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金灭辽一事,朕准备放一放……”
  紫宸殿內,宋徽宗將这件事给定了调,让其他人措手不及。
  无论是蔡京,还是大多数的朝臣,都没想到一心一意,只想联金灭辽。
  其中固然有辽国欺辱大宋百年,大家都憋著一股怒气。
  但是这件事,不仅仅只有这个原因。
  灭辽,收復幽云十六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青史留名的机缘。
  哪个读书人,武將不想趁著这个机会,为自己在歷史上书上浓重的一笔?
  无论是蔡京这种奸臣,还是童贯这种武將,都一力主张此事。
  可以说,这次满朝文武,主战派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主流。
  而说完大义上的理由,在朝堂的暗流涌动之下,还有不能言说的秘密。
  战爭一起,粮草先行。
  在战爭的背景下,是无数的资源和钱粮在流动,而在金钱流动的过程中,许多人都能因此获利。
  可以说,皇帝对这场满朝文武期待的战爭按下暂停键,著实伤害到许多人的利益。
  “陛下三思,机会转瞬即逝……”
  “官家,天赐不受,恐有祸端啊……”
  皇帝话音落,果然跪下满朝文武,都在恳请皇帝改变主意。
  皇帝顿时感觉到,一股压力扑面而来。
  反而让一些人显得鹤立鸡群,比如太宰郑居中,这位名义上的百官之首,在一群祈求皇帝抗辽的声音中,显得形单影只。
  虽有相位,却无相权。
  但老先生孑然而立,却让宋徽宗看到了助力。
  “吴爱卿,你怎么说?”
  “陛下背弃澶渊之盟属不义之举,且金国虎狼之性不可信,臣担心与女真合作,乃是与虎谋皮!”
  他一番话,让皇帝十分高兴。
  郑居中是他一力提携起来对抗蔡京的存在,可奈何蔡京势大,生生將一位太宰逼得无人可用。
  如今他为自己据理力爭,却显得有些作用。
  皇帝道:“还有呢?”
  “这……”
  郑居中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应皇帝。
  宋徽宗大失所望,只能將目光转向另外一个人,此人也是朝中少有的反对派。
  “邓洵武,你说呢?”
  邓洵武是知枢密院事,属於军方少有的跟童贯意见相左的反对派。
  他被皇帝点名,却本能望向蔡京,见蔡京低眉顺眼不说话,又多了些许茫然。
  不过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头皮发麻,想著如何回答。
  最终,他咬牙道:
  “臣觉得,此事缓行!
  就如陛下以昨日州桥夜市之事所言,我大宋的军队积弊已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辽国虽然衰落,却还有一战之力,反而是我宋国兵士,实在……”
  “邓大人,您是说我大宋的兵不如辽唄……”
  王黼在此时,阴阳怪气一句,邓洵武满脸通红。
  被王黼阴阳,扰乱了邓洵武的思绪,他反驳道:“我並非说我宋兵不行,而是不如辽国,诸公想想,如今朝中今日谋臣谁比赵普?將帅谁比曹彬、潘美?军队战力可比开国之初?、
  太宗之时北伐尚且失败,何况如今?”
  “因为那时候没有女真人崛起,威胁辽庭,所以如今才是灭辽良机!”
  邓洵武本有思绪,但被王黼插科打諢,却乱了阵脚。
  皇帝在边上观察,暗自嘆气。
  其实无论是郑居中还是邓洵武,说的都和吴曄所言不差,甚至吴曄思虑还更细致一些。
  这吵吵闹闹的,恐怕已经討论不出结果。
  “今日就到这吧,诸位爱卿回去,日后再议!”
  想要当个好皇帝,迎面而来的政务繁杂,让人心烦意乱,却让宋徽宗有所退缩。
  他乾脆中止了这场爭论,择日再议。
  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拜谢而退。
  出了门,郑居中和蔡京对视一眼,前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只是他身边的追隨者却著实不多,虽然顶著宰相的虚名,却无人在意。
  反而是蔡京身边,百官云集,虽不为相,却掌相权。
  “太师……”
  邓洵武也走过来,试图和蔡京聊几句,他显得惴惴不安。
  这位知枢密院事虽然在皇帝面前对联金持反对態度,但他本人,却是不择不扣的蔡党……
  “邓大人,好见地!”
