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机的起落架沉重地触碰到旧金山国际机场的跑道,发出一阵刺耳的磨擦声时,阳光明从浅眠中惊醒。
机舱内的声音开始变得嘈杂,标志着这趟漫长旅程终于结束。
他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透过舷窗向外望去,加州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机场的每个角落,光线很强烈。
走出舱门,踏入连接通道的瞬间,一股干燥、温暖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仿佛带着加州特有的松弛信号,迅速洗刷了旅途的疲惫。
阳光明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一种像是桉树、干燥草甸以及远处海洋混合而成的独特气息,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在熙熙攘攘的入境大厅,他很快看到了举着中文标识牌的联系处工作人员。
那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穿着朴素的卡其色夹克、态度温和的年轻男子。
简单寒暄后,他们便坐上了一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福特轿车,驶离机场,奔向此行的最终目的地——位于旧金山以南约一小时车程的斯坦福大学所在地——帕罗奥图。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车流不息的高速公路上,阳光明注意到旁边的两位访问学者专注地凝视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让他们感到新奇。
与纽约那种垂直向上、挤压空间的都市景观完全不同,这里的建筑大多是低矮的,色彩明快——米白、浅黄、陶土红,点缀在大片大片的绿色草地和挺拔的棕榈树之间。
天空是高远而澄澈的蔚蓝,几乎看不到一丝云彩。
公路上,各式各样的汽车汇成金属的洪流;路旁的行人穿着随意,脸上大多带着一种闲适的神情。
一种开阔、富裕、松弛而又充满活力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里。
这种感觉,让刚从高度组织化、集体化的环境中出来的两位访问学者,既感到陌生,又隐隐有些兴奋。
当车辆缓缓驶入被称为“农场”的斯坦福大学校园时,即便是以阳光明的沉静,内心也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这哪里是大学校园?分明是一座精心规划、气势恢宏的巨型公园。
视线所及,是无比开阔的草坪,如同绿色的海洋般向远方延伸。土黄色的石墙、拱廊和红瓦顶的西班牙传教风格建筑,错落有致地散布其间,在明媚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温暖、厚重的质感。
高大的棕榈树如同卫兵般矗立,各种繁茂的亚热带植物点缀在建筑周围和道路两旁,远处则是连绵起伏、被阳光晒成金黄色的丘陵。
校园里,自行车穿梭往来,清脆的铃声不时响起。
学生们三三两两,或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看书,或围坐在一起热烈交谈,他们脸上洋溢着的自由、自信与活力,构成了这里最生动的风景线。
这一切,与清华园那种规整对称、庄严肃穆、充满历史厚重感的东方园林气息,形成了极其鲜明乃至强烈的对比。
这是一种源自不同文化底蕴和生活方式的美学碰撞。
在联络处人员的细致安排下,两位同行的访问学者王老师和李老师,被安置在校外一个华人家庭寄宿,这样既能节省不少费用,也便于他们更快地适应异国他乡的生活和环境。
而作为全日制学位生的阳光明,则需直接入住校园内的研究生公寓。
与联络处人员及两位老师道别后,阳光明提着略显简陋的行李,独自按照地图指示,前往分配到的宿舍楼。
他的宿舍是一栋看起来崭新的两层公寓式建筑,他被分配在二楼的一个两人间。
推开房门,房间不算宽敞,但干净整洁,设施实用。
两张简单的单人床分别靠墙放置,两张书桌,两个衣柜,还有一个带着淋浴的独立卫生间。
与他同屋的是一位名叫马克的美国学生,主修电子工程。
马克是个身材高瘦、脸上带着些雀斑、头发卷曲的小伙子。
看到阳光明进来,他放下手中的杂志,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主动伸出手,用一种带着明显南方拖腔的英语热情地说道:“嘿!你就是我的新室友?我是马克,欢迎来到斯坦福!”
