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江玉的事,沈初和裴云朝回家的时间便往后延迟了。
一整天两人都在忙著帮江玉。
霸占街道、勾结权贵侵市,这乃是大罪,尤其是勾结权贵侵市一罪,若是严重点的,那是该杀头的。
但是江玉只是个开楼子的,虽然確实和一些官员有交情,但那都是逼不得已,不与官员结交,他这个春满楼在上京根本开不下去。
若是论罪,够不上勾结权贵。
至於霸占街道,这块地当初是一个官员批给他的,他手上还有正经的地契,但现在那个官员反咬一口,死活说没有这回事,地契也是假的。
总之,很是麻烦,其中定有人作梗。
裴云朝去找了宋元璟,和他说了这些事,想让宋元璟帮帮忙,毕竟他是皇帝,他觉得崔家不至於敢骑在皇帝头上拉屎。
但事实证明,裴云朝错了。
崔家確实敢。
不仅敢,他们还敢拉大坨的。
朝廷中的实权,大多操纵在四大家族手上,宋元璟从登基起便是个傀儡皇帝。
他也乐得自在,从没想过夺权,因此这么多年对朝廷上的事全然无知,根本指望不上他帮忙。
这么大个事,江玉却好似並不在意。
他只想著怎么把崔文越从崔府里弄出来。
他带了好些人,去崔府里闹。
沈初怕出事,於是便和他一块儿去了。
到了崔府门前,江玉猛地拍崔府大门,他拍了好一会儿,没人出来,於是大声喊道:
“崔家的,没有人敢出来吗?”
不一会儿,府里走出来一个下人,手中端著一盆脏水。
哗的一声,脏水便泼了出来。
还好江玉拉著沈初躲得快,不然又得被泼一身。
那下人泼完水,又关上了大门,任江玉怎么骂都不肯再出来。
江玉也怒了,差人將准备好的猪血端过来,朝著崔家大门就泼,一边泼一边大骂。
江玉很会骂人,他从小在青楼里长大的,听著这些骂人的脏话长大的,骂得又脏又辛辣。
骂声很快吸引了看客,他们在崔府外围了一圈,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江玉有意想把事情闹大,於是指著崔府的大门道:
“大家都看见了,崔家仗著自己家大业大,欺负我们这种老百姓!”
“砸了我春满楼,还泼我一身猪血!我是犯了多大罪过,崔家要这样侮辱人?”
“你们崔家不是书香世家吗,一个个不是都很能写文章的吗,怎么都不敢出来和我理论!”
“藏在里面跟个缩头乌龟一样,有本事就出来!”
江玉一声一声骂著,好像不知疲倦一样。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都对著他指指点点,江玉却浑然不觉,仍然在一个劲的骂。
他知道崔家要脸面,只要他一直这样纠缠,崔家肯定会派人出来。
不管怎么样,他得先见到崔家人。
见到崔家人之后才有机会和他们谈判,也才有可能见到崔文越。
江玉想见崔文越了。
至於他自己的脸面……
那是什么东西,根本不重要。
当初收养他的楼主被喝醉的公子哥打死,他到处求人,甚至给人跪下给人磕头。
从那以后他就知道,这世上脸面什么的,是最没用的东西。
为了更珍贵的东西,丟脸又能怎么样呢?
骂了一会儿之后,崔家果然受不了了。
大门被人推开,出来的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而是几个拿著棍子的小廝。
一出来,一句话不说,直接挥著棍子要打架。
江玉骂了那么久,早就已经骂急眼了,见他们要打根本不怕,直接上去和他们打了起来。
沈初站在一片混战之中。
周围都是挥著棍子廝打的人。
落不知道从何处出来,將他护在身后,其余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沈初看著焦灼的战局,他怕江玉吃亏,於是对落道:“落,你去帮帮江玉。”
落垂眸,摇了摇头,“夫人,我不能动手的。”
沈初知道她的意思。
她是將军府的暗卫,崔府里也必然有精锐暗卫,现在双方只是普通小廝的闹事打架,若是两个府邸的暗卫打起来,那事情便严重了。
道理是如此,但沈初还是担心江玉。
这些小廝可能得了命令,不管江玉带来的几个壮汉,棍子全往他身上招呼,就那么一会儿功夫,江玉已经挨了好几闷棍。
沈初看得胆战心惊。
就在这时,一个小廝举起木棍,朝著江玉后脑勺挥去。
这一棍下去,江玉准得头破血流。
“玉儿!”沈初一边惊呼,一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落也马上想把沈初拽回去,但是晚了一步,沈初动作很快。
那一棍嘭的一声打在了他小臂上。
发出骨裂的声响。
沈初吃痛,捂著小臂整个人蹲了下去。
“小初!”
江玉见沈初受伤,也顾不上打架,马上去检查他的伤势。
他捋起沈初的袖子一看,白皙的皮肤上发出青紫,小臂已经肿了起来。
落眉头一沉,一脚踢开动手的那人。
夫人受伤,她便没有理由再袖手旁观了,正想上去打,崔府的门又开了。
这回出来的是崔家老爷。
他年近五十,身体仍很英朗,一身文人的长袍,下巴留著美须。
看著倒是两袖清风的文人模样。
崔老爷摸著鬍鬚,看了眼自家门口的一片狼藉,眼眸里全是不悦的神色。
转头,对门內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说完,他转身走了进去。
崔文越从屋內走出来,他穿著一身玄黑长袍,神色十分疲倦,眼睛深深陷了进去,下巴留著一圈胡茬。
看样子这几日,他过得也不是很好。
江玉一见著崔文越,便扑了上去,牢牢抱住了他。
这些天受到委屈、恐嚇、焦虑以及不安全部涌上心头,他鼻尖一酸,眼泪便掉了出来。
“崔文越,我总算见著你了。”江玉哽咽道,“我们去成亲,婚宴都准备好了,我什么都准备妥当了。”
江玉的声音断断续续,眼泪已经落了满脸。
沈初见江玉如意以偿,脸上露出高兴的笑。
他以为崔家放崔文越出来,便是妥协了。
崔文越轻轻拍了下江玉的后背,將他从怀里抽出来。
柔和的目光端详著他的脸,眼里全是对江玉的心疼和怜惜。
“玉儿……”
崔文越缓慢开口,他叫了江玉一声。
江玉抬头,湿漉漉的目光看向崔文越。
却听见崔文越说:
“我们不成亲了,好吗?”
轰隆——
江玉脑中,仿佛响了一声巨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