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我是为年轻魔女著想
风停了下来。
这很不正常。
塞芙拉突然感到一阵异样的刺痛,像是无形的电流在她皮肤上流窜,令她低垂下来的头髮忽地炸开、竖起。
危险。
她猛地抬头,目光刺穿翻涌的乌云,看到了云层深处爆发的电光。
这只代表一件事一一沙漠之主动怒了。
塞芙拉的心猛地一沉。
一百多年前,无数魔女前仆后继,才让他的魔力被怒火彻底引爆。
而今,他的怒火竟要在这梦里显化出来吗?
塞芙拉担忧地望著那些尚在苦撑的魔女,她们的脸上满是疲惫,眼中仅存的希望如风中残烛,
隨时可能熄灭。
她的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无力感,她害怕这些年轻魔女所剩无几的信念將在接下来的风暴中彻底崩溃。
但这种事不是已经上演过无数次了吗?
为何这一次,自己会感到如此失落呢?
难道是因为他吗?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远方,试图找出那个逆著风沙与暗流,孤身冲向龙王的身影。
是啊,我是在担心他。
.其实我应该和他並肩同行的。
那样的话,我至少还能和他一起挣扎一下。
塞芙拉遗憾地闭上双眼,静待审判降临。
远方,那如同群山聚合、模糊了天际线的庞大身影,不知第几次,张开了那足以吞噬日月的巨口。
一声震动天地的咆哮,宣告其怒火达到顶峰。
大地隨之发出痛苦的震颤,天空中的雷云也仿佛畏惧般收缩了一下,隨即爆发出更加狂乱的电光。
毗可以蛰伤大树,但永远无法撼动大树。
融化天地的审判即將到来。
这审判首先始於水。
空气中的水汽被瞬间抽乾,沙海的每一粒沙砾都变得乾燥得仿佛要燃烧。
可见的水一一洪流、暗流、热雨一一与不可见的水一一空气中的湿气、魔女们的汗水、甚至她们眼中未落的泪水一一全都被龙王的意志强行取,如百川归海般疯狂匯聚,凝成一团毁灭性的灾难,悬浮於他那深渊般的巨口之中。
接著,汹涌的洪流从他胡乱摆动的巨口中崩溃而出,就像天河倒泻,带著碾碎一切的威势席捲而下,让脚下沙海披上了一层诡异的水衣。
再接著,是雷电。
沙漠之主猛地振开了那对遮天蔽日的巨大双翼,如同两片覆盖天穹的黑暗之幕,与此同时,
仰起那如同巍峨山峰般的头颅,对著头顶那已经化作一片狂暴雷霆之海的黑色云海,发出了一声刺耳至极、洞穿灵魂的高亢哀鸣,对天空中酝酿的所有雷霆下达了最终的指令。
剎那间,浓重如墨的黑云终於承受不住那堆积至极限的力量,轰然爆裂!
无数道粗壮如远古巨蟒的雷霆,裹挟著炽白而刺目的毁灭之光,似天罚的利刃,以无可匹敌的威严自天幕倾泻而下。
这些雷霆没有丝毫规律,宛若狂怒的神灵隨意挥洒怒火。它们纵横交错,以至白的光辉吞噬了一切色彩,令整个世界都被纯粹而炽热的能量所扭曲。
沙海间流淌的水衣,也被奔腾不休的雷霆分解了。
轰鸣声中,一连串连续不断的蒸汽爆炸彻底震碎了空气,为一切存在献上葬礼。
只见冲天的蒸汽如同无数巨大的白色蘑菇云,疯狂地向上翻腾,与天空中降下的雷霆交织在一起,无数被高温熔化的沙砾和岩石被拋向空中,又如同雨点般坠落,共同匯聚成一副混乱的末日景象,將整个梦境推向湮灭的边缘。
一百二十多年前,沙漠之主的濒死一击,令无数魔女葬身於这场末日审判,几乎將圣都绵延千年的传承拦腰截断。
如今,这场审判在梦境中重现,带著同样的毁灭之力,碾碎一切敢於反抗的意志。
无数魔女从噩梦中惊醒。
“喂,没事吧?”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傢伙有二阶段的。
阿斯让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抱怨著。
现在他整个人像是被车轮反覆碾过,酸痛从骨缝深处泛起,顺著神经一点点扩散开来,连最微小的动作都会引发新的钝痛。
於是他乾脆不动,连眼皮都懒得掀开,只想就这样躺在这片安静的虚空里,別再醒来。
刚才梦境中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带来的不仅仅是视觉上的衝击和精神上的压迫,更是深入骨髓的、仿佛真实经歷过的剧痛与无力感,简直要让他怀疑自己的身体是否真的完好无损。
也罢,多少有点儿进步吧。
阿斯让努力地想要寻找到一些值得肯定的地方,以化开心中无力感与挫败感。
对了,你说我刚刚在梦里砍的那一剑,会不会让那畜生感觉到疼?