“你好,马克,我是阳光明,来自中国,计算机科学专业。”阳光明微笑着,用力握了握对方的手,用流利的美式英语清晰地回应。
“哇哦!你的英语真棒!几乎听不出口音!”马克惊讶地挑了挑眉,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真诚的赞叹。
他随即热情地帮着阳光明安置行李,并像个熟练的导游一样,向他介绍了公寓楼里的公共厨房、洗衣房、娱乐室等基本设施的使用规则和注意事项。
阳光明一边听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
他将为数不多的几件衣物仔细挂进属于他的那个衣柜;然后把从国内带来的专业书籍、参考资料和厚厚的笔记,分门别类、整齐地码放在书桌上;最后,他从行李箱最里层,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木质相框,里面嵌着一张全家福照片。
他用手轻轻拂过相框表面,将它端正地立在书桌的一角。
照片上,父母慈祥地微笑着,妻子依偎在他身边,眼神温柔,一双年幼的儿女天真烂漫地笑着。
凝视着这熟悉的笑容,身处异国他乡的陌生感似乎瞬间被冲淡了许多,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涌上心头,让他迅速安顿下来。
安顿好住宿,甚至来不及细细品味校园风光,阳光明便立刻投入到紧张而繁琐的入学流程中。
他首先前往国际学生办公室,在堆满表格的柜台前,耐心地填写了各种登记文件,核验了护照、签证等,领取了象征身份的学生证和详细的校园地图。
接着,他马不停蹄地赶往计算机科学系报到。
在系里的行政办公室,他拿到了一摞厚厚的材料,包括详细的课程介绍、全系教授的研究方向和联系方式列表,以及一本厚厚的研究生手册。
他谢绝了工作人员好心的选课建议,直接翻到了关于研究生学位要求,特别是博士资格认证考试(ph.d. qualifying examination)的章节,仔细研读起来。
正如他前世所知和今世所闻,斯坦福的博士资格认证考试以其苛刻的难度和全面的覆盖范围而闻名。
它并非简单的知识测试,而是一个旨在筛选出真正具备深厚学术潜力、扎实理论基础以及独立科研能力的学生的综合性评估。
考试内容涵盖了计算机体系结构、操作系统、编译原理、算法设计与分析、编程语言原理、人工智能基础、数据库系统等多个核心领域,形式则包括长达数小时的笔试和由多位资深教授组成的委员会进行的面对面的深度口试。
它对学生的知识广度、深度、逻辑思维能力、解决前沿问题的能力以及临场心理素质都有着极高的要求。
通常情况下,即使是天赋异禀、基础良好的美国本土硕士,也需要费至少一到两个学期,甚至更长时间,进行系统性的高强度的准备后,才敢尝试挑战。
阳光明逐字逐句地研究着考试大纲和过往的考试说明,大脑飞速运转,结合自己在清华园那两个多月近乎闭关的强化学习和前世积累的宏观视野,心中迅速有了清晰的决断。
他决定不遵循常规的先攻读硕士学位的稳妥路径,而是要直接挑战博士资格认证考试。
他非常清楚自己手中握有的、旁人难以企及的优势。
两世为人的精神力量迭加,赋予了他近乎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力和远超同龄人的学习理解能力与思维深度。
在清华的那段时光,他不仅巩固了本科阶段的知识,更是以极高的效率,将计算机科学的核心基础课程重新梳理、深化,构建了极为牢固的知识框架。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拥有对这个学科未来数十年发展脉络的宏观视野和深刻理解。
这让他能够站在一个更高的维度上,看待当前领域内的许多问题和争论,在面对一些开放性、前瞻性甚至有些刁钻的问题时,能够拥有一种独特的近乎“降维打击”般的洞察力和解题思路。
他在心中快速估算了一下:如果集中全部精力,充分利用斯坦福图书馆无与伦比的资源,针对性地补充一些前沿知识和特定领域的细节,他有相当大的把握在一个月内完成准备,并通过这场至关重要的考试。
一旦成功,他将直接跳过硕士阶段,进入博士课程的学习和研究,这不仅能大幅缩短获得博士学位的时间,超出国内和联络处对他的预期,更能为他争取到极其宝贵的可以自主安排的时间窗口,以便能尽早开始启动他脑海中那些关乎未来的“计划”。
下定决心的第一步,是去见他的临时学术顾问,一位名叫罗伯特·戴维森的副教授。
根据材料介绍,戴维森教授年纪不大,三十五六岁,主要研究方向是分布式系统。
敲开戴维森教授办公室的门,阳光明看到的是一个与想象中相差无几的场景。
办公室不算大,但几乎被书籍、论文预印本和各种图纸淹没。
一台看上去颇为笨重的计算机终端放在角落的桌子上,绿色的光标在黑色的屏幕上闪烁跳跃。
戴维森教授本人穿着一件带着褶皱的格子衬衫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头发有些蓬乱,正埋头在一堆文件中写着什么,典型的硅谷学者形象。
“请进!”听到敲门声,他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透过镜片落在阳光明身上,“你是……阳光明?来自清华大学的那位?”他翻了翻手边的文件夹,语气随意而友好。
“是的,戴维森教授,你好,打扰你了。”阳光明看上去很松弛,眼神中透露着强烈的自信。
“欢迎来到斯坦福。坐吧。”戴维森教授指了指桌对面一把堆着几本书的椅子,“你的材料我看过了,基础很扎实。那么,对于在斯坦福的学习,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或初步计划吗?”
