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火的刺痛
“当你站在龙后面时,龙会微微偏头看向你。”
阿斯让手提一条小鱼乾,在猫身后晃了晃,猫咪很快被鱼乾吸引,偏头观察了会儿,然后突然转身扑来,一口咬在阿斯让的手上。
“见鬼。”阿斯让提起猫的后颈,手指用力弹起它的鼻子,作为警告。
菲奥娜幸灾乐祸地笑了笑,“猫就是贱,不过咬得好,你纯活该。”
说著,她搁下笔,继续道:“我回房间拿点药。”
“不用,马上就癒合了,”阿斯让把猫放下,用手压低它的脑袋,“刚刚那样子你记下来没?”
“差不多吧。”菲奥娜有气无力地回道。
“那我继续演示了,”阿斯让抓起猫的尾根,后者不舒服地喵喵叫起来,“当龙摆出我刚刚说的那副姿態时一一我是指脑袋偏向一侧时的那个动作,
它们除了转身撕咬外,还会有另两种可能的行动,其一”
阿斯让提提了猫的尾根,左右甩了几下,“就像这样,提臀抬尾,使出摆尾攻击。龙对距离感的把控很强,假如站位不对,那么就很可能被它们的甩尾攻击扫到。”
“那这种时候要怎么躲呢?”菲奥娜难得捧眼。
“我不是在小册子上写过么?”阿斯让答道,“分两种应对策略,如果站位偏后,那么就要第一时间向后撤离,如果站位靠前,应对方法就比较反直觉了,
我猜很多人都没有胆气这么做一一朝龙的尾根部位飞扑。龙甩尾时力量主要集中在尾巴后端,朝尾根飞扑,既不容易被打倒,也不会挨上一下便当场毙命。”
“这是摆尾时的处理,”菲奥娜说,“你刚刚说过,龙会有另两种可能的行动,另一种呢?怎么处理?”
“它们会扇动翅膀、腾空换位。”阿斯让鬆开手掌,还猫自由,接著说道:“龙在起飞时,剧烈扇动的双翼会產生大量风压。据说像砂龙那般大体型的龙类,產生的风压能让人站不稳脚,绿龙体型较小,但它们扇出的风也足够掀起尘土,叫人难以睁开双眼,同时这股强风还会严重影响手弩的命中率,只有猎龙弩这样的大型劲弩能在一定程度上无视风的影响,命中目標的要害部位。可惜的是,猎龙弩產能不高,难以维护,且过於笨重了。”
“所以需要魔女来將它们击落。”
“没错。”阿斯让表示赞同,隨手拿起纸笔勾画,“如此一来,我们便大致梳理出了一套处理流程。狩猎开始时,由近战组的猎人在龙的正面方向一一喏,
大致就是这个扇形区內,对龙进行牵制,而远程组的猎人,则要以最快速度绕到龙的背后,持续射击吸引龙的仇恨。考虑到人员素质参差不齐,这组猎人少说也得有十人,左右各分五人,形成交叉火力,在龙转身时对其头部进行一轮火力覆盖,力求命中龙眼。”
“十人就够了?我不这么认为。”
“不够。”阿斯让如实道,“在没有魔女善后的情况下,至少得翻一倍,以轮换射击的方式减少失误可能。”
“说白了,还是要靠魔女成事嘛。”
“比当『药罐』强。”
菲奥娜咬了咬牙,不予回答。
“以上是龙转身时的处理方法,龙若摆尾,在头前扇形区域內进行牵制的猎人们便可趁机上前偷刀,也算是缓解另组猎人的压力了。”阿斯让想了想,又道:“若扇翅起飞,那它一定会有一段不算短的滯空期,不会四处乱动,如此便將脆弱的腹部暴露了出来—”
他意味深长地望著菲奥娜,“稍微有些施法经验的魔女,都能把握住这次机会,用她的魔法对龙造成致命一击。”
“我知道我没经验,是个废物,”菲奥娜苦恼道,“用不著你来提醒我,想讽刺我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阿斯让一时语塞,隨后说了声抱歉。
菲奥娜既不接受,也不拒绝。
“法莉婭说过,你努努力,也能靠苦劳够到大魔女的门槛,不必妄自菲薄“我既要给你那个猎团炼药,还要替你作图,哪有时间重新练习魔法?”菲奥娜抱怨连连。
阿斯让向她许诺:“以后有的是时间。
可她还是闷闷不乐,“少给我开空头支票。”
阿斯让审视著她低垂的目光。“这样吧,”他慢悠悠地说道,“等我这本绿龙小册子完工,我就哄哄法莉婭,让她在教莉莉和尤的时候,也给你手把手地补一补课。”
菲奥娜的眼中顿时闪耀精光,激动地问道:“真的?”