  蔡京只是轻轻一笑,却不再理会邓洵武,拂袖离开。
  ……
  “爹爹,那邓洵武居然敢公然反对您,也是该敲打敲打了……”
  屏退其他人后,蔡京和蔡絛二人,走在出宫的路上。
  没有宦官隨行,父子二人聊著刚才的话题。
  蔡京没有回应儿子的话,而是若有所思。
  “都怪那个小道士,怎么处处都有他。
  我记得官家一开始是支持联金灭辽的,就是那道士州桥夜市的风波,才惹得……”
  “你有没有感觉,官家在变?”
  蔡京並没有接蔡絛的话题,而是转向宋徽宗本身。
  “爹爹,官家不就是改变主意了吗?”
  “不是,我说的是,官家这个人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蔡京停下脚步,越琢磨越不对劲。
  “官家哪有什么改变?”
  蔡絛领会了父亲的意思,却没有他敏锐的直觉。
  “官家如今的精气神,就跟当年他初登基的时候啊,这样的皇上,我也好多年不见了。”
  “父亲,您想说什么?”
  “四哥儿,以后你行事低调些,莫惹到那位头上!”
  蔡京想清楚其中关窍,眼中的锋芒,又变成垂垂老矣的腐朽。
  蔡絛闻言,虽然没有直接领悟,却还是点点头。
  “邓洵武那事不重要,他想说什么就让他说去,他没有根基,一切都要靠著我们才能应对童贯,所以你也没必要在意!
  何况,他说得,其实有道理……”
  “爹爹,您难道也反对联金抗辽?”
  蔡絛见父亲一直没有表態,忍不住追问。
  蔡京停下来,想了一会道:“陛下所言,其实未必没有道理!
  我並非坚持北伐,而是以前陛下坚持,所以我也坚持!
  但如今陛下既然起了反对之心,那我没必要跟陛下对著干!
  比起这件事,我更在意的是,陛下为何会改变立场?”
  “那爹爹认为是为什么?”
  “这庙堂之上人来人往,可不管如何往来,下棋的都是那些老对手,或者老朋友!
  如今朝廷中出现的新人,且能影响陛下的,只有一个人。”
  “又是那个道士?”
  蔡絛闻言,脸上多了几分愤愤之色。
  联金抗辽虽然不是蔡家的核心利益,可吴曄的存在感,却让蔡絛十分不喜。
  “那个臭道士,哪里都有他!
  爹爹,那怎么办?
  今天他能让官家放弃抗辽计划,明天就能坏我们好事……”
  蔡絛还没说完,蔡京回头,冷冷地看著他。
  他还是放不下那些仇恨,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啊,蔡京很想让自己家的小儿子吃个大亏,长长教训。
  可是在这个关口,蔡家经不起一次打击。
  “那人诡异,不惹才是正道,你別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蔡京难得开口,训斥蔡絛。
  蔡絛登时安静如鸡,不敢反驳。
  “此时不涉核心,咱们何必出头。
  你若真想考验那个道士一番,不妨將消息透给童贯!
  北伐的事,对於咱们而言不是问题。
  可对於童贯而言,那是涉及身家性命前程的大事。
  他断了皇帝抗辽的主意,就等於断了童贯的財路。
  所谓断人財路,杀人父母。
  你以后要多学学利用別人的刀,去杀你自己的敌人!”
  蔡絛闻言,恍然大悟。
  “还是爹爹了得!”
  蔡京满意点头,自己家的老四虽然有很多缺点,但却足够听话。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选择蔡絛,而不是蔡攸的原因。
  他的意志,要一个人传承下去,那个人不需要有太多自己的想法。
  “找个机会,跟那位道长【冰释前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