“应该会?”爱莎的声音带著一丝犹豫。
什么叫应该?阿斯让对这个模稜两可的答案表示不满。我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总得有点效果吧。
“我能感觉到他挺生气的。”爱莎说,
“你要知道,魔力越强,就越容易因极端情绪而失控,反噬已身的可能性也会成倍增长。你想想看,要是沙漠之主能够毫无顾忌地施放那种招式,圣都早就完蛋了。哎,先不说这些丧气话,总而言之,你只要清楚,如果你在现实中也能把沙漠之主逼到这种地步,那你的牺牲也是很有意义的,嗯,至少能让沙漠之主滚回老巢继续修养个百十年吧?”
牺牲?我暂时还不想慷慨赴死。
我要的是我们活,而他去死,
“哦!口气还挺大!可你不要忘了,你在梦里只砍伤了他一下,就一下。”
那是因为我在梦里只有一次机会,而且那一剑我砍的很深。
“按砍一次死一次算,我不知道你砍到猴年马月才能把他砍死·你真有把握在精神崩溃、人格解体,最后变成只会“啊吧啊吧”流口水的废人之前,把的血放光吗?”
没有。
“,我就知道你会说大话—?你刚刚心里想的什么?你这没出息的傢伙—!
我现在全身上下疼的要死,你能不能安慰我一下?我觉得我现在需要补充一点奋斗的理由和动力。
“光法莉婭她们还不够是吧!”
有点勉强,说实话。
“我没有办法,也不可能用你希望的那种方式安慰你。”爱莎罕见表態,但这番话却並非出於怜悯或同情,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划出了一条冰冷而无形的界限,清晰表明了她不会如阿斯让妄想的那般,重塑肉身,为他提供那种真实而又庸俗的安慰。
“真是见鬼了你这傢伙,讲起信仰理念来那是头头是道,结果真正支撑你走下去的,居然是那种庸俗得不能再庸俗的念头?我真的不明白圣树为什么会选中你。”
爱莎说到一半,语气突然顿住,仿佛发现了什么令她更加震惊的事情,“等一下?
2
嗯?什么?
“不,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很可惜,你没能瞒住我,我已经知道你刚刚在想什么了。
你说精灵们的生育仪式,能为圣树提供魔力,这是真的吗?
“不知道,不清楚,別问我。你自己去试。”
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但感觉没什么用。
阿斯让摸了摸胸口的树脂吊坠,里面的圣树种子仍处於休眠状態。
爱莎低哼一声,没好气道:“那你让她们把魔力排空试试?”
就目前而言,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不大好办。
阿斯让思绪一晃,脑海中浮现出依莲尼亚那张冷静至极的脸。
“呸呸呸,真是够了!”爱莎终於破口大骂,“你哪怕是装,也给我装得正经一点好不好?別把我对你残存的好感度全败光了。”
那你別读我的心。我们男人在与死亡擦肩而过之后,脑子偶尔会胡思乱想些东西,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要大惊小怪。
忽地,掌心里的树脂吊坠莫名震颤了一下,像是在回应阿斯让的所思所想,
你看。圣树的种子都比你爱莎通情达理“闭嘴吧,你这假正经的下流傢伙,你要是再多嘴,我就要对你进行物理催眠了!”
