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修復铭纹
“在岁月的洗礼下,我已忘记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老精灵低垂著他那仿若枯树皮般裂的眼脸,语气中透著深深的疲惫与自嘲。他长嘆了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来自另一个时代,“它即將风化成沙,而你却將它拼凑如初。
我该感谢你吗?还是说,我该憎恨你呢?”
阿斯让站在一旁,平静地回答道:“记忆是宝贵的,不论是美好的回忆,还是悲伤的回忆。人因记忆而完整,拋弃记忆的人,便等同於捨弃了自己。”
老精灵枯木般的身躯微微一颤,那张布满深深皱纹的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那些痛苦的过往如针刺般折磨著他的灵魂,他低声道:“啊—-那一天,
我...还有我的同胞们——..我们全都感受到了烈火焚身的痛苦——.
他的手指轻轻触碰著脚边的一条根须,那是圣树分枝的一部分,也是无数精灵的遗骸。他触碰他们,但意识海却始终平静。死一般的平静。
“他们的灵魂被那灭世的火焰焚灭,他们的自我因那无尽的痛苦磨灭。他们將回归自然,成为自然的一部分,成为我身边的一条条树根,但我已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
“一直以来,我都在欺骗自己。”老精灵微微沉默,“为何我感知不到圣树的存在了?因为我卑劣地背叛了圣树,在那场炼狱般的灾难中切断了与圣树的联繫,但,这是不可能的事。那时候,我已与圣树的分枝融为一体。”
“是啊,我早已成为了圣树的一部分,又怎能与圣树切断联繫呢?”老精灵有些悲伤地说道:“我早该明白,问题出在圣树那边,可我又怎能坦然面对这个结果?如果失去常青的庇护,我们该如何在这世界中生存下去?”
“靠我们魔女!”爱莎神气道。
確实,但你不得不承认,靠谱的魔女越来越少了。
阿斯让一面吐槽爱莎,一面问道:“这棵分枝不是很强大吗?我觉得你大可以乐观一点。”
“乐观?”老精灵消沉道:“我的同胞们將照看那些孩子的责任託付给了我,可我的生命终有尽头。当我死去之后,谁能为那些孩子降下赐福?”
“我曾无数次梦到圣树的枯萎。我梦到的枝叶变得干,根系从大地中抽离,曾经为我们提供庇护的伟大存在,化作一堆尘埃,就连的子嗣也未能倖免。而那些瘦小的孩子们·-他们只能在风沙、飢饿与巨龙之间挣扎,最终消失於大地深处,无人问津。每一次醒来,我都要很久才能从梦境的痛苦中抽离,
但梦中的景象却始终挥之不去,像是某种预兆“那个叫萨拉的孩子不是你培养的接班人吗?”阿斯让问。
老精灵微微摇头,疲惫地嘆了一口气:“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她太年轻了,
灵魂的深度还不足以支撑这片土地的未来。也许到了我死的那一天,她仍然不能完全代行这份魔力。”
他顿了顿,语气中透出更多的无奈,“而且,这株分枝也还很年轻。它的魔力虽然在成长,但依旧微弱,无法承载太多赐福。一个不成熟的守护者,加上一棵不成熟的分枝——.那些孩子在我死后能支撑多久?”
“小心,”爱莎忽然说,“当一个精灵说自己快要死的时候,他可能还能活个几十上百年。”
但他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上了年纪的精灵都要憔悴。阿斯让想。
老精灵大概察觉到了阿斯让的想法,缓声补充道:“仅以人类的时间尺度去看,我的生命也即將抵达尽头。也许—我能靠意志坚持得再久一点、更久一点,但时间不会等我,也不会等那些孩子。”
他用乾枯的手抚摸著身边的树根。阿斯让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树根隱隱显现出枯萎的跡象。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气中满是疲惫:“这片土地的庇护者是有寿命的,但那些孩子要面对苦难的却无穷无尽。”
“阿斯让,问问他,如何让圣树的种子快速成长?”爱莎急切地说道,“我曾就这个话题问过圣树,而圣树始终没有回应我。”
阿斯让默默点点头,转述爱莎的疑问,
听到这个问题,老精灵的神情微微一变。他的目光缓缓移向阿斯让胸前悬掛的圣树之种。此时此刻,这颗种子正散发著柔和的光芒,与周围渐显枯萎的树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很多次,老精灵张开了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再沉默下去。
阿斯让察觉到老精灵內心的挣扎,他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对方开口。
过了许久,老精灵终於轻轻嘆息了一声:“若想让圣树之种快速成长,我们就必须做出牺牲。圣树的根系深入大地,与自然的每一寸土壤息息相关,的魔力是自然之力,亦是生命之力,想要让袍的魔力快速滋长,就需要有人做出牺牲。”
“归树仪式。那曾是我们精灵最高规格的葬礼仪式,唯有最英勇的战士和最虔诚的司祭能够享受这份荣誉,这意味著我们的灵魂將在死后与圣树合二为一。”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下,隨即又变得低沉了几分:“然而“
在我出生的年代,这象徵著无上荣耀的归树仪式,却逐渐被一些城邦视为另一种形式的刑罚。”
“刑罚。”阿斯让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
老精灵轻轻点头,眼神中多了一丝苦涩:“是的,那些城邦的长老们,出於对圣树成长的渴望,不顾年轻人的意愿,强行让他们参与归树仪式,与圣树的分枝融合。那些年轻人中,有的甚至还未成年。他们並非出於自愿,而是被迫献出自己的自由,而这仅仅只是为了加速圣树分枝的成长。”
“我猜那些长老还在共鸣中宣称年轻精灵要以大局为重。”
·他们逼迫年轻人牺牲自我,再將分枝增长的魔力赐予人类,好让你们人类在龙翼下庇护城邦的安全。”老精灵又嘆了口气,“就这样,我们之间產生了裂痕,而那些长老们为了应对其他城邦的质疑,最后竟將人类也推上了归树的祭坛。”
“精灵在归树后还能靠共鸣交流,”阿斯让思索著说道,“但对我们人类而言,这种行为无异於屠杀。”
“所以,正如你说的那样,城邦亡了,”老精灵呢喃,“我的噩梦成真了。
那些年轻人还有那些无辜的人类,所有的牺牲,最后只是让圣树失去了对我们的回应—这一切—有何意义—??