她喊破了音,声音有些尖锐,於是她清了清嗓子,“你不是在唬我吧?”
“我没有任何理由唬你,”阿斯让向她保证,“你变强点,於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有道理,那我勉为其难地信你一次好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还真不记得。
两人间的交谈言尽於此,无论是阿斯让还是菲奥娜,两人都不再开口,房间里只剩下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声音,偶尔还有几声猫叫。
不知是何缘故,菲奥娜原本喜悦的心情,在这阵突如其来的沉默中慢慢消散了。她挥舞羽毛笔,凭记忆勾勒龙的体態、动作与神情,本该是投入而忘我的时刻,可她的心却愈发烦躁了。
眼前这个该死的傢伙,对她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却没有任何表示!
她停了停笔,默默回忆:
“我的伤疤从这儿,一直延伸到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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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痊癒了。很漂亮。”
她感觉皮肤阵阵发痒,是烧伤的幻痛?亦或者是“你要是亲眼见过那道伤,还敢厚著脸皮说出这种话吗?”她自认冷淡地问道,那时她正拼命喘气,就像被著火的木樑压住时一样。用力呼吸,再用力一点,这样才能体会到活著的感觉,感受到生命的喜悦。
当她抚摸那些伤痕时,那丑陋的皮肤,那阴魂不散地疼痛,都让她的內心方分痛苦,有时她想自寻短见、一死了之,但这股疼痛又开始劝慰她:活著真好。
如今疼痛不在,得来的体会却没变:活著真好。
可很快,这种体会又被某种担忧干扰:她大概永远没法从身前这头淫熊手中找回曾经那个孤高又冷傲的法莉婭了。那时的法莉婭不管看谁都是一脸轻蔑,而她在法莉婭的目光下感受到了一种病態的平等:那些歧视她的魔女,那些看不起她的魔女,一样会被人瞧不起。
“你要是亲眼见过那道伤,”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肯定会对我避之不及,躲到墙角里呕吐。”
后半句话出自某位魔女之口,曾经给了菲奥娜很大打击。
那魔女是卡罗琳的另一个亲信,她的名字菲奥娜没兴趣记,菲奥娜只记得她说出这番话后,卡罗琳笑著应道:“有什么关係?菲奥娜,你可以把他绑起来,要是没有反应,给他灌点药就好。”
白痴,去死啊。
她用臂膀蒙住眼睛,让自己的世界沉入黑暗,可她没法屏蔽嗅觉、听觉与感觉,她对此无能为力。有人趁机侵入了她的世界,让她的世界燃起初火。
火很危险,火带来刺痛,但这火焰不同以往,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
“也不一定吧。”那人说道。
“不一定?什么意思。”
“你批判得对,我好涩。”
什么人的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只有一种解释:它不是人,是熊。她被熊吃掉经歷的一切都是死前的幻想。
“残缺美也是种美,你怎敢假定我欣赏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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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她骂道,“谎话连篇。”
“多骂骂,我喜欢听。”熊说。
她想起老嚒嚒的话:“你越是挣扎,那食人的恶熊就越是兴奋,它最喜欢富有活力的猎物,尤其是像你这样调皮的小女孩。”
果然是熊。
不能再让这熊囂张下去了,她牵动魔力,要做驯熊师,可熊的力量太不讲道理,才假装恭顺几分钟,便暴露了本性,
也是这时候,她才惊觉,她有意保留的最后一丝魔力,竟然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恐惧涌上心头,隨后又自暴自弃地释然。
那就来吧,她想,我受难好过法莉婭受难。如果因此死掉,还能以这种不体面的方式名流后世呢!