在此之前,先让我问一个问题。做这梦的魔女都还好吗?如果她们被刚刚的场面嚇懵了,那反倒得不偿失了。
这场梦境连结著许多魔女的精神,而刚刚那堪比末日降临的景象,很可能会对她们造成严重的精神创伤。
“怎么可能好的起来呢!她们说不定都被嚇得失眠了,不过嘛”爱爱莎有意卖起关子,
不过什么?
“有我在啊!我能把她们的苦恼与绝望转化为动力!”爱莎迫不及待地说道,“我现在就去挨个找她们,质问她们为什么不能跟你一样鼓起勇气,迎著沙漠之主的攻势前进!”
唔——·.
“唔什么唔?真是的,你居然还害羞起来了!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奋斗的『理由”和『动力”吗?很快你就要成为她们心中的大明星啦,她们都会找你投怀送抱的。”爱莎怒其不爭地抱怨道:“现在的魔女都是这副德行嘛!”
不知为何,法莉婭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明明现在的局面是她占据了上风,占据了道义上的高地,可为何她的內心却如此不安,就像有一双无形的大眼在暗中窥视著她,刺得她心神不寧。
是因为嫉妒梅吗?
不久前她还是小半个文盲呢,可现在她却在这场匯聚眾多魔女的会议上侃侃而谈,言辞犀利,
风头无两和她一比,我就像个被晾在角落里的大傻瓜。
法莉婭的目光悄悄扫过四周,
呼,幸好艾芙娜也没怎么开口,不然老东西肯定要看扁我,等到会议结束后,不管是什么结果,她都会以此为由,把我数落一通吧:
箴言有没有天天背?
修辞学有没有勤於钻研?
魔法有没有刻苦修炼?
我看你法莉婭早把这些拋诸脑后,没有哪一天不是在和那个凡人廝混的!
想到这里,法莉婭的嘴角微微抽搐。
好吧,刚刚那阵没来由的恶寒,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一一那老东西没准警了我一眼呢!
她是觉得我不爭气,还是在提醒我乘胜追击呢?
法莉婭心头一震,坐直了身体。
她想,自己果然还是不能被梅比下去啊,
她曾在深夜挑灯研读那些晦涩的修辞学典籍,背诵过无数言警句,只为在这样的场合一展锋芒!
她必须得说点什么,於是她飞快地在脑海中翻检著书中那些精妙的辩证术语与技巧,试图寻找一个切入点,接上梅的话头,顺势將瑟拉菲娜的论调彻底粉碎。
她想像著对方张口结舌、无言以对的模样,心中忽地一热,斗志高扬。
然而,就在她刚要开口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到了她身上。
如锋似刃,像是上百支无形的箭矢一齐射来。
“.——“!!!”法莉婭的心猛地一跳,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刚刚在脑海里组织好的语句就此忘光。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就这么把嘴巴闭上?
不行,这是万万不行的!
法莉婭紧拳头,脑海中忽然闪过蒂芙尼阴的笑脸。
如果是她,那她会怎么做呢?
如此想著,法莉婭缓缓挽起蒂芙尼式的阴暗笑容,压著声音说道:“话不能这么说,梅,就算瑟拉菲娜阁下仅是为了荣誉而战,又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呢?”
这下可就彻底把瑟拉菲娜的话头给堵死了。
瑟拉菲娜固然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不顾凡人死活,我只为了荣誉而战,可当同样的话语从法莉婭嘴中说出来后,她再继续重申一遍,那就只会显得她恼羞成怒,强词夺理了。
然而瑟拉菲娜转念一想,隨即又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如你所言,我不在乎凡人,可我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荣誉才来到这里,”瑟拉菲娜指了指梅,“我来这里,是为了保护许多像你一样身披黑袍的魔女。我要为她们的未来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