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麻子的家,在村子的最西头。
一个破败的院子。
院墙角落里,堆著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木箱子,上面都盖著铁丝网。
徐五岳一行人还没走近,就听到一阵轻微的“嘶嘶”声,让人头皮发麻。
一个皮肤黝黑,脸上坑坑洼洼的中年男人。
正蹲在院子中央,用一根长长的铁钳,夹著一只白色的老鼠,往其中一个箱子里送。
他就是王麻子。
看到穿著警服的徐五岳等人,王麻子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脸上並没有太多意外。
他慢条斯理地將老鼠餵进箱子,盖好盖子,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警官,有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徐五岳打量著他。
这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眼神里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阴鷙。
“王麻子,我们是市刑警队的。”
徐五岳亮出证件。
“找你了解点情况。”
“黎木根死了,你知道吗?”
王麻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听说了。”
“村里都传遍了。”
“说是被蛇咬死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似乎还勾起了若有若无的讥讽。
“我们想知道,案发当天,也就是前天晚上,你在哪里?”
徐五岳开门见山。
“前天?”
王麻子想了想。
“白天去镇上赶集了,卖了几条小蛇。”
“下午回来的,晚上就在家待著,哪儿也没去。”
“有人能证明吗?”
“我一个人住,没谁能证明。”
王麻子回答得滴水不漏,脸上甚至带著不耐烦。
“你好像一点也不关心他怎么死的。”
徐五岳的目光,像鹰一样锐利。
王麻子嗤笑一声。
“他死不死,关我屁事?”
“我巴不得他早点死。”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
“我听说,你们俩有过节?”
“何止是过节。”
王麻子眼神一冷,指著墙角一个空著的木箱。
“那孙子,上个月带人从我这偷走了一条刚成年的银环蛇。”
“那是我准备留著配种的,值好几千块。”
“我找他要,他死不承认,还把我打了一顿。”
“你当时是不是说过,要弄死他?”
“对,我是说过。”
王麻子梗著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警察同志,光说说是犯法的吗?”
“我要真想弄死他,有的是办法。”
他指了指身后的那些木箱。
“我这些宝贝,哪个不比竹叶青毒?”
“隨便放一条出去,他黎木根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我犯得著用那种不入流的货色?”
徐五岳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一个职业养蛇人,尤其是养剧毒蛇的,確实看不起竹叶青那种级別的。
“而且,你们以为蛇是狗吗?”
王麻子像是看白痴一样看著他们。
“我让它咬谁它就咬谁?”
“那玩意儿,除了吃就是睡,脑子里什么都没有,谁的话都不听。”
徐五岳盯著他的眼睛,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王麻子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坦然,甚至带著点挑衅。
不像是在说谎。
这个人的恨意是真实的,但他的逻辑也是清晰的。
他似乎,真的不是那个心思縝密的凶手。
就在这时,江弈和夏怡也赶到了。
江弈远远地看著王麻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观察著他的一举一动。
徐五岳朝江弈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这边没什么进展。
江弈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我们会去核实你的话。”
徐五岳留下一句。
“在你没有洗清嫌疑之前,不准离开江州市。”
“隨便。”
王麻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身又去摆弄他的那些蛇箱子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紧张或者心虚。
离开王麻子的家,徐五岳的脸色有些难看。
“徐队,他的话可信度很高。”
一直沉默的江弈忽然开口。
“无论是从养蛇的专业角度,还是从他的微表情来看,他都没有撒谎。”
“他恨黎木根,但他的恨,是摆在明面上的。”
“而我们的凶手,是个喜欢躲在暗处的毒蛇。”
徐五岳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江弈的判断。
“那现在怎么办?”
“第一条线索,就这么断了。”
夏怡在一旁有些焦急。
江弈的目光,望向村子的另一头。
“不。”
“线索没有断。”
“夏怡姐,黎木根的社会关係,查得怎么样了?”
夏怡立刻拿出笔记本。
“村里大部分人都跟他有过节,但基本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构不成杀人动机。”
“他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哥哥,叫范利。”
“范利?”
江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对,就是他。”
夏怡点头。
“黎木根出事后,范利哭得比谁都伤心。”
“走。”
“我们去会会这个好兄弟。”
……
范利的家,比王麻子的院子要敞亮整洁得多。
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院子里还晒著被子,有股阳光的味道。
他正坐在院子里的一个小马扎上,低著头,默默地抽著烟。
他的妻子,一个看起来很本分的农村妇女,站在他身边,眼眶红红的,不停地嘆著气。
看到江弈和夏怡走进来,范利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你们怎么又……”
“我们是市刑警队的。”
夏怡解释道。
“来了解一下黎木根的情况。”
一听到黎木根的名字,范利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把手里的菸头狠狠地摁在地上。
“我兄弟他……他死得太突然了!”
他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悲痛。
江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他。
他的目光,落在了范利捲起的短袖衬衫下,那条结实的小臂上。
手臂上,有一排清晰的牙印。
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伤口不大,但很深,周围还有些红肿。
“你的手臂怎么了?”
江弈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隨口一问。
范利下意识地把袖子往下拉了拉,眼神闪过慌乱。
“哦,这个啊……”
“昨天在山上干活,不小心被……被带刺的藤条颳了一下。”
他解释得有些磕磕绊绊。
“是吗?”
江弈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我看著,倒像是被咬的。”
范利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
他身边的妻子,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眼神里满是紧张。
“警察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范利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
江弈没有理会他的质问,而是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直视著他的眼睛。
“范利,我们来。”
“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黎木根的死,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