阳光明将椅子上的书轻轻挪到一旁,端正地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戴维森教授,我仔细研究过我们系的课程设置、研究方向,特别是博士培养的流程和要求。
基于我个人的知识储备和学习能力,我希望能够尽快进入博士阶段的学习。因此,我打算申请参加下个月举行的博士资格认证考试。”
“博士资格考试?”戴维森教授明显愣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前倾,更加认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个看起来沉静甚至有些文弱的中国学生。
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惊讶和一丝劝诫,“你确定?我必须提醒你,这项考试的难度非同小可。
它覆盖的范围极广,深度要求也很高,不仅仅是记忆,更注重理解和应用。
很多以英语为母语、在本土教育体系下成长起来的优秀学生,通常也需要准备一两个学期,甚至更久,最后还未必能通过。
你才刚刚抵达美国,时差可能都还没完全调整过来,对环境也还陌生……这是不是有点太心急了?”
“我非常感谢您的提醒,戴维森教授,我也完全理解这项考试的挑战性。”阳光明的目光平静如水,语气却异常坚定,“我在清华期间,已经利用各种机会,对考试所要求的大部分核心内容进行了系统性的自学和深度掌握。
我认为,尝试一下对我而言是值得的。
如果能够通过,无疑可以节省宝贵的时间;即使未能通过,这次经历也能让我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为后续的学习指明更精确的方向。”
戴维森教授凝视着阳光明那双清澈而充满自信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犹豫或虚张声势,但他失败了。
他接触过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其中不乏天才和狂人,但像阳光明这样,初来乍到,在没有任何缓冲的情况下就直奔最终目标,并且表现得如此冷静和自信的,确实极为罕见。
“好吧……有自信是好事,尤其是在计算机科学这个领域。”
戴维森教授沉吟了足足有半分钟,最终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劝阻,“我建议你先彻底熟悉一下环境,特别是去主图书馆和工程图书馆,找一找近几年的考题汇编和系里推荐的参考书目列表,先自我评估一下。
如果你经过评估后仍然坚持,那么,下个月的考试,你可以报名参加。”
“谢谢您,教授!我会认真准备,不会让您失望的。”阳光明表示感谢。
离开戴维森教授的办公室,阳光明并没有直接去图书馆,而是回到宿舍,伏案疾书,将自己的决定、理由以及对考试难度和自身能力的分析,写成了一份逻辑清晰、论述严谨的详细报告。
第二天,他便搭乘公共交通,前往位于旧金山市区的驻美联络处驻湾区办公室,向负责管理他这片区域留学生事务的教育组工作人员,进行正式汇报。
接待他的是一位姓刘的参赞,年纪约莫四十岁,穿着合体的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看起来精明干练,眼神中透着长期从事外事工作所特有的审慎。
刘参赞接过报告,示意阳光明坐下,自己则戴上眼镜,逐页仔细阅读起来。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表情变得愈发严肃。
“阳光明同学。”
刘参赞终于放下报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语气凝重而谨慎,“你的这份报告,我仔细看完了。
首先,我必须肯定你的想法很大胆,也很有志气,展现了我们中国青年不畏艰难、敢于争先的精神面貌。”
他先给予了原则性的肯定,随即话锋一转,“但是,作为负责你们学习和生活的管理干部,我必须严肃地提醒你,你要充分、再充分地认识到斯坦福博士资格认证考试的高难度。
这绝不仅仅是书本知识的考核,更是对学术潜力、思维方式、表达能力,甚至是对西方学术范式的全面检验。
对于非英语母语、成长于完全不同教育体系的学生来说,挑战更是呈几何级数增加。
我们通常,或者说,一贯是不建议新生这么做的。
风险太高了!
