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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奇幻玄幻 > 从预支箭术开始长生 > 第7章 秋雨
  深秋时节,山野间层林尽染。
  霜枫似火燃遍千山。
  一披玄甲、配龙纹剑的魁梧男子自田间而来,铁靴碾过满地碎金般的银杏叶,叩开响了李家隔壁的木门。
  门轴吱呀一声,又碾碎山间静謐。
  宋承乾立於门后,两鬢覆雪却脊如青松,双目沉静又似深潭。
  “宋相!”
  玄甲男子广袖扫落三秋叶,长揖时甲冑錚鸣如金戈相击:“玉京月缺十五度,锁龙关外雁字寒。今日得见故人,这一路南下的风霜也算值了。”
  宋承乾抬手虚扶,笑道:“秦將军玄甲上还凝著北疆雪,倒来取笑我这焙茶老农。”
  “山野之人,当不起这般礼数,將军远道而来,不妨饮杯粗茶,稍作歇息。”
  话音未落,火塘已燃起松脂清香。
  不多时,屋內茶香裊裊,雾气蒸腾。
  宋承乾拿起粗陶壶,沸水倾泻如银河落盏,茶烟氤氳间,嘆道:“自十五年前东郊一別,將军眉眼间沟壑倒是深了些许。”
  “我不过戍边粗人,怎及宋相归隱田间的雅趣。”玄甲男子解下佩剑置於一侧,捧杯细嗅,继而仰头一饮而尽,讚嘆道:“此茶清苦而后自有甘醇,恰似宋相一生风骨!”
  “好茶!”
  宋承乾垂眸,枯瘦指尖摩挲著杯沿,笑道:“呵呵,老朽不过閒来无事,焙些野茶,哪比得上秦將军戍边卫国的壮怀。”
  茶汤印著檐角霜色,玄甲男子搁下茶盏,目光扫过房檐下诸多风乾药草,感嘆:
  “我这十五载戍边,斩过拓跋狼骑的弯刀,劈过东海鮫人的浪戟,却始终斩不断,九重宫闕射向锁龙关的冷箭。”
  话至此处,他忽將手中残茶泼尽。
  “此盏泼作边关血,方知宋相焙的那里是茶,分明是悬在九鼎之下的一味解药。”
  玄甲男子又为自己蓄满茶汤,继续说道:“前日出锁龙关,见野菊开得精神,倒想起大人昔年值房那盆『金线垂珠』。”
  宋承乾轻笑一声。
  侧目望向那廊下半凋的菊:“如今只剩些山野品种,倒是『北镇抚司使』上月送来的十盆『魏紫姚黄』——说是司礼监掌印怜我老病。”
  话音未落,茶盏已重重落在石桌上,惊起三两只寒雀。
  玄甲男子握盏的手一滯,嗤笑道:“国师耳目,倒是比秋风更快。”
  窗纸忽又哗啦作响,一阵疾风卷著枯叶扑入室內,玄甲男子又道:“大息欲燃战火,铸九鼎而烹天下,拓拔歃盟举兵,携北蛮而逐九州。”
  “韃靼兵临南下,北疆此刻已是烽火连天,而朝中却是党爭鼎沸!”
  “听闻圣人夜夜挑灯批阅,硃砂御笔悬而未落之际,总喃喃念著......『若他在』......”
  语至此处,戛然而止。
  窗外秋风骤紧,捲起满地枯叶,扑簌簌砸在窗欞之上。
  “茶凉了。”
  宋承乾忽而敲了敲陶壶,继续添水。
  “早年先帝赐下的『建窑兔毫盏』,去年清明祭祖时失手碎了,如今用这粗陶,倒尝出茶的真味。”
  “就像边关的雪,落在铁衣上是霜,落在枪尖上便是血。”
  窗外天色骤沉,惊起寒鸦阵阵。
  宋承乾捧起茶盏,轻抿一口,忽而话锋一转,继续问道:“不知將军此来何事?总不至於是与我这山野之人品茶来了。”
  玄甲男子心下黯然。
  放下杯盏,目光越过房檐田舍,一路延伸至那连绵起伏的幽幽群山,答道:“裂闕此来,除了拜访宋相,確有要事。”
  “宋相於此地结庐,不知是否听闻山中异动?几日前龙雀台收到密报,十万大山深处铸起百丈祭坛,焰冲斗牛、昼夜不熄。”
  “那报信的影卫赶回时已是气若游丝,言罢便已气绝而亡......”
  宋承乾垂眸,默然沉思。
  玄甲男子却未就此继续,转而说道:“昔日东海扶庭龙君问道洞真,只差临门一脚,最后却於此地血撒长空,龙血浸地三千里。”
  “这云瘴繚绕的苍莽群山,竟成了他埋骨之地。可那些屠龙之人,在此掘地千尺,致使生灵涂炭几成殍地,依旧没能拿到那通天之秘。”
  语落,玄甲男子摩挲茶盏,一声唏嘘。
  “只可怜这大山中的无数生灵,徒遭横祸,而那苗疆诸部,便在此列。”
  “又闻近日十万大山深处,走出一袭红衣,隨身常伴有一头灵狐,名曰陆衔烛。”
  “此妖女甫一现身,当年参与屠龙之事的天机道宗便一夜除名,宗门上下千余口,竟无一人存活,只余毒虫遍地......”
  秋风呼啸,茶盏已凉。
  宋承乾往火塘中添了块松柴,爆开的火星在两人眼底明灭不定,轻笑一声:“劫火烧尽仇人骨,龙魂铸就万蛊身......
