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崔家祖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
往昔虽不算鼎盛但也算井然有序的宅院內。
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写满了焦虑和悲痛。
议事厅內,几位族老围坐,唉声嘆气之声不绝於耳。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用力拄著拐杖,捶打著地面,声音带著痛惜与哽咽:
“不过是去例行加固那处阴脉节点的封印,怎地就全都失了音讯?那可都是我们崔家年轻一辈最出色的苗子啊!”
另一位面容消瘦的老者也是摇头嘆息:
“是啊,崔明和崔浩那几个孩子,天赋心性都是上佳,未来是要扛起我崔家重任的,这下...唉...”
上首坐著的,正是当代崔家家主,崔玉林。
他此刻却也是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手中紧握著一枚温润的古玉,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次派去晋市那边执行加固任务的,確实都是族中精心培养的年轻精英,本意是让他们歷练一番,熟悉家族世代守护的职责,谁承想竟会一去不返,生死不知。
沉默良久,崔玉林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不能再乾等下去了,我亲自带人,去他们最后失去联繫的地方走一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厅內眾人闻言,面面相覷,却无人出声反对。
如今崔家,確实以家主崔玉林修为最高,已达元境初期,若他都解决不了,那崔家恐怕就真的...
眾人不敢再想下去,只能保持沉默,算是默许了家主的决定。
事不宜迟,崔玉林雷厉风行,很快便点齐了族中剩余的所有精英弟子。
这几乎是崔家目前能拿出的最后底蕴了。
他目光扫过这些年轻而带著些许惶恐的脸庞,心中沉重,但面上却丝毫不露,沉声道:
“此行凶险未知,尔等务必紧跟於我,不得擅自行动,我们的目標是找到失踪的同门,查明真相!”
“是!家主!”
弟子们齐声应道,声音虽带著紧张,却也有著年轻人特有的锐气。
一行人不再耽搁,立刻动身,朝著晋市边境那处人跡罕至的苍茫大山而去。
凭藉血脉间微弱的感应和之前传回的零星信息,崔玉林很快便找到了族中弟子气息最后消失的地点。
一处位於深山坳,植被异常茂密阴森的山谷入口。
尚未踏入山谷,一股极其浓郁,带著腐朽与阴冷气息的鬼气便扑面而来,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重的鬼气!”
崔玉林心中一凛,脸色更加凝重。
他一个箭步上前,仔细检查山谷入口处那若隱若现,由先祖布下的古老封印。
奇怪的是,封印光华流转,並无破损的跡象,依旧稳固地封锁著山谷深处那据说连接著阴脉的通道。
“封印完好,那明儿他们...”
崔玉林眉头拧成了疙瘩,此事处处透著诡异。
弟子们的气息在此消失,封印却完好无损,难道他们是在封印之外遭遇了不测?
可此地除了这处通道,並无其他值得注意的险地。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回头对紧隨其后的弟子们吩咐道:
“你们分散开,在四周仔细搜查一下,看看有无打斗痕跡,遗留物品或者任何可疑之处。”
“记住,不可走远,互相保持呼应,若有发现,立刻发声示警。”
“明白,家主!”
弟子们应声,隨即三五成群,小心翼翼地开始在谷口周围的林地和岩壁间搜寻起来。
崔玉林自己也凝神感应,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
他心中祈祷著能发现一些线索,哪怕是最坏的那种。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不过片刻功夫。
“啊...”
一声悽厉的惨叫声陡然从左侧的密林中响起,划破了山谷的寂静。
是崔家弟子的声音。
崔玉林心头巨震,来不及细想,身形如电,瞬间便朝著声音传来的方向暴射而去。
然而,当他赶到那片林间空地时,只看到地上一滩尚未乾涸的血跡,以及几缕被撕裂的衣物碎片,那名发出惨叫的弟子却已不见踪影。
几乎与此同时,崔玉林敏锐地察觉到,四周的光线陡然暗了下来。
浓稠如墨的黑气不知从何处瀰漫开来,迅速笼罩了这片区域,隔绝了阳光,也干扰了他的感知。
“何方妖孽,在此装神弄鬼!速速现出原形!”