一旦失败,可能会严重打击你的自信心,影响后续的学习状态,同时也浪费了最初这段极其宝贵的、用于适应语言环境和学术氛围的黄金时间。”
他顿了顿,更加语重心长:“按照国内和学校的原定计划,你先攻读硕士学位,是非常稳妥、也是经过实践检验的成功路径。
以你在清华打下的基础和所展现出的能力,按部就班地完成硕士学业,取得优异成绩,然后再申请攻读博士,成功率会高很多,过程也会顺畅很多。
我们觉得,你还是应该慎重考虑,不要……好高骛远。”
他斟酌了一下,最终还是用了这个略带贬义的词。
阳光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或是不悦的神情。
他早已预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反应,甚至是更强烈的反对。
等刘参赞说完,他才用平静而坚定的语气回应道:“刘参赞,非常感谢您的提醒和关心。
您所说的这些困难和风险,我都反复思考过,并且有清醒的认知。
我之所以提出这个请求,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基于对自身学习能力和现有知识储备的客观评估。
在清华期间,我已经通过自学和深度钻研,系统性地掌握了考试要求的大部分核心内容。
我认为,尝试挑战一下,即使最终失败,也能让我更快速、更清晰地定位自己的不足,这比按部就班的学习,或许能更高效地为我后续的研究指明方向。
因此,我认为投入这一个月的时间,是值得的,也是经过权衡的选择。”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而自信地迎向刘参赞审视的眼神,继续说道:“请组织上相信我,给我这个尝试的机会。
我会制定详尽到小时的学习计划,充分利用这第一个月的每一分每一秒,全力以赴进行准备,争取最好的结果。
同时,我也愿意承担尝试失败可能带来的一切后果。”
刘参赞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从他沉稳的语调、条理清晰的表述和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中,他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一般留学生的气质——那是一种深植于内心的、源于绝对实力的自信,而非年少轻狂。
他回想起国内转来的关于阳光明在清华学习期间和选拔考核中近乎完美的评语,以及几位资深教授对其天赋和潜力的高度评价,内心开始动摇。
这样一个学生,或许真的不能以常理度之?
沉默再次在办公室里弥漫。
良久,刘参赞轻轻舒了一口气,表情缓和了一些,说道:“既然你如此坚持,并且陈述了充分的理由,展现了极大的决心……那么,我们可以原则上同意你的申请。”
他看到阳光明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立刻抬手制止了他想要道谢的话,严肃地补充道:“但是,你必须严格遵守你的承诺,制定并严格执行学习计划,定期向我这里简单汇报一下准备进展。
我们会密切关注你的情况。
阳光明同志,请你务必记住,你在这里的学习和生活,不仅仅是你个人的事情,也在一定程度上关系到我们中国留学生整体的形象和精神风貌。”
“请您和组织上放心!”阳光明站起身,郑重地承诺,“我一定严格遵守纪律,全力以赴,绝不会辜负组织的信任和期望!”