  天机道宗得录『太虚道卷』宗榜二十,名列大息十大天宗,天机道人一身修为更是臻至天象圆满,另有护宗大阵加持己身,竟也不敌那龙血遗孤......”
  呵......这或许便是因果天道。”
  宋承乾以铁钳拨弄炭火,转而问道:“可,这与秦將军此来又有何关联?”
  语落,窗外惊雷炸响,秋雨骤至。
  玄甲男子默然片刻,转头望向远处雨幕笼罩的墨色群山,冷笑道:“当年屠龙者可不止天机道宗,此道统覆灭一事,於外界已然掀起滔天巨浪。”
  “有些人......自是坐不住了。”
  “寻不到那龙血遗孤的踪跡,便想著究其源头,將之引出来掐灭,於是各路牛鬼蛇神、蛇虫鼠蚁,尽皆聚於此地,『海族』亦在其中。”
  “前日游梟来报,那號称『九鼎噬龙夺天闕』的大息二皇子『皇甫玄溟』,只身走出悬天都,却是不知去了何处。”
  “拓跋南下,北疆將起战火,此时后方绝不可再生事端,裂闕此来便是坐镇一时......”
  宋承乾放下茶盏,起身负手而立。
  目光落於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剪影,默然片刻,嘆道:
  “横戟碎尽天门雪,铁马踏破玉关秋。”
  “將军修为通天,位列『太虚道卷』道榜十九,乃是大虞镇国支柱,本应徵战沙场,却得为此琐事劳神,想来朝中已是蛀虫遍地。”
  “......也罢。”
  良久,他抬手抚过案头一方蒙尘玉印。
  印纽上雕著螭龙盘云,昔年硃砂印记却早已褪成暗褐:“当年金殿策马,血溅旌旗,原以为此生尽付黄土......”
  恰在此时,窗外一道紫电劈开山峦。
  大山深处似传来古钟轰鸣。
  玄甲男子倏然起身,双掌抱拳。
  “这天下风起云涌,正值烈火烹油之际,各路鬼神皆想上桌,执棋落子。”
  “请宋相重掌麒麟阁!这盘棋既要烧尽九州,便用我大虞铁骑作薪,以您掌中经纬为焰——”
  宋承乾不答。
  倏然咳嗽几声,震落梁间积尘。
  “我於此地还得耽搁几日,有两个故人之子须得照拂,安排妥当方可安心启程玉京......”
  玄甲男子一怔。
  忽而记起此前擦肩而过的那两个乡野村民,略作犹豫,问道:“可是一对兄妹?”
  宋承乾微微頷首。
  玄甲男子旋即说道:“既是宋相故人,裂闕这便回去妥善安排,定然让他二人衣食无忧!”
  宋承乾摆摆手,摇头道:“有些事,须得他自己去做才有意义,我能护他一时又如何?”
  “纷乱將起,这把烧尽九州的大火,纵使你我,也未必能为其扑灭......”
  ——
  这场秋雨急得似天池倾漏。
  城头戍楼的旗幡在风中猎猎作响。
  当铅云碾碎最后一线残阳时,李长安的粗麻衣襟已经能拧出半碗秋水。
  “二位贵客请用茶。”
  跑堂放下三只青瓷盏,茶雾在湿冷的空气里蜿蜒蛇行。
  李长安指腹摩挲著弓弦,目光掠过窗欞——倒垂的雨帘中,街角似有蓑衣人影一闪而逝。
  角落传来清脆的磕牙声。
  阿姎蜷在李怜月膝头,尾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布包,忽然支起耳朵。
  “小哥莫怪。”
  不多时,头戴方巾的短打小廝行至李长安二人身前,手中却提著他们刚送来的几只野兔山鸡。
  金牙在昏暗中闪过寒光,短打小廝將猎物掷在青砖上:“东市新开的云来阁,倒是什么野物都收。”
  话尾拖得绵长,目光却黏在李怜月腰间。
  李怜月倏地起身,竹凳与地板拖出刺响:“上月桂子黄时,我家獐子能换半吊钱,怎么今秋就...”
  “今秋有今秋的规矩。”
  小廝甩开汗巾截断话头,突然笑道:“倒是这白狐儿,掌柜后厨正缺条围脖。”
  阿姎喉间滚出暮鼓般的低鸣,前爪在青砖上犁出三道浅痕。
  “你!”
  李怜月正想要发作,发抖的手腕却被李长安按住。
  『捕风捉影』加持,李长安耳廓微动——隔著重帘,听见某处传来黄铜扳指叩击案面的脆响。
  联想到这醉月楼的变故,李长安料想肯定是那陈二牛所为,目的自然是让李家交不上秋税。
  “六扇门当差的陈都头,倒养得好狗。”
  李长安声音清越,惊得雨幕都晃了晃。
  语落,只见陈二牛果真从锦绣屏风后探出半张糙脸,颈间金锁隨著訕笑叮噹乱响。
  而其身侧,赫然端坐著一位锦衣公子。
  李怜月倒吸冷气,指甲掐进布包,阿姎的皮毛倏地炸开如雪浪。
  李长安瞳仁微缩似两点墨玉。
  他分明看见暗处有刀鞘反光,正隨著锦衣公子叩击的节奏明灭。
  陈二牛不过一介村民,即便是他那府衙当差的兄长,怕也是没这般能耐。
  这其中怕是少不了这锦衣公子的运作。
  想明白这其中的门道,李长安也无意纠缠,临江城酒肆眾多,可不止醉月楼一家。
  兄妹二人就要转身走入雨幕。
  “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