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门被推开。
  一个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但依旧能看出满脸不情愿的男人走了进来。
  “徐队那边催命一样,非要今天出结果。”
  老刘一边抱怨,一边熟练地戴上无菌手套。
  江弈没理会他的抱怨,只是淡淡地开口。
  “老高呢?”
  “喏,这不就来了。”
  另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是老高。
  他比老刘沉稳许多,手里拿著刚刚列印出来的剖尸申请,递给江弈。
  “小江,手续齐了,隨时可以开始。”。
  “开始吧。”
  白布被揭开。
  洪莹的身体呈现在三人面前。
  尸体表面已经被清理乾净,但脖颈处那道狰狞的勒痕依旧触目惊心。
  老刘凑近看了一眼,嘖嘖两声。
  “刘伟那小子,看著文文弱弱,下手还挺狠。”
  江弈没有说话。
  他戴著手套的手,轻轻地探向死者的颈部,仔细检查著勒痕的形態。
  角度,深度,皮下出血的范围。
  一切都指向了机械性窒息。
  这与刘伟的供述,在表面上是完全一致的。
  “常规流程,先外部检查,再做y字切口。”
  老高在一旁准备著器械,声音沉稳。
  手术刀、骨锯、止血钳,在灯光下闪烁著冰冷的金属光泽。
  江弈拿起相机,从不同角度对著勒痕拍下高清照片,作为存证。
  江弈放下相机,拿起了一把闪著寒光的手术刀。
  “准备开胸。”
  老刘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
  “多此一举,死因都这么明显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怠慢,拿起另一把器械,准备协助。
  冰冷的刀锋,划过冰冷的皮肤。
  一道標准的y字切口,从双肩锁骨上窝延伸至胸骨,再垂直向下,直到耻骨联合处。
  皮肤、脂肪、肌肉组织被逐层分离开。
  胸腔被打开。
  暴露在空气中的,是失去了生命活力的內臟器官。
  “胸骨无骨折。”
  “肋骨完好。”
  老高一边检查,一边记录著。
  江弈的目光,却死死地锁定在死者的气管与食道上。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不对劲。
  “老刘,镊子。”
  老刘递过一把长柄镊子。
  江弈小心翼翼地探入死者的喉咙深处。
  冰冷的金属探入喉管,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等等。”
  江弈突然停住了动作。
  他的眼睛,透过薄薄的镜片,死死盯著镊子探入的位置。
  “怎么了?”
  老高立刻凑了过来。
  “食管这里……有异常的划伤。”
  江弈的声音有些发沉。
  “不止一处。”
  老刘也好奇地探过头。
  “什么玩意儿?鱼刺?”
  “不像。”
  江弈摇了摇头。
  他调整了一下镊子的角度,轻轻一夹。
  叮。
  一声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解剖室里响起。
  所有人的心,都跟著这声音,猛地跳了一下。
  有东西。
  江弈的手很稳。
  他控制著镊子,一点,一点,將那个东西从食管壁上剥离下来,缓缓地向外取出。
  那是一个小小的,闪著银光的金属片。
  很薄,很锋利。
  像是某种刀片的一部分。
  刀片被完整地取了出来,放在了铺著白布的器械盘里。
  上面还沾著些许黏液与血丝。
  老刘的眼睛都瞪圆了。
  “我靠……这是什么?”
  “剃鬚刀的刀片?”
  江弈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从刀片,移回到了死者的喉咙。
  “她的支气管,破了。”
  江弈的声音很冷。
  “不是被掐断的,是被这个刀片割破的。”
  “所以……”
  老高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江弈。
  “她不是被掐死的?”
  “扼颈只是辅助,甚至可能只是偽装。”
  “真正的死因,是刀片导致的支气管破裂。”
  “肺部空气栓塞,或者吸入性窒息。”
  “这才是致命伤。”
  老刘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看著盘子里那片小小的刀片,后背窜起一阵凉意。
  一个杀人案,瞬间变成了两个。
  不。
  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作案手法,出现在了同一具尸体上。
  这怎么可能?
  “马上对刀片进行检测。”
  江弈立刻下令。
  “查指纹,查上面的附著物。”
  老高点了点头,立刻小心翼翼地用证物袋將刀片封装起来,拿去做紧急检测。
  江弈则继续手上的工作。
  他需要找到更多的证据,来印证自己的判断。
  他仔细地检查著死者肺部的每一个细节。
  果然。
  在其中一侧的肺叶上,他发现了明显的急性肺水肿和气肿跡象。
  这是典型的窒息死亡体徵。
  而且是由於气道被异物堵塞或损伤后,快速形成的窒息。
  这与刀片割破支气管的推论,完美吻合。
  没过多久,老高拿著一份加急的检测报告,快步走了回来。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小江,结果出来了。”
  “刀片上,只检测到了一个人的指纹。”
  江弈抬起头。
  “谁的?”
  “死者,洪莹本人的。”
  “而且。”
  老高顿了顿,继续说道。
  “根据你刚才的发现,我们重新校对了死亡时间。”
  “刀片造成的损伤,以及引发的急性生理反应,这个过程非常迅速。”
  “死亡时间,可以精確锁定在……前天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
  这个时间点,与江弈最初通过尸僵和尸斑的判断,完全一致。
  也与刘伟供述的“九点多”,形成了两个小时的致命偏差。
  洪莹,死於刀片割喉导致的窒息。
  死亡时间,是前天深夜。
  那么,刘伟在撒谎。
  或者说,他说的,根本不是全部的真相。
  扼颈的勒痕是真实存在的。
  但那並不是致命的原因。
  解剖室的门再次被关上。
  所有的器官被重新归位,y字切口被细致地缝合。
  洪莹的身体,再次被盖上了白布。
  江弈脱下白大褂和手套,洗了手,但是脑子里一直在思考。
  如果刘伟不是真凶,他为什么要出来顶罪?
  他口中那合情合理的“过失杀人”,又是为了掩盖什么?
  还有那个神秘的第三人。
  那个在洪莹指甲里留下dna的男人。
  他在整个案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是他在深夜十一点之后,用那枚小小的刀片,残忍地结束了洪莹的生命?
  然后又偽造了扼颈的假象?
  那墙角的那些道具,鞭子,手銬,又作何解释?
  它们真的是洪莹自己玩的东西吗?
  还是说,那其实是……另一个案发现场?
  他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徐五岳的號码。
  “徐队。”
  “我这里,有了一个全新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