崔玉林厉声喝道,同时已將家传的天师印扣在左手,右手握紧了那柄象徵著判官后裔身份的判官剑,周身元境初期的法力全力运转,警惕地注视著黑气翻涌的四周。
“哈哈哈...这就是判官崔鈺的血脉后人?”
几声怪笑从黑气中传来,带著毫不掩饰的讥讽与贪婪。
紧接著,四道凝实程度不一的鬼影从黑气中缓缓浮现,將它们包围在中间。
这些鬼物形態各异,有的保持著模糊人形,有的则更加扭曲,但无一例外,身上都散发著元境初期的凶戾气息。
一只瘦高个,但舌头伸得老长的吊死鬼嗤笑道:
“放眼一看,不怎么样,仔细一看,更加不怎么样啊!”
旁边一个浑身湿漉漉,滴著水的水鬼舔了舔乌黑的嘴唇,阴惻惻地接口:
“可不是嘛!我还以为判官后人有多厉害呢,结果和前面碰到的那几个细皮嫩肉的年轻人,也没什么差別嘛?味道倒是挺鲜美的...”
说著,它还回味似的咂了咂嘴。
“”你们把明儿他们怎么了?”
崔玉林听到这里,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直衝顶门。
“怎么了?当然是吃掉了,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一个肚大如鼓,却满脸痴肥的饿死鬼拍著肚子,发出砰砰的闷响,得意地笑道。
“哈哈哈...我们就知道,守在这里肯定还有人来,只是没想到,这次来的居然是崔家的家主,真是意外之喜!”
一个面容腐烂,穿著破烂兵甲的厉鬼狂笑道。
“也不知道崔家主的血肉魂魄,是否如先前那几个年轻人一般味美?”
吊死鬼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舐著嘴角,眼中绿光闪烁。
“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崔玉林双目瞬间赤红,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滔天的杀意淹没了他。
那些都是他看著长大的孩子,是崔家的未来!
“我要你们偿命!”
盛怒之下,崔玉林再无保留,怒吼一声,左手天师印猛然拋出。
那古朴的方印迎风便涨,散发出道道金光,如同山岳般朝著那饿死鬼镇压而下。
同时,他右手判官剑挽起一道凌厉的剑,带著破邪诛魔的凛冽剑气,直刺那言语最恶毒的水鬼。
“元境初期而已,也敢如此放肆!”
吊死鬼冷哼一声,长长的舌头如同鞭子般抽出,卷向判官剑。
“我们兄弟四个,还怕你一个不成!”
兵甲厉鬼挥舞著鬼气凝聚的长刀,迎向天师印的金光。
水鬼和饿死鬼也同时出手,黑水箭与腐臭的吞噬旋涡袭向崔玉林。
霎时间,林间空地上金光与黑气疯狂碰撞,爆鸣声不绝於耳。
崔玉林状若疯虎,將家传功法催动到极致,天师印时而镇压,时而飞砸,判官剑招招不离鬼物要害。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它们,为死去的孩子们报仇!
那四只恶鬼显然也没想到崔玉林含怒之下如此悍勇,加之天师印与判官剑对鬼物確有克制之效,一时间竟被崔玉林不要命的打法逼得有些手忙脚乱。
鐺!
判官剑削断了吊死鬼一截舌头,疼得它哇哇乱叫。
轰!
天师印砸在饿死鬼的肚皮上,將其震得鬼气翻腾,身形虚幻了几分。
水鬼的黑水箭被崔玉林以身法避开,反而溅了兵甲厉鬼一身,腐蚀得它盔甲冒烟。
然而,四鬼毕竟同属元境初期,数量占优,彼此间配合也颇为默契。
它们很快稳住阵脚,利用鬼魅的身法和层出不穷的鬼蜮伎俩,不断消耗著崔玉林的法力和体力。
崔玉林身上也开始掛彩,左肩被鬼爪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后背也被阴气侵蚀,传来阵阵冰麻刺痛。
战斗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崔玉林已是浑身浴血,呼吸粗重,法力消耗巨大。
但他凭藉著一股为族人復仇的狠劲和手中法器的犀利,终於抓住一个机会,以判官剑洞穿了水鬼的核心,又以天师印硬撼另外三鬼的合击,趁机將消耗最重的饿死鬼拍得魂飞魄散。
剩余的两只鬼见状,心生怯意,攻势稍缓。
崔玉林岂肯放过,强提一口真气,判官剑光华大盛,一式分光掠影,同时罩向吊死鬼和兵甲厉鬼。
二鬼本已受伤,此刻更是难以抵挡,最终在悽厉的惨嚎声中,先后被剑气绞碎了魂体,化为缕缕黑烟消散。
“噗...”
