受这样的委屈,会走到离婚这一步,他当初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阻止,就算拼尽全力,也要把二姐留在身边。
  他的重生优势,他的先知先觉,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妈……爸……大哥,二哥,小弟……你们别激动,别这样……”
  阳香梅的脸色在众人目光的聚焦下,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她急忙站起身,快步走到几乎要瘫软下去的母亲身边,用力扶住母亲剧烈颤抖的身体。
  看着家人因为自己的事情如此激动、难过,甚至愤怒自责,她的眼圈也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拼命打转,但她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知道,此刻她不能崩溃。
  她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声音尽量保持平稳,试图安抚家人失控的情绪:
  “妈,爸,没事的,真的……事情……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们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我考上了大学,带着晓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以后……以后就能一直陪着你们了,我们再也不用分开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尽管那笑容苍白而勉强,带着显而易见的苦涩和疲惫: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真的只想往前看。等我大学毕业,说不定还能分配回魔都工作,到时候我努力工作,好好把晓雯抚养成人,咱们一家就真的团圆了,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阳香梅这番努力维持的冷静和带着泪意的安慰,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稍稍浇熄了家人心中那因为震惊和心疼而熊熊燃烧的怒火。
  张秀英靠在女儿比记忆中单薄了许多的怀里,感受到女儿强装镇定的颤抖,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压抑而心碎的抽泣,肩膀不停地耸动着。
  阳永康看着二女儿那故作坚强的样子,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力感和对女儿的心疼,颓然坐回了椅子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包间里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和凝固,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孩子们似乎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全都安静了下来,睁着懵懂而不知所措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大人们这边,连最活泼的静姝都不敢出声了。
  林见月赶紧起身,给婆婆张秀英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中,轻声劝慰着:“妈,您先喝口热水,缓一缓。二姐说得对,人平安回来比什么都重要,往后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什么坎儿都能过去。”
  岳心蕾和李桂也红着眼圈围了过来,一边陪着掉眼泪,一边说着宽心的话,并轻抚着张秀英的后背。
  “香梅,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哥阳光辉沉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关切、不解和一种作为长兄没能保护好妹妹的愧疚,“罗兴邦……他怎么会……你们不是一直……感情挺好的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集中到了阳香梅身上。
  那目光里有心疼,有疑问,有愤怒,更有一种等待她诉说原委的迫切。
  阳香梅知道,这件事到了这个地步,再也无法隐瞒,也没有必要隐瞒了。
  她接过林见月递过来的热茶,双手捧着,仿佛要从那微烫的杯壁上汲取一点支撑下去的力量和温暖。
  她沉默了片刻,眼帘低垂,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似乎在平复内心因为被迫回忆而再次掀起的波澜。
  良久,她才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写满关切与担忧的面庞,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异常平静却仿佛蕴藏着巨大伤痛力量的语调,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兴邦……还有他爸妈,其实……为人都不算坏,至少,不算是那种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恶人。”
  她出乎意料地先为前夫一家定了性,并没有像大家预期的那样,进行情绪化的控诉或指责,这种冷静反而更让人心疼。
  “刚结婚那段时间,我在医院工作,他在木材厂上班,他家的家庭条件在当地也算好的,我在那边……生活确实挺幸福的,没什么烦心事。”
  她的眼神有些飘忽,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些遥远的曾经温暖而充满希望的时光里。
  “罗兴邦对我也很好,体贴,顾家,工资也都交给我。他爸妈对我也还算客气,逢年过节都有表示。那样的日子,平静而安稳,我一直以为……会那样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我们慢慢变老。”
  她的语气渐渐低沉下来,带上了一种对命运无常的深深无奈和认命感。
  “直到……直到我生晓雯的时候。”
  包间里静得落针可闻,连孩子们都被这凝重的气氛所感染,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不敢吵闹。只有阳香梅那平静中蕴含着巨大伤痛与沧桑的声音,在空气中低沉地回荡。