难怪圣树不愿回应你的问题。阿斯让在心中对爱莎说道。真理不一定永恆,
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若不能与时俱进,任何事物都將腐朽扭曲。好事会变成坏事,好人也可以变成坏人。
爱莎难得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喊大叫。不过,儘管她什么都没说,阿斯让能够感受到她的心声此刻他们想法一致。
“除了归树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老精灵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很久,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和时间,回到了那个逝去的年代。
良久之后,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龙的血————我———我想起来了—————可以用龙的血浇灌圣树的种子—但是必须用对方法,处理龙血中的毒素以免龙血污染土地.
“我认识的几个朋友,她们有办法处理龙血,”或许有更贴切的词语能形容自己与魔女的关係,但那词语並不存在於阿斯让的脑海里,“但靠这套办法,效率是不是有点低?想要中和龙血里的毒素,好像需要用到很多药材。”
“既然你看过我的记忆,那你应该见过我那个时代的大司祭吧?”老精灵说,“她率先提出了我说的那套方法,也比你我更明白龙血浇水的效率究竟有多低,但她一直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在我奉命来此之时,她把她的所有研究成果转交给了我,以免我们相隔太远,再难通过共鸣分享这些知识。”
“研究成果!”爱莎兴奋不已,“给我看看!”
阿斯让问老精灵,能不能把大司祭的研究成果交给自己过目。
老精灵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那时我还年轻,对自己的记忆力过度自信。
在我將大司祭的手稿背得烂熟於心后,我把那些手稿作为礼物,赠给了彼时的矮人国王。”
而且就算手稿还在,这么多年过去大概也都烂成了灰。
阿斯让对此没抱太大期望,爱莎则相当气銨。
然而,老精灵接下来的一番话,却令爱莎再次激动起来。
“那位国王对手稿的內容不感兴趣,但他却为我们的文字、为大司祭的字跡而著迷。当他老去,为自己准备身后事之际,他请我们帮助他的匠师,將大司祭的手稿原封不动地刻印到石碑上,藏入他的陵寢中。”
“也就是说,我仍有机会看到大司祭的手稿。”爱莎欢呼道,“快问他矮人国王埋哪去了。”
你这话说得未免过於露骨了。阿斯让想了想,委婉道:“可问题是,矮人列王的陵墓下落一直是谜。”
“但对我们而言,陵寢所在並非难解之谜。”老精灵说,“若想知道列王陵寢的具体方位,那你就得到我得到那些孩子们发自內心的信赖才行。“
“你知道的,我不是精灵,”阿斯让说,“我很难把我脑子里的记忆放开给你看。”
老精灵的自光微微变得凌厉,语气低沉却有力:“那就用行动证明你值得信赖。替我们屠龙吧。若你並非企图窃取圣树伟力的岁徒,那你应当有直面巨龙的勇气与觉悟。”
“屠龙可以,不过你要告诉我屠几条,顺便订个合同,否则我会觉得你在把我当傻子要。”
“还得包吃包住。”爱莎提醒道。
確实。阿斯让补充道:“还得包吃包住。”
“这不是我一人能够决定的事情,”老精灵说,“毕竟我只是一个行將就木的將死之人,我得和那些孩子们商量好。”
“没问题。”阿斯让表示同意。
片刻的安静后,老精灵的目光落在阿斯让身上,深邃的眼神仿佛看穿了他的灵魂。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中带著一丝迟疑和不安:“你的身体里,除了圣树的赐福之外—似乎还残留著另一股魔力。这股魔力很陌生,但我能感觉到,它正在侵蚀你的身体。”
阿斯让愣了一下,隨即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是啊,这就是我提过的天神之血。”
“你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老精灵说,“如果没有圣树的赐福,那你的身体很快就会崩溃。人类,我们的身体並非魔力的最佳容器,长此以往,这些魔力会反噬你的血肉,撕裂你的灵魂。你真的愿意支付这份力量的代价吗?”
“必要的代价。否则那天死掉的就不是绿龙之王了。”阿斯让淡然道。
老精灵盯著阿斯让看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么,就让我效仿我的先祖,率先对敢於面对巨龙的勇者释放善意吧。”
话音落下,外界的幽光突然照进这片密闭的奇幻空间。
萨拉遵从老精灵的召唤,很是紧张地钻了进来。
“若你同意,我会让萨拉修正你背上歪歪扭扭的铭纹,”老精灵说,“这能让赐福释放出更为强大的力量。”
是这样吗?阿斯让问爱莎。
“不然呢?”爱莎反问道,“也就法莉婭能源源不断地给你提供魔力了,其他魔女既没有这么多魔力,身体也不会像个大太阳一样不断向外界释放多余魔力给你吸收·说真的,你那赐福能起效著实是个奇蹟。”
“好吧。”阿斯让点点头,请萨拉和老精灵为自己修正铭纹的一笔一划。
千里之外,满腹心事的法莉婭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