获得了联络处的“原则上同意”后,阳光明回到斯坦福校园后,立刻将全部身心投入到一场为期一个月、高度自律和密集的备考冲刺之中。
他的生活瞬间变得如同精密的钟表般规律而高效。
每天清晨六点,当帕罗奥图的第一缕阳光刚刚掠过丘陵,洒向校园时,他便准时起床。
简单的洗漱和早餐后,他便背着双肩包,步履匆匆地直奔那座气势恢宏、拥有无数馆藏和安静学习空间的塞西尔·h·格林图书馆。
他按照考试大纲和从系里获取的推荐书目清单,在图书馆浩瀚的书海中系统地搜寻、借阅相关的经典教材、权威论文集、最新的技术报告和历年的考题汇编。
他的学习方法是高度结构化的:
上午的黄金时间,通常专注于一个核心领域,比如计算机体系结构与组成原理,他会同时研读帕特森和亨尼西的经典著作,并对照阅读几篇关于risc架构的开创性论文;
下午则切换到另一个领域,比如算法设计与分析,他不仅会熟记经典算法,更会着重理解其背后的数学原理和设计思想,并尝试解决一些具有挑战性的难题;
晚上,当图书馆的灯光变得愈发温暖宁静时,他则用于整理白天学习的笔记,并完成大量的模拟习题和限时测试。
他的学习效率高得惊人。
得益于那超强的记忆力和两世为人带来的精神力迭加,大量的文献阅读和信息吸收变得事半功倍。
他阅读速度极快,且几乎能做到过目不忘,更重要的是,他能够迅速理解复杂概念之间的内在联系,将新的知识无缝对接到自己已有的、牢固的知识框架之中。
而前世积累的俯瞰整个学科发展历程的宏观视野,则让他拥有了一种独特的“穿透力”。
在阅读一些当前被认为是前沿的论文时,除了备受关注和赞誉的突破理论部分,他往往还能敏锐地察觉到其潜在的局限性,甚至能看到其未来可能的演变方向。
这种高屋建瓴的视角,使得他在理解和分析问题时,总能比普通学生,甚至比一些研究者,多出几个维度。
除了将自己沉浸在图书馆的书山文海之中,他也刻意抽出时间去旁听一些高年级或博士生的核心课程,如杰里·凯教授的“操作系统高级专题”或唐纳德·克努特教授的“算法分析”。
他不仅去听,更是去观察和感受斯坦福的教学风格、课堂互动模式以及教授们提问的角度。
课堂上,他总是选择靠前但不显眼的位置,专注地听讲,偶尔会在讨论环节,用已然相当流利自然的英语,提出一些直指核心的问题。
这些问题往往能切中要害,显示出提问者对问题本质的深刻理解,逐渐引起了少数敏锐的教授和身边同学的注意。
他的室友马克,是个性格外向、热爱社交、热衷于参加各种派对和社团活动的典型美国学生。
起初,他对这位突然出现的沉默寡言、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耗在图书馆的中国室友充满了好奇。
马克曾几次热情地邀请阳光明参加公寓楼组织的披萨之夜、或者各种派对,试图将他拉入自己的社交圈子。
但阳光明总是带着歉意,礼貌而坚定地婉拒:“谢谢你,马克,但我真的需要准备一个非常重要的考试。”
几次之后,马克虽然觉得这位室友的生活有些过于“单调”和“无趣”,甚至私下里给他起了个“学习机器”的绰号,但他也充分尊重阳光明的选择和个人空间,不再过多打扰,只是偶尔在晚上回来时,会好奇地问一句:“嘿,阳,那个可怕的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时间在这样日复一日、心无旁骛的苦修中飞速流逝。
阳光明仿佛进入了某种“心流”状态,外界的一切干扰都被自动屏蔽,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些抽象的符号、复杂的逻辑和无穷无尽的知识点。他甚至感觉不到疲惫,只有一种不断汲取知识、不断突破认知边界的充实感和愉悦感。
仅仅过了二十天,当阳光明合上最后一本指定的重要参考书的最后一页,轻轻地将那本刚刚出版的书籍放回书架时,他静静地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上,顿感全身轻松,轻轻闭上了眼睛。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温暖地洒在他的身上。
他没有在脑海中机械地回忆具体的知识点,而是尝试将整个计算机科学的核心知识体系,如同构建一棵巨大的“知识树”一般,从根基到主干,再到分支和叶片,完整地、有机地梳理了一遍。
他感觉到,各个原本独立的领域之间,仿佛被无数无形的丝线连接起来,形成了一个融会贯通的整体。
一种前所未有的、对知识的掌控感和强烈的自信,充盈在他的胸间,如同这加州的阳光般温暖而真实。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准备好了。甚至比预想中还要充分。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当天下午便前往计算机科学系的教学办公室,正式提交了参加本月博士资格认证考试的申请。他的申请很快被受理,考试就定在一周之后。
这最后的一周,阳光明没有选择继续拼命地往大脑里塞入新的知识,或者进行高强度的刷题。
他深知“张弛有道”的道理。
这一周,他的主要任务变成了回顾、梳理、查漏补缺,以及最重要的——调整身心状态。