  “生晓雯的时候,我……我难产。”
  阳香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县医院里折腾了一天一夜,孩子最后是生下来了,但是……但是我因为这次难产,伤了身子……医生很明确地告诉我……说我子宫受损严重,以后……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说出“不能生育”这四个字,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需要短暂的喘息才能继续。
  她的目光落在正被林见月轻轻搂着、有些不安地望向这边的女儿晓雯身上,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母爱,有庆幸,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悲哀。
  “我这辈子,注定只有晓雯这一个女儿了。再也不可能给罗家……生一个儿子了。”
  张秀英忍不住又哭出声来,紧紧抓住女儿冰凉的手,仿佛这样才能给她一些力量,“我苦命的女儿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瞒着家里……你这是要心疼死妈啊……”
  她想到女儿在遥远的异乡,独自承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巨大打击,身边连个可以依靠的亲人都没有,心就像被刀绞一样疼。
  阳香梅反握住母亲粗糙而温暖的手,继续说下去,语气中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和深深的疲惫:
  “罗家……他们家是三代单传,特别期盼有一个孙子。他们全家,尤其是他爸妈……很难,或者说,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自从晓雯出生,我身体恢复之后,家里的气氛……就完全变了。”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已久的、令人窒息的疲惫,“表面上,或许还维持着基本的客气,但内里……完全不同了。
  罗兴邦他……他个人其实是能接受的,或者说,他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
  他跟我说过,有晓雯一个女儿就够了,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我们之间的感情……那个时候,也还是真的。
  但是,他爸妈……他们无法接受。”
  阳香梅的眼神彻底黯淡下来,失去了之前的光彩,只剩下一片荒芜,“他们都是在当地有些头脸的干部,有些话,不能摆在明面上说,更不能直接逼着我们离婚,那样会影响他们的名声。
  但是……那种无休无止的冷暴力,那种无处不在的低气压,比直接的打骂更让人难受,更能消磨掉一个人的精神和希望。”
  在家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笑脸和温情。
  吃饭的时候,经常是静得吓人,只能听到碗筷碰撞的声音。
  他们看我的眼神……不再有从前的温和,而是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带着埋怨,甚至……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她描述着那些具体而微的细节,声音平淡,却让在座的所有人都能身临其境般地感受到那种令人绝望的冰冷的家庭氛围。
  “他们会当着我的面,唉声叹气,说老罗家这是要绝后了,对不起列祖列宗。
  会在亲戚邻居问起时,含糊其辞,眼神躲闪。
  会刻意对晓雯表现出疏离,远不如对别人家的男孩那么热情亲近。
  时间久了,真的太压抑了,感觉每一天都是煎熬。”
  阳香梅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意,“我自己能忍,为了兴邦,为了保住这个曾经给过我温暖的家,我什么都能忍,打落牙齿和血吞。
  我努力做好一切,工作上拼命,家务全包,对他们更加恭敬……但是,没有用。
  一点用都没有。
  改变的种子一旦种下,只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她的目光再次温柔而坚定地落在女儿晓雯身上。
  “但是……我不想让晓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她还那么小,像一张白纸,心灵敏感而脆弱。
  她不应该每天看着爷爷奶奶对妈妈冷着脸,不应该感受不到来自祖辈的真心疼爱和家庭的温暖,更不应该在小小年纪就背负上‘因为我是个女孩,所以妈妈才不被喜欢’这种沉重的心理包袱。
  那对她太不公平了。”
  她的语气变得决然起来,带着一种为母则刚的坚韧。
  “一年前,就是七六年,我思前想后,挣扎了无数次,终于……终于下定了决心,主动向兴邦提出了离婚。
  他……他一开始不同意,很痛苦,也很挣扎。
  我知道,他也舍不得我们多年的感情,舍不得晓雯。
  但是,一边是生养他、给他巨大压力的父母,一边是我和女儿,他夹在中间,同样备受煎熬,日渐沉默和消瘦。
  那样的日子,对我们三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最后……他妥协了,或者说,他选择了向他父母的期望妥协。”
  阳香梅的声音很轻,很飘忽,仿佛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遥远的故事,但那份深藏于平静表面下的被至亲之人放弃的巨大痛苦和心寒,却让每一个听者都为之动容,心生酸楚。
  “离婚的过程……还算顺利,毕竟是我主动提出的,他们家大概也觉得松了口气吧。
  财产分割很简单,我只要了晓雯和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离婚之后,我就带着晓雯搬到了医院给我安排的宿舍住。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最低谷,最黑暗的时候。”
  阳香梅深吸一口气,话锋一转,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却顽强的光亮,仿佛暗夜中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就在那个时候,我收到了小弟从魔都寄来的信和厚厚的复习资料。
  他在信里鼓励我,说外面的时代正在悄然变化,让我一定不要放弃学习,不要放弃希望,说不定哪天国家就会恢复高考,那将是我们这样的人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那时候,我几乎看不到未来的路在哪里,感觉人生已经跌入了谷底。