强敌尽诛,崔玉林也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用判官剑支撑著身体,猛地喷出一口淤血,脸色苍白如纸。
他受的伤不轻,法力也几乎耗尽,但总算是为那些孩子们报了一半的仇。
他心中稍慰,刚想鬆一口气,招呼其他弟子。
然而,就在此时。
一股远比刚才四鬼加起来还要恐怖阴冷,令人窒息的强大鬼气,如同决堤的洪荒猛兽,毫无徵兆地从山谷深处爆发出来,瞬间笼罩了整片区域。
崔玉林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股气息是!”
只见一个身形高大,青面獠牙,头上长著独角,周身缠绕著凝实如黑色鎧甲般鬼气的恐怖鬼物,缓缓从山谷深处的阴影中踏步而出。
它每走一步,地面都仿佛隨之震动,周围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它那双燃烧著幽绿色鬼火的眸子,冷漠地扫过地上残留的鬼气痕跡,又落在气息萎靡的崔玉林身上,发出如同金属摩擦般刺耳的声音:
“哼!想不到,凭你一己之力,居然能將本座麾下这四个不成器的废物击杀,判官后人,倒也不算完全辱没了崔鈺的名头。”
崔玉林没有回答,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这鬼物身上散发出的威压,赫然是法境巔峰。
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大境界还多。
这根本是无法抗衡的存在。
他此刻唯一的庆幸是,其他弟子似乎没有被捲入这片核心战场,或许还有逃生的机会。
这个念头刚起,就听见四周隱约传来焦急的呼喊声:
“家主!”
“家主您没事吧?!”
“我们来了!”
是那些分散搜查的崔家弟子!他们听到这边的动静,非但没有听从命令远离,反而纷纷赶了过来。
崔玉林心中一急,也顾不得许多,用尽力气大声吼道:
“別过来,快走,离开这里,回崔家去,这不是你们能应付的。”
“家主!”
弟子们听到家主的嘶吼,脚步一滯,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那法境鬼物见状,发出戏謔的怪笑:
“嘖嘖嘖...別急著走啊,小傢伙们,既然来了,就都留下来吧,正好给本座打打牙祭,等本座拿到你手中的天师印和判官剑,打开了这该死的封印,到时候...”
“你休想!”
崔玉林目眥欲裂,强行站直身体,打断了鬼物的话。
他绝不能让先祖传承下来的法器落入鬼物之手,更不能让它打开封印,为祸人间。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鬼物冷哼一声,失去了耐心,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崔玉林面前,一只覆盖著黑色鳞甲的鬼爪,带著撕裂空间的恐怖威势,当头抓下。
崔玉林咬牙,將残存的所有法力疯狂注入天师印和判官剑,迎了上去。
他知道自己绝非对手,但他必须为弟子们爭取哪怕多一息的逃跑时间。
轰!
仅仅一次碰撞,崔玉林便如遭雷击,判官剑差点脱手飞出,天师印的光芒也黯淡到了极点,他整个人再次吐血倒飞,重重砸在地上,浑身骨骼不知断了多少根,连动弹一下都变得极其困难。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將模糊之际,一股精纯温和的灵气,忽然从四面八方涌入他近乎枯竭的经脉和丹田。
这股力量虽然不算磅礴,却如同久旱甘霖,暂时稳住了他濒临崩溃的身体。
崔玉林先是一惊,隨即明白过来,是那些没有离开的弟子。
他们非但没有逃,反而在外围结成了某种阵法,將自身微薄的灵力匯聚起来,隔空渡给了他。
“你们...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