他减少了在图书馆的时间,增加了在校园里散步、慢跑的时间,让自己沐浴在加州的阳光下,呼吸新鲜的空气,确保大脑得到充分的休息和放松,以最清醒的头脑、最充沛的精力和最平和的心态,去迎接即将到来的严峻挑战。
考试日如期而至。
笔试部分在系里一间宽敞的教室进行,持续了整整一天。
上午和下午各一场,每场三个小时,涵盖了从硬件到软件、从理论到应用的多个核心领域。
试卷上的题目不仅题量巨大,而且难度极高,既有对基础概念的深度挖掘,也有需要灵活运用多种知识解决复杂问题的综合题,甚至还有一些涉及当前研究热点、带有明显探索性质的开放性题目。
考场里气氛凝重,只听得见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阳光明坐在靠窗的位置,沉着冷静地审题、思考、在草稿纸上演算,然后才在答题纸上清晰地有条理地写下自己的解答。
他的思路异常清晰,下笔如行云流水。遇到一些极其刁钻、看似无从下手的难题时,他也能毫不慌乱,充分调动起前世今生的所有知识积累和思维工具,从一个独特而巧妙的角度切入,层层剖析,给出逻辑严密、论证充分的解答。
他那强大的精神力确保了他即使在长时间、高强度的脑力消耗下,依然能保持高度的专注和思维的敏锐。
第二天是口试环节,这是对考生心理素质、临场应变能力和学术潜力的更直接、也更严峻的考验。
口试在一间小会议室进行,由系里五位在不同领域颇有建树的资深教授组成的委员会对他进行轮番提问。
这五位教授中,就包括了他之前听闻的,在人工智能和计算机理论领域享有盛名的霍夫曼教授。
面对五位学术权威审视的目光,阳光明顶住了巨大的压力。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用流利而准确的英语,与教授们进行交流、讨论,甚至是友好的辩论。
教授们的问题天马行空,不仅深入考察他对基础知识的理解,更侧重于探测他的科研思维、批判性思考能力、提出问题的能力以及对本学科未来发展的看法。
阳光明展现出的扎实无比的理论功底、敏锐的学术洞察力,尤其是对一些前沿问题所提出的蕴含着未来智慧火的独到见解,给在座的几位教授,特别是霍夫曼教授,留下了极其深刻甚至是惊艳的印象。
这场口试,某种程度上已经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考试,更像是一场高质量、高水平的学术讨论。
考试全部结束后,便是短暂而难免有些忐忑的等待。
尽管阳光明对自己的表现有相当的把握,但在最终结果公布之前,一丝不确定性依然存在。
三天后的下午,他正在宿舍里阅读一篇关于早期神经网络的研究论文,接到了系里教学秘书打来的电话,通知他立刻去一趟系办公室。
他的心微微一紧,随即恢复平静,整理了一下衣着,便快步前往。
在系办公室里,那位负责研究生事务的女士,面带微笑地递给他一份正式的通知函。阳光明接过函件,迅速扫过上面的英文内容——
“我们很高兴地通知您,您已成功通过斯坦福大学计算机科学系的博士资格认证考试。经过考试委员会的全面评估,您的综合表现被评为‘优异’(outstanding)。特此祝贺!您现已正式获得计算机科学系博士研究生的资格……”
看到这里,阳光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稳稳地落回了实处。
他舒缓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将这一个月来所有的压力和疲惫都随之排出体外。
尽管心中有预期,但直到此刻,看到这白纸黑字的正式确认,这块大石头才算真正落地,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喜悦感如同暖流般瞬间传遍全身。
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首先做的就是按照程序,将这个好消息书面汇报给了联络处的刘参赞。
刘参赞在接到报告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打来了电话。
电话那头,他原本沉稳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喜悦和高度赞赏:
“阳光明同志!这是天大的好消息,你成功了!而且还拿到了‘优异’的评价!真是太了不起了!你为我们中国留学生争了光,树立了标杆!
我要立刻向周组长和国内为你请功,你这可是大大超出了组织的最高预期啊!”刘参赞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清楚地知道,阳光明此举不仅证明了其个人卓越的实力,直接进入博士阶段更意味着留学时间会被大幅缩短。
“谢谢刘参赞的鼓励和支持!这只是开始,我会继续努力,不辜负组织的培养和期望。”阳光明握着话筒,语气依旧保持着谦逊。
这次考试的结果公布后,关于一个中国新生以“优异”评价直接通过博士资格考试的消息,已经开始在小范围内悄然流传。
第一个向阳光明表示祝贺的,自然是他的临时学术顾问戴维森教授。
“阳!恭喜你!”
