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自然眸中微光流转,一时竟辨不清心中是解脱多些,还是惘然多些。
六王爷,这个他生平遭遇最深不可测的敌手,恰似一座沉重大山,八载光阴时时刻刻压在他脊背之上。
教他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而今,这座大山终被他亲手推倒。
纵使胜得不甚光彩,他以眾击寡,用言语欺诈,以暗器偷袭。
然谢自然心中並无半分愧疚,唯余坦然,这腥风血雨的江湖,波譎云诡的权谋场,从来只论生死,不认“光彩”。
唯有生者方有资格谈论体面,亡者早已失了开口之机。
谢自然仰起头,望向地牢顶端那扇漏进微光的气窗。
日光透过隙缝洒落,映在他染血的袍角,竟透著几分暖意。
一朝斩破枷锁,从此海阔天空,再无故步自封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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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诛杀六王爷的释然涌上心头,谢自然不禁发出一声发自肺腑的轻笑。
这笑声里不带半分杀意,唯有八载隱忍终得解脱的畅快,在空旷地牢中迴荡,驱散了几分血腥压抑。
“喂,你別只顾著笑!”
驀地,一道虚弱却带调侃的语声打断了谢自然的出神。
他回过神来循声望去,但见玄明正一脸“衰相”地趴在地上,一手捂著流血的腹部,另一手向他挥了挥,语气夸张:
“我感觉快要往生极乐了,说不定还能抢救一番!”
谢自然当即失笑,纵身跃下木桩,几个起落便至玄明身旁,自怀中取出一只白瓷瓶轻轻拋去。
“少作態,你的伤还要不了命。”
玄明稳稳接住瓷瓶,在掌心翻来覆去地端详,疑道:“这是何物?江湖郎中的金疮药?”
“便宜你了。”谢自然蹲下身,扫了眼他腹间伤口,拍了拍他肩头,语气带著几分隨意:
“此乃大慈恩寺的疗伤圣药菩提丹,我从慧安禪房中搜得,统共不过十余粒,寻常人千金难求。”
闻得是疗伤圣药,玄明顿时喜形於色。
他其实远未到濒死之境,好歹身负十数年內力,断刃虽伤及腹部,却未损要害。
方才那般说辞,不过是见大敌已诛,一时兴起说笑罢了,未料竟得此意外之喜。
他忙不叠拔开瓶塞,倒出一粒乌润药丸仰头吞下。顷刻间便觉一股暖流自腹中化开,创口的痛楚竟减轻了几分。
赠药於玄明后,谢自然起身走向阿震与映霞。
阿震虽被踹伤胸口,尚能勉力站立,接过瓷瓶后连声道谢,当即服下闭目调息;
映霞却仍沉浸在六王爷毙命的震惊中,接过瓷瓶並未立时服用,只是怔怔望著木桩下那具鲜血淋漓的尸身,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只觉这一切恍若梦境……六王爷就这般死了?
那个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六王爷!
那个火云神功霸道绝伦、江湖罕有敌手,堪称“天下第一”的高手,竟被谢自然十招一剑斩於地牢?
忽然,映霞眸光一闪,猛地转头紧盯谢自然,语气篤定:“你非单以剑法取他性命,对不对?”
谢自然闻言,眸中掠过一丝讚许,暗嘆不愧是映霞,眼力如此毒辣,竟一眼看破他最后一招里的“招中藏招”。
这一点,纵是六王爷,也是临死前方才醒悟,故才会嘶吼“你耍我”。
谢自然面上浮起一抹瞭然笑意,望著映霞,毫不掩饰:“诚然,我骗了他。”
这一句轻描淡写的“骗了他”,背后藏的却是苦心算计。
真正取六王爷性命的,並非最后那招“双龙剪”。
而是他在绞飞棠溪剑、旋身的剎那,借著剑势掩护,暗中打出的“四九针”。
当初他以这招诛杀王都知,如今故技重施,却比往日更显精妙。
王都知武功与他伯仲之间,那次的暗器更似“明器”,是正面突袭;
然六王爷武功高出他不止一筹,寻常暗器手法绝难得手,故他才用了“剑中藏器”的奇招。
尤是那“十招斩敌”之言,不仅骗过了玄明等自己人,更彻底瞒过了六王爷。
令其注意力全集中在双剑招式上,丝毫未察剑影下藏著的银针。
若较真而言,六王爷实是遭他“奇计”所诛,无怪死得那般憋屈不甘。
思及六王爷临死前那双盈满怨毒的眼睛,谢自然面上又浮起一抹浅笑,只是这笑中多了几分慨然:
“江湖本就如此,能活著方是最要紧的。至於光明正大,那是胜者才有资格谈论的物事。”
他未解释“四九针”的细节,却也等於默认了映霞的猜测。
映霞握著瓷瓶的手微微一紧,望著谢自然从容的侧脸,倏然明了:
从一开始,谢自然就未打算与六王爷公平对决。
他布下的是必杀之局,用谋略、攻心、乃至一切可用的手段,只为最终的胜利。
她终於拧开瓶塞,服下那枚药丸。肩头痛楚渐消,心中震惊也慢慢沉淀。
从今往后,这天下,该当变天了。
就在映霞拔开瓷瓶、將疗伤药丸吞下的剎那,映雪拎著一柄长剑自木桩后转出。
那剑细长银亮,正是六王爷先前被绞飞的棠溪剑,此刻剑身血跡已被拭净,在微光下泛著璀璨银光。
“你贏了。”
映雪走至谢自然面前站定,明眸灼灼地望著他,眼中再无先前肃杀之气,唯余劫后余生的释然。
更藏著一丝雨过天晴的柔情,恰似春雪初融,温婉得教人心动。
被她这般直白又炙热的目光凝视,谢自然竟有些无措,下意识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她手中剑上,寻了个话头:
“你取它作甚?此物留之无用。”
许是看破他的窘迫,映雪唇角微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她举起手中长剑,剑尖轻颤,盯著谢自然双眸,语气带著几分不容拒绝的娇俏:“这你莫管。
横竖从今日起,你得教我软剑法!”
说著,她似想起什么,又挑眉补充:“对了,棠溪剑是六王爷用过的名號,听著不祥。
往后它便叫海棠剑了,你觉得可好?”
谢自然微微一怔,望著映雪眼中那抹坚定又灵动的光彩,心头忽觉一暖。
他略作沉吟,轻轻頷首:“好,便叫海棠剑。”
话音落定的剎那,谢自然心中最后的犹豫也彻底消散。
他不再纠结於穿越能否携侣同行的未知,映雪既已表露心跡,愿此生不离不弃、生死相隨,那他还有何可惧?
大不了便是一同面对未知,纵使真无法带她离开这方天地,能与她共闯江湖,也不负这番情意,总强过独自遗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