  学习,看书,做题,成了我唯一的精神寄托,是能让我暂时忘却现实烦恼的唯一途径。
  北方的冬天很长,很冷,宿舍里跟冰窖一样。
  晚上晓雯睡了,我就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书,做题,手指冻僵了,就哈口热气搓一搓,脚冷了,就在身上裹条旧毯子……”
  她描述着那些孤独而艰辛、与命运抗争的夜晚,语气却异常平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我把自己所有的精力、所有对未来的期盼都投入了进去,不敢停下来,怕一停下来,就会被冰冷的现实和绝望的情绪彻底压垮、吞噬。”
  没想到,只这样拼命学了一年,高考真的恢复了。
  我更没想到,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考,竟然真的能考上复旦,还是不错的专业。”
  她看向坐在对面的阳光明,眼中充满了真挚的毫不掩饰的感激,“说起来,真的要谢谢小弟。
  如果不是他当初鼓励我,给我寄来那些宝贵的复习资料,在信里一次次地点醒我,给我指明方向。
  我可能……可能真的就在东北那个小县城里,守着那份看不到希望的工作和破碎的婚姻回忆,浑浑噩噩、心如死灰地过完这一辈子了。
  也就绝不会有今天坐在这里,和家人团聚,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机会。”
  阳光明看着二姐那双经历过巨大痛苦后显得格外沉静和坚韧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他想起自己当初去东北时,霍主任确实提过一句,说罗家是三代单传,当时他和沉浸在恋爱喜悦中的二姐都并未太过在意,只觉得罗兴邦人确实不错,家庭条件也好,便都觉得是桩良缘。
  谁能想到,这当初看似不起眼、甚至被忽略的一点,竟会在日后,成为摧毁二姐婚姻和幸福的致命隐患和无法逾越的鸿沟。
  命运的无常和难以捉摸,让他这个拥有重生经历的人,也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与敬畏。
  他拥有超越这个时代几十年的眼光和认知,拥有冰箱空间那样神奇的金手指,能借此改变很多事,能抓住无数普通人难以企及的机会,积累财富,改善家人的物质生活。
  却依然无法确保每一位至亲之人的人生都能全然顺遂、幸福美满,无法预料到所有潜在的人性深处的暗礁。
  他能做的,也仅仅是在亲人遭遇苦难和挫折之时,尽力为他们提供一丝微不足道的助力,一盏指引方向的微灯,将伤害尽可能降到最低,并帮助他们重新找到前行的方向和勇气。
  二姐能靠着自己的坚韧和努力走出阴霾,考上大学,这其中的艰辛,他无法完全体会,但那份骄傲和心疼,却同样深刻。
  “都过去了,香梅。”
  阳永康再次沉声开口,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
  他看着女儿,眼神复杂,有心痛,有骄傲,“离了也好,那样的家庭,那样的公婆,待着也是活受罪,一辈子抬不起头。
  你能靠自己考上大学,就是最有出息、最给你爸妈长脸的表现!比什么都强!
  往后,就带着晓雯,挺直腰杆,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
  只要有爸在,有这个家在,就绝不能再让你受委屈!”
  “爸说得对!”大哥阳光辉连忙接口,语气坚定,“香梅,你有文化,有本事,将来大学毕业,国家分配工作,那就是铁饭碗,是干部!什么样的好人家找不到?没必要为那种守旧封建、不懂珍惜的人家伤心,不值得!”
  “就是!香梅,往后咱们一家人都在魔都,相互照应,团结一心,肯定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比在东北强一百倍!”阳光耀也大声说道,试图用高昂的语调驱散弥漫在包间里的沉重气氛,“以后晓雯就是咱们阳家的好孩子,我们这些舅舅舅妈,都疼她!”
  李桂、林见月、岳心蕾也纷纷出言安慰,表示以后会多帮忙照顾晓雯,让阳香梅安心读书,家里的事、孩子的事,大家都会搭把手,让她放心。
  阳香梅看着围坐在身边的每一位家人,看着他们眼中毫无保留的心疼、支持和鼓励,心中最后那一点因为揭露往事而带来的阴霾和不安,也被这浓浓的坚实的亲情,彻底驱散了。
  她用力地点点头,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再次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悲伤,而是释然和温暖。
  “嗯,我知道。谢谢爸,谢谢妈,谢谢大哥大嫂,也谢谢大家。我现在真的只想好好读书,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然后努力工作,把晓雯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抚养成人。以后的日子,有你们在,我相信,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张秀英的情绪在女儿和儿子媳妇们的劝慰下,也慢慢平复下来。
  她拉过外孙女晓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粗糙的手掌一遍遍摩挲着孩子细软的头发和单薄的背脊,心疼不已,语气坚定地说道:
  “苦了我的孩子了……以后不怕了,有外婆疼,有外公疼,有这么多舅舅舅妈疼,咱们晓雯,就是咱们阳家的宝贝疙瘩,心头肉!谁也不能再给我们晓雯一点气受!”
  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情绪也稍微缓和下来,阳光明便起身出去结了账。
  这一顿丰盛却一波三折的接风宴,最终了将近三十块钱,人均差不多一块五。
  在这个普通工人的月薪不过三四十块的年代,绝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几乎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整月的工资。
  结完账,一家人心情复杂地离开了饭店,踏着浓重的夜色,返回那座位于弄堂深处的石库门老宅。
  原本应该是充满欢声笑语、纯粹喜悦的团圆夜,因为阳香梅离婚真相的意外揭露,不可避免地蒙上了一层沉重和心疼的色彩。
  来时的兴高采烈,被此刻的沉默与思索所取代。
  大人们都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
  弄堂里的路灯昏黄,摇曳不定的光影,将一家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时而分离,时而交织在一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