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朝掰开沈初的嘴,看他舌头溢出的血水,拧紧了眉。
“咬自己做什么,下回咬我。”
裴云朝道,眼里全是心疼。
他心里將萧翎骂了个遍。
出什么鬼主意,还追妻锦囊呢!
觉晓送来药箱,裴云朝本想给沈初上药,但是见他煞白的脸,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又悻悻地垂下手。
將药箱塞给了一旁的春眠,低声说了句:“仔细些。”
说完,便带著觉晓,沉默地退出了书房。
刚踏出门槛,觉晓就忍不住埋怨:“將军,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方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又闹上了?”
裴云朝找了块石阶坐下,魁梧的身子耷拉著脑袋,神色极其挫败。
沈初很抗拒他,不想和他亲近。
裴云朝想不明白为什么。
老夫老妻,三年没有亲热,不应该黏成一块,跟两块儿一样吗?
沈初性子內敛,两人亲热的时候他也会推脱,但大多半推半就,不会真的拒绝。
像今日这般反抗,还咬伤了舌头,裴云朝属实没想到。
他有些懊恼,又有些烦闷。
难道沈初真的不爱自己了?
草!
想到这儿,裴云朝便磨牙,跟个怨男似的。
也不知道沈初疼不疼……
咬那么重,直接见血了。
裴云朝蹂躪著石台阶上生出的野草,不一会儿野草便被拔了个精光。
觉晓见裴云朝不说话,小心翼翼地凑近,“將军,你在烦吗?”
裴云朝:“昂。”
觉晓:“夫人会回心转意的。”
裴云朝偏头看他,眼里那股子幽怨味只差熏死人:“你说,夫人是不是真的不爱我了?”
觉晓摇头:“不可能。”
太阳会从西边儿升起,但是夫人不会不爱將军。
夫人在意將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那为什么,我亲吻他,他不愿意?”
觉晓思索:“將军,你和夫人是不是有什么心结?”
心结?
裴云朝踢了踢脚边被他薅出来的草。
他沉下眼,仔细想了想。
自己好似確实从未走进沈初的內心。
沈初內敛少言,他很少將自己內心扒开,赤裸裸给人看。
那张永远温和淡笑的脸后,究竟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事,连他这个枕边人也不知道。
觉晓见他唉声嘆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將军,其实小的有一计,保准让你和夫人恩爱有加!”
裴云朝转头看他:“你能有什么好点子?”
一个小处男。
觉晓感觉自己被侮辱了,梗著脖子爭道:“小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觉晓顿了顿,声音小了点儿,“不过……是个损招罢了。”
裴云朝:“说来听听。”
觉晓附在裴云朝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通。
*
房內,烛火摇曳。
春眠用乾净的小银签,蘸取了药膏,温声对沈初道:“夫人,你张开嘴,奴才给你上药。”
沈初摆摆手:“我轻轻咬了一下,已经不流血了,不必上药了。”
春眠执拗:“那怎么行,將军交代了。”
沈初知道拧不过,於是张开嘴。
清凉的药膏抹在创口上,果然带来一阵舒缓。
春眠一边动作轻柔地上药,一边覷著沈初苍白的脸色。
她想起那日落的话,於是开口试探:“夫人,为何与將军生了嫌隙呢?”
“將军对夫人很好,府里下人都看得出。而且將军英姿颯爽、年少有为,上京多少人爱慕,夫人为何会想要和离呢?”
沈初沉默著,没说话。
他们没有嫌隙,只是沈初自己害怕罢了。
他是一个害怕被辜负的胆小鬼。
春眠观察著沈初的神色,见他眼睫微颤,並未立刻斥责,便壮著胆子继续劝道:
“常人都说,家哪有野香,但奴才觉得,家才是最好的,野不过是图新鲜,等新鲜感过去了,就没意思了。”
“夫人你说是吗?”
沈初有些疑惑。
这小姑娘话中有话,难道她也察觉到裴云朝在城外的庄子里养了个男人?
在给他递口风?
沈初沉下脸,紧紧攥著一块衣料,指尖因为过於用力而发白。
若是如此,那他真得想想对策了。
如果裴云朝將人带回府,沈初必然是要走的,他没有那么大方,做不到看著裴云朝与他人欢好而无动於衷。
他会嫉妒,会怨恨,会变得让人厌烦。
但是去哪儿却是个问题。
当年他和裴云朝成亲,与沈家一刀两断,沈家肯定是回不去了。
偌大的上京城,沈初也没有知心好友,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沈初越发觉得自己真是裴云朝养在府里的金丝雀,连飞出去的能力都没有,难怪在梦里会如此被动。
说起来,自从他成了裴云朝的男妻,便越发没有自我了,成天围著裴云朝转。
这也是梦中裴云朝厌弃他的一个理由。
“沈初,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事儿干?”
这是梦中裴云朝训斥他时的原话。
得找个事情干。
沈初想。
他不想变回梦中那个让裴云朝厌烦的沈初。
正思忖著,门外传来觉晓撕心裂肺的惊叫:
“不好了!快来人啊!將军他晕死过去了!”
沈初:“!”
声音如同惊雷,在沈初耳中炸响。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几乎是衝出门去,脚步慌乱得几乎被门槛绊倒。
庭院冰冷的石阶上,裴云朝双目紧闭,直挺挺地倒在那里。
面色惨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整个人了无生气。
只一眼,沈初便嚇得魂不附体。
“云朝!”
他几乎飞扑到裴云朝身前。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沈初抱著裴云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觉晓哇哇哭道:“夫人,你有所不知,將军在战场中了毒,时日无多了!”
时日无多?
沈初愣住了。
心臟像被狠狠刺穿,沈初浑身剧震,眼前骤然一片漆黑。
春眠眼疾手快从后面死死扶住他,眼眶也湿润了:“夫人,你没事吧!”
沈初深吸一口气,强撑起身子,紧紧抓著觉晓的手问:“什么时日无多?之前不都好好的吗?”
觉晓抹著眼泪道:“將军怕你难过,一直瞒著你,他只和小的说过,说若是自己走了,要好好照顾好夫人。”
说完,觉晓又捂著脸嚎啕大哭。
沈初脸上发愣,他抓著裴云朝温热的手,眼泪无意识地往外涌。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心臟宛如被碾碎了一般。
裴云朝要死了?
他怎么会要死了呢?
这和梦里不一样……
啪嗒——
一滴眼泪砸在裴云朝脸上。
“时日无多”的裴云朝忍不住睁开一只眼偷看。
他撩起眼皮,入眼的是沈初满是泪水的脸。
他家夫人脸上惨白一片,眼睫湿漉漉的,下巴处还掛著好几颗硕大晶莹的泪珠,滚烫的眼泪一滴滴往下落……
裴云朝:……
靠!
心疼的感觉传遍他五臟六腑。
哪里还顾得与觉晓的密谋,裴云朝按著地就要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