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军府正殿內,乌压压跪了一片。
裴云朝坐在正位。
他刚卸下甲冑,换了一身玄黑色常服,发冠也卸下,如墨的长髮隨意倾泻著,眉心中隱隱藏著几分戾气。
府里的下人们低著头,大气都不敢出。
將军大多数的时候脾气很好,他们犯点小错將军一般不计较,但若是事关夫人,那便不一样了……
只要事关夫人,將军就会变成一条疯狗!
夫人刚嫁入將军府时,上京有紈絝嘲弄,说夫人身为男子委身於人,简直不要脸至极。
腌臢话传到將军耳朵里,他当即策马,只差要了那紈絝的性命。
从此以后,上京再无风言风语。
方才夫人和將军独处,不知两人聊了什么,將军忽然暴怒地踢门而出,把府里所有下人都召来。
想来是闹了矛盾。
以林管家为首的一眾奴才,此刻后背都汗液涔涔,两腿颤颤。
裴云朝目光淡淡扫过这些奴才,他刚刚喝了好几口凉茶,稍微冷静了些,但还是憋著一股子火气。
“春眠……”
他点了个奴才的名字。
小姑娘骤然被叫,身体狠狠一震。
她膝行上前几步,头只差低到地上。
“奴……奴婢在。”
“结巴什么,又不吃了你。”裴云朝没好气道,“你去夫人房里侍奉著。”
许是有些心虚,他声音小了点,“我方才与他吵了一架,他现在情绪不太好,你记著哄著他点,点根安眠香侍奉他睡下。”
“是,奴才定好好侍奉!”
春眠高兴坏了,侍奉夫人可比待在这儿看將军发火强!
夫人温柔又和善,她最喜欢侍奉夫人了!
春眠高高兴兴地退下,其他下人目送她走,眼里全是羡慕。
裴云朝指尖轻敲座椅扶手,脸上依旧黑沉阴鬱。
“说吧,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
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吭声。
裴云朝点名道:“林管家,你说。”
裴云朝既然开口问了,林管家不敢再隱瞒,一五一十將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前几日,夫人外出採购布匹,一只马儿惊了衝撞了夫人……”
话没说完,裴云朝便跳了起来。
“什么!”
声音暴大如雷。
难怪他见沈初头上缠著白纱布,脸色也泛著点苍白,屋里还一股子药草味,原来是伤著了。
裴云朝好不容易下去一点的火气,这会儿又躥了上来,烧得他心肝儿疼。
他来回踱步,指著林管家训斥道:“这么大的事,为何现在才说!”
“將军息怒,奴才们想著將军刚回府,舟车劳顿……”
“少找藉口!”裴云朝怒道。
他越想越气,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砸在了林管家脚边。
“你就不该瞒我,若是不瞒我,我方才也不会和阿初吵!”
裴云朝气的是这个。
刚刚沈初提出和离,他一时间气昏了头,梗著脖子和沈初吵了两句,还放了几句狠话。
包括但不限於——
“想要和离,不可能!我当鬼都缠著你!”
“你要不逼死我算了!一刀把我捅了,也比我千里迢迢回来,听你说这寒心话强!”
“沈初,你他娘的心真狠!”
“……”
裴云朝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胸腔起伏片刻,最终挑著要紧的问:“可有请太医看看,伤得重吗?”
“太医瞧过了,说是醒来之后就没大事,但是夫人最近睡眠不好,看著像是忧思成疾。”
裴云朝点点头:“他向来心重觉浅,我从边塞带了好些胡人的药香来,日后每天让人在夫人房里点一根。”
林管家:“是。”
裴云朝又问:“还有呢?”
林管家:“还有?”
裴云朝:“除了受伤之事,最近夫人可还有什么异常?”
林管家摸不著头脑:“应该……没有了吧……”
“怎么可能没有!”裴云朝高声道。
没有异常,沈初怎么会忽然提出和离?!
他出征时,两人刚成亲不久,新婚燕尔,感情好得不得了。
如今三载未见,再见就提出和离,裴云朝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原因——
他不在沈初身边的这三年,有个不要命的龟孙撬了他的墙角!
是哪个王八孙子、千刀万剐、不要脸的玩意儿!
裴云朝恨得牙痒痒。
敢惦记他裴云朝的人,若让他找到,他非得把这龟孙揍得他亲爹都不认识!
“將军,真的没有了。”林管家喊冤道。
“觉晓,你说!”
被点名僕人抬起头,面露难色道:“將军,你说的是哪种异常啊?”
“就是,那种。”
裴云朝要面子,有些说不出口。
“哪种?”
“那种!”
觉晓更听不懂了。
“那种是哪种?”
“就是说,”裴云朝憋了一口气,”本將军不在的这三年有没有哪个不要命的王八羔子敢打夫人的主意!”
觉晓:……
原来將军生气是因为这!
觉晓机灵得很,一眾下人属他最能揣度主子的心思。
他当即道:“当然没有!”
“將军玉树临风,整个上京谁人比得上,夫人是將军的人,怎可能看上家犬!”
这马屁可算拍到裴云朝心坎上了。
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自己这般俊朗帅气、英姿逼人、年少有为、才华横溢、高大威武、雄姿英发、少年英雄……
沈初不可能看上別人。
而且,以沈初的性子,干这种事不如杀了他。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爹的,沈初不会被人欺负了吧!
这比他看上別人,还让裴云朝气愤!
到底是是哪个王八孙子、千刀万剐、不要脸的玩意儿!
裴大將军把这辈子的脏话都骂完了,恨不得一口唾沫把这人给啐死。
他又点了几个下人问,都没说出个东西来。
裴云朝烦躁地揉揉眉心。
他也累了。
为了提前回府,他连著赶了一天的路,早就累得不行了。
本以为一回来就可以搂著自家夫人睡个香香的美觉,没想到……
一回来就被和离!
镇北將军委屈。
镇北將军不说。
他挥散了下人,想著明日再找探子把这事儿好好查查,然后摸著夜色踱步到正房外。
屋內灯火未熄,沈初还没睡。
裴云朝小心地敲敲门,他开口,故意將尾调拖长显出点儿委屈:“阿初,给我开开门唄。”
刷——
灯火熄了。
裴云朝:……
得,睡书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