这一次,戴维森教授直接站在办公室门口迎接他,脸上带着由衷的笑容,“这真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成就!系里几位参与口试的教授,特别是霍夫曼教授,对你的评价非常高!”
他拍了拍阳光明的肩膀,语气中带着惊喜,“霍夫曼教授亲自跟我说,他对你在口试中展现出的知识深度和思维活力非常感兴趣。他想约个时间,跟你详细谈一谈,关于你未来的研究方向。”
霍夫曼教授?阳光明心中一动。
霍夫曼教授正是他期望接触到的顶尖学者之一,是人工智能和形式化方法领域的权威。
他立刻恭敬地回应:“这是我的荣幸,戴维森教授。非常感谢您的引荐。”
在与霍夫曼教授的面谈中,阳光明再次展现了他那远超同龄人的学术素养。
他不仅对霍夫曼教授提出的关于计算复杂性、逻辑编程、早期机器学习模型等专业问题对答如流,还能就某些当前研究的瓶颈问题,提出自己独到的富有启发性和前瞻性的见解。
他的某些想法,甚至让霍夫曼教授都感到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某种新的可能性。
霍夫曼教授对他大为欣赏,当场明确表示,非常欢迎他进入自己的研究小组,从事人工智能基础理论方面的研究。
更让阳光明感到惊喜的是,霍夫曼教授主动提出,要为他申请一项名额极少、竞争极其激烈但金额非常丰厚的“校长特别奖学金”(president's fellowship),以全额支持他整个博士期间的学费、生活费和各种研究开销。
霍夫曼教授的效率很高,仅仅间隔了两天,阳光明就拿到了获得“校长特别奖学金”的正式通知。
这项奖学金在博士阶段的资助数额很高,每学期高达八千美元!
这意味着,阳光明不仅以惊人的速度直接进入了博士项目,师从顶尖教授,更一举解决了所有海外学子最为头疼的经济问题,获得了足以让阳光明在明面上能够安心从事学术研究的高额奖学金支持!
这个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在留学生圈子和联络处传开。
刘参赞在接到阳光明关于导师和奖学金事宜的正式汇报后,在之前的惊讶和欣喜之上,更是感到无比的欣慰和振奋。
他立刻亲自执笔,向国内的教育主管部门和清华大学发了措辞热烈、评价极高的电报,详细汇报了这一连串的喜讯。
在给国内的报告里,他毫不吝啬赞美之词,高度赞扬了阳光明同志卓越非凡的专业能力、顽强拼搏的钢铁意志、冷静清晰的战略眼光以及强烈的爱国心与责任感,认为他为中国广大留学人员树立了极其优秀的榜样,展现了新中国培养的青年学子的顶尖水平和无限潜力。
阳光明也很快铺开信纸,给魔都的家人和金兰教授各自写了一封信。
在信中,他详细描述了自己初抵美国的见闻、斯坦福校园的景色、备考的经过以及最终顺利通过考试、获得名师赏识和奖学金的喜讯。
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师长悉心培养的感激之情、对家人无私支持的深深思念,以及报效祖国的赤子之心。
这两封信需要外事部门转达,里面的内容不可能做到完全保密,所以阳光明很注意书信里的措辞。
至此,阳光明以无可争议的实力和卓越的表现,远远超出了组织和联络处对他所能设定的最高预期。
这不仅证明了他完全有能力在世界顶尖学府斯坦福立足,并且能以最耀眼的方式脱颖而出。
这一点,至关重要。
这为阳光明接下来可能进行的那些深藏于心的“发财大计”,争取到了足够多的自由时间和极其宽松的自主空间,也最大限度地减少了来自管理层面的不必要的关注、询问和约束。
他现在已经正式成为斯坦福大学计算机科学系的博士研究生,师从著名教授,享受着高额奖学金,无需为基本生活开销担忧,也无需再占用国家宝贵的外汇资源。
阳光明的斯坦福生涯,以一种远超所有人预料的方式,就此正式、华丽地拉开了帷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