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城居高临下,负手而立。
一身青紫的长袍加身,在瘦小的孩童面前,显得高大伟岸,像是跨不过去的高大的山。
“只知玩乐,成何体统?”沈重城严厉的声音响起。
沈初低垂著头:“对不起父亲,孩儿知道错了。”
他不知道沈重城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自己院子里,父亲不经常过来看他,也不在乎他的学业,经常十天半个月也见不了一回面。
所以看见沈重城,沈初第一反应是喜悦的。
又恐惧,又喜悦。
恐惧是因为他被父亲看到耽於玩乐,害怕被训罚;喜悦是因为父亲竟然亲自来看他,让他枯槁的心又重燃几分希冀。
沈重城看了沈初一眼,见他薄白乾净的小脸,眼中难以隱忍地流露几分嫌恶。
“諂言媚色,我怎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沈初脸上血色尽散,头垂得更低了些,缩著脖颈蜷成一团。
不过七岁的孩子,被骂了两句眼眶里便已经盈满泪水。
“对不起父亲……”他支吾著道歉。
沈重城凝视几眼沈初眼中欲坠的泪珠,不知是眼前小孩实在瘦弱得让人心疼,还是他眼中小心翼翼的討好无法忽视,沈重城只觉心臟仿佛被人捶了一拳。
他绷紧脸,脸上肌肉颤抖,一身暴戾之气只待释放,但最终没有再为难这孩子。
沈重城拂袖离开。
沈初脸上沾著泪珠,眼泪跟珠子一样滚落,跪在地上抽抽噎噎,泣不成声。
裴云朝在沈初面前蹲下。
刚才,他差点一拳揍上沈重城的脸,指著他的鼻子告诉他所有的真相。但关键时候,系统上线了。
系统说:“宿主,你冷静一点,你不能改变这个时空大的故事线。”
“为什么,我穿到这个时空,不就是要改变这一切的吗?”
“时空中任何的改变都会导致蝴蝶效应,我们能量有限,只能修改一个时空的故事走向。如果你现在说出一切,这个时空会失去秩序崩塌的。”
也就是说,在这个时空,他不能改变任何东西。
只能眼睁睁看著沈初受欺负。
“少爷,別哭了。”裴云朝抬手,用衣袖擦去沈初脸上的泪珠。
“小朝哥哥,我是不是不討人喜欢?是不是我不好,所以父亲才不喜欢我啊?”沈初问。
“当然不是,不是你的原因。”裴云朝说,“是沈老爷的错,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大人也会有错吗?”
“当然!阿初你记住,不管以后遇到什么,都不是你的问题,错的都是他们。”裴云朝耐心宽慰他。
“嗯。”沈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看向地上的蛐蛐儿的尸体,眼底染上几分悲伤,“小朝哥哥,我的蛐蛐儿被踩死了。”
“我再给你抓,给你抓好多好多。”
沈初摇头:“我不要別的蛐蛐儿,我再也不要逗蛐蛐儿了。”
裴云朝只觉心臟一阵阵发疼。
他紧紧將沈初的头抱在怀里,左手攥拳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他抱著沈初后脑勺,良久放柔声音和沈初说:“小少爷,老爷坏坏,我们去捉弄他好不好?”
沈初惶恐:“捉弄父亲,这、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裴云朝拉起沈初的手,“走,你跟我去厨房。”
裴云朝带沈初一路小跑,边跑边问系统。
“我改变一些小剧情,没问题吧?”
“没问题。”
“你能量恢復好了吗?”
“还差很多,我怕宿主你乱来,所以出来提醒你,现在又要进入休眠模式了。”
系统说完,又不说话了。
裴云朝没有和系统纠结什么是休眠模式,他知道系统来自一个和他不一样的世界。
到了厨房,两人跑出了一身汗。
这个时间厨房人不多,只有一个管厨房饭菜的朱厨子正忙著切肉。沈府的厨房原本是做整个府的饭菜,然后把饭菜送到各个院子里。
起初沈初也吃厨房的饭菜,但后来林嬤嬤发现送到二少爷院子里的饭菜只有几片菜叶子,没有一点油水,连米饭都不够吃,林嬤嬤才自请立灶,这样每月好歹能吃上一点肉。
后来林嬤嬤发现,剋扣二少爷饭食的,正是这个朱厨子。
这人是个势利眼,见沈初不受宠爱便不待见他,觉得欺负欺负也没什么。
事实確实也没什么,朱厨子吃得油光满面,剋扣二少爷的饭食整个府里心知肚明,他却连一个问责都没有,说到底是没人想给沈初出头。
裴云朝听林嬤嬤说起过这件事,一直记恨著这个朱厨子,这回正好一石二鸟。
朱厨子一看见两人跑过来,就急匆匆地赶人:“二少爷,厨房可没你吃的饭菜,您不是嫌我做得不好让林嬤嬤单独开小灶了吗?”
沈初瑟瑟缩缩跟在裴云朝身后,他害怕这个肥头大耳的厨子,他敏感地觉察到这个厨子对自己有恶意。
“我……我肚子饿,可以拿一个馒头吗?”沈初学著裴云朝教他的话。
朱大厨当然不肯:“二少爷,不是我不给你,这厨房的食物每个院子都是有数额的,你要多吃一口,大少爷和三少爷就少吃一口,万一两位嫡少爷没吃饱夫人怪罪下来,我可是要挨骂的。”
沈初去拉朱厨子的衣角,低头哀求:“朱大伯,我真的饿了,就想吃一个馒头……”
“一个也不行,话说最近厨房总是丟东西,不会是二少爷贪嘴偷偷吃了吧?”
“没有!我没有偷东西!”
就在两人纠缠之际,裴云朝从侧边窗子爬了进去,他身手好,进去轻而易举。
他掏出一包粉末,裴云朝前几天就想要整整沈重城了,自己配了粉末,里面加了点牛粪童子尿,吃了包串稀的。
裴云朝在沈重城最爱吃的青椒肉丝里著重加了点,转头跳窗离开,正想告诉沈初计划已成,却发觉一个白色身影走向厨房。
来人是沈知徽。
“朱伯伯,二弟確实饿了想吃一个馒头而已,我和三弟不至於少吃一个馒头就饿肚子,你给二弟吧。”沈知徽说,语气带著名门少爷的傲气。
朱厨子敢对沈初使脸色,却不敢违背沈知徽,他可是嫡长子,连忙拿了几个白面馒头出来给沈初。
“小初,这些够吗?”沈知徽问沈初。
沈初一手一个馒头,乖巧地点头:“够了,谢谢大哥。”
沈知徽摸摸沈初的头,眼中带著疼惜之意:“苦了你了。”
他转头厉声对朱厨子说:“二少爷就算是庶子,但也是府里主子,日后我若知道你再有怠慢,定会和父亲说起此事,让他好好责罚你。”
沈知徽这威胁听著严厉,其实只是唬人的把戏。
若是沈重城愿意管,也不至於府里下人都这般捧高踩低。
沈知徽深知这一点,却也无可奈何。
离开厨房,沈知徽想和沈初说说话,却发觉他目光不停往別处看,不由得顺著他视线看过去——
除了一棵大树,没有別的东西。
“小初,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