当然,后来她是后悔了的。虽然熊没像她想的那么干,但她毕竟放不下心,
洗澡洗了很久。
“餵。”菲奥娜不想再回忆这桩丑事了,主动打破沉默,“你———““-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阿斯让晓得她在说什么,而她既然问了,他也不好保持沉默,“嗯——“—-祝贺我俩的关係向前迈了一大步?”
菲奥娜冷著脸,怨毒地望著他,“你別搞错了,我们最多、最多、最多就是盟友关係,是法莉婭的左膀右臂,我的本意是替法莉婭排忧解难,就这样。”
“我的本意是矫正你,”阿斯让还以顏色,“让你少打法莉婭的主意。”
“你才是!少打法莉婭的主意。”菲奥娜说,“如果她有那方面的意思,你一定要严词拒绝。”
“我会留意的。”
“信不过你,”菲奥娜对阿斯让的承诺之以鼻,“书上说天底下的男人到死都想著同一件事。”
“我猜是今天晚上吃什么。
“是生孩子!”
“是吗?我倒没有这种想法。”
“空口无凭。”菲奥娜说我寧愿信书上的比喻:“男人就像轮犁,一生只顾著播种和耕地。”
“停一停,”阿斯让抬手打断她,“有人在敲门。”
菲奥娜轻轻一哆嗦。
这傢伙怂的很,好像只敢在我面前暴论。阿斯让走到门边,將门拉开,一时没看到任何人影。
莉莉抱著书,起脚问:“你们刚刚在討论什么?生孩子?”
菲奥娜抿唇失语。
“是啊,”阿斯让急中生智,“莉莉,你知道吗?从龙蛋里出生的幼龙,性別竟然会因温度的变化而变化呢!”
“餵?”
“如果温度高了,出生的幼龙多是女孩子,如果温度低了,出生的幼龙多是男孩子,”阿斯让说,“我们人类就不这样。”
“那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也不清楚,或许你可以问问博学多识的精灵。话说回来,莉莉,你找我们有事吗?”
“我没有事,是法莉婭老师有事,她让我喊你过去。”
“收到,我马上去。”
莉莉仰著头,低声说:“法莉婭老师还说,你可能会给我吃。”
阿斯让笑了笑,“先赊著,过会儿再给你,可以吗?”
“可以呀。”莉莉眨眨眼,“能不能给姐姐和尤分一点?”
“当然可以。”
“那我先回房间看书了。”
“我送你回房。”
“我自己能回去,”莉莉催促道,“你还是快点去找法莉婭老师,不然她会嫌我跑得慢!”
“好吧,我马上去。”
阿斯让目送莉莉跑开。
“法莉婭喊我,”阿斯让扭过头,对菲奥娜说道:“我先走了。”
菲奥娜拍了拍桌子,“你给我等等。”
“怎么了?”
“你说呢?”菲奥娜从椅子上缓缓站起,由於某些原因,她不得不在椅子上垫了一层枕头缓衝,枕头隨她起身的动作落在地上。阿斯让走过去,帮她把枕头捡起。
菲奥娜搂住他的手。
阿斯让略感无奈,“等你魔力恢復好了再说吧。”
“就这么放你过去,你这淫熊肯定要对法莉婭动手动脚。”菲奥娜闷声低吼,”我已经完全了解你的脾性了,你这死变態!”
“很明显她有正事找我。”
菲奥娜不说话。
“现在是谁在对谁动手动脚呢?”
菲奥娜咬紧嘴唇,眉头紧皱,动作生硬,神情彆扭“好了,以后再说。”阿斯让挪开她的手,明確拒绝道:“我不能让法莉婭久等。”
“你別对她—.”菲奥娜声音微颤。
话未说完,阿斯让匆匆离开,直奔法莉婭的寢室。
“阿斯让,”法莉婭冲他招了招手,“帮我检查一下这封信的措辞,我好寄给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