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双的心神从体內世界退出,那张属於“吴天”的脸上,一抹难以掩饰的凝重一闪而逝。
  大师兄古道今的状况,比他预想的要棘手百倍。
  玄冥圣主那歹毒的寂灭法则,与那诡异的青色锈蚀之气,竟然在他的神魂封印中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共生。
  两种截然不同的毁灭力量,此刻竟扭曲地融合在了一起,如跗骨之蛆,不断侵蚀著大师兄的本源。
  想要破除,无异於將大师兄的神魂连同封印一起彻底撕碎。
  “怎么,你那朋友快不行了?”
  阳天一的声音传来,他虽然在调息,但一缕神念始终锁定著吴双。
  这个小子的任何一丝情绪波动,都让他警惕。
  吴双抬眼看了他一下,没有解释,只是平淡地开口。
  “死不了。”
  “但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不能有任何人打扰。”
  阳天一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他现在和吴双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吴双的朋友真出了事,这个疯子指不定会做出什么。
  “走之前,我得先去接个人。”吴双又补充了一句。
  阳天一眉头一挑,但没多问。
  大道誓约在前,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虚空之中,几道流光划破沉寂,朝著远离玄冥界的方位疾驰。
  阳天一在前方引路,他虽消耗巨大,但无间神魔的底蕴犹在,速度依旧快得惊人。
  吴双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同时为阳天一指引著方向。
  不知穿梭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片荒芜的陨石带。
  “就在这里。”
  吴双的身形停在一颗毫不起眼的灰色陨石前。
  阳天一和他那几名负伤的手下也隨之停下,神情戒备地打量著四周。
  这片区域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生命跡象,实乃杀人藏身的好地方。
  吴双没有理会他们的警惕,径直落在那颗陨石之上,走进一处被幻阵遮掩的洞府。
  洞府內,一道倩影正盘膝而坐,周身流淌著玄奥的道韵。
  正是何清宴。
  感应到有人进来,她立刻睁开双眼,在看到是吴双时,脸上露出了由衷的喜悦。
  “你回来啦!我还以为你这次要被困上好几百年呢。”
  她起身迎了上来,语气轻鬆,但眼中的担忧却做不了假。
  她一直为玄冥圣地之事悬著心。
  “事情解决了,我们走。”
  吴双回了一句,拉著她往外走。
  当何清宴走出洞府,看到悬浮在虚空的阳天一等人时,愣了一下。
  为首那个身穿帝袍的男人,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她的大道都在颤慄。
  这是无间神魔境界的存在。
  阳天一也在打量何清宴。
  他感到意外,“吴天”身边竟跟著这样一名女子。
  两人看著並不相称。
  “走吧,阳宗主,带路。”
  吴双的声音打破了对视。
  阳天一收回视线,看了吴双一眼,隨即转身,化作金色流光前行。
  一个时辰后,他们衝出了玄冥界混乱的界域,进入了新的界域。
  这里的虚空不再黑暗,而是瀰漫著金色光辉,充满了炽热的气息。
  “前面,便是我大日神宗所在的『大日界』。”
  阳天一的声音传来,带著压抑许久的颤抖。
  他回来了!
  隨著靠近,一个世界的轮廓出现在眾人眼前。
  那世界仿佛一颗燃烧的金色太阳,散发著光与热,照亮了整片界域。
  然而,越是靠近,阳天一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不对劲。”他低声道。
  吴双也察觉到了。
  按理说,宗主归来,整个宗门应该早就感应到,前来迎接。
  可现在,大日神宗的护界大阵虽然运转如常,內部却一片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太过安静了。
  阳天一脸色一沉,不再掩饰气息,那属於无间神魔五重天的磅礴意志,轰然朝著大日界碾压而去!
  “本座,回来了!”
  声音如同亿万雷霆,在整个大日界上空炸响。
  这一刻,平静终於被打破。
  大日界內部,无数道气息冲天而起。
  紧接著,护界大阵打开一道门户,一队队身穿金色鎧甲的弟子从中飞出,列於两旁。
  隨后,数十名气息强大的长老,簇拥著一个身穿崭新宗主帝袍的男子,从门户中迎了出来。
  那男子面容与阳天一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霸道,多了几分阴柔。
  他看到阳天一的瞬间,脸上立刻露出了狂喜与激动的神情,快步冲了上来。
  “师兄!真的是你!你终於回来了!”
  他一把抓住阳天一的手臂,声音哽咽,眼眶泛红,情真意切。
  “师弟无能,让你受苦了!”
  阳天一看著眼前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师弟——阳天恆,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怪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一场感人至深的重逢戏码,在虚空中上演。
  阳天恆拉著阳天一,向身后的长老们介绍,言语间满是吹捧与恭维。
  而那些长老,也都纷纷上前行礼,个个面露喜色,说著“恭迎老宗主回归”之类的话。
  眾人上前迎接,场面热烈。
  阳天一心中的疑虑,也被重逢的喜悦冲淡。
  然而,站在阳天一身后的吴双,將一切看在眼里。
  他注意到,阳天恆握著阳天一手臂的手没有鬆开,一股法力在探查著阳天一的身体状况。
  他注意到,那些长老虽然面带笑容,但站位將阳天恆护在了中心。
  他还注意到,下方列队的弟子在欢呼“恭迎老宗主”时,视线却瞟向他们那位“现任宗主”。
  一切都透著怪异。
  “师兄,你我兄弟重逢,是天大的喜事!快,隨我回宗,我已备下宴席,为你接风洗尘!”
  阳天恆拉著阳天一,要往大阵之內走。
  阳天一也察觉到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就在这时,一道传音在他识海中响起。
  “阳宗主,恭喜你归来。”
  是吴双的声音。
  “不过,你的门人弟子,似乎只认你师弟这位宗主,不认你这个老宗主。”
  吴双的传音,让阳天一火热的心头一凛。
  他身体微僵。
  那被师弟阳天恆握住的手臂,此刻能察觉到一股法力正在自己体內游走,探查他受损的根基。
  原本的恭维,此刻也变得刺耳。
  他重新审视著眼前的一切。
  师弟脸上的激动,带著表演的痕跡。
  长老们的站位,是將阳天恆护在身后,形成了一个阵型。
  而下方那些弟子,口中高呼著“恭迎老宗主”,可他们的身体与气机,都朝向那位身穿帝袍的“现任宗主”。
  人心已变。
  阳天一的心冷了下去。
  他收敛了所有的霸道与威严,化作了虚弱与疲惫。
  他反手拍了拍阳天恆的肩膀,力道很轻,脸上挤出笑意。
  “好,好师弟,还是你懂我。”
  “快,扶我进去,这次在玄冥老鬼那里吃了亏,本座需要立刻闭关疗伤。”
  他顺水推舟,任由阳天恆搀扶著,摆出需要修养的姿態。
  阳天恆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隨即换上担忧的神情。
  “师兄说的是!疗伤要紧!我这就安排宗门最好的密室!”
  他搀扶著阳天一,在一眾长老的簇拥下,走进了大日界的护界大阵。
  吴双和何清宴跟在人群最后,被当成了隨从,无人理会。
  何清宴传音给吴双。
  “这些人很奇怪,明明是宗主回来了,怎么他们更听那个师弟的话?”
  吴双没有回应,用余光扫了一眼阳天一的背影,嘴角勾起弧度。
  一场接风洗尘宴,草草收场。
  阳天一以“伤势过重”为由,被阳天恆送入了大日神宗防卫最严的禁地密室。
  而吴双和何清宴,则被安排在一处客卿庭院。
  夜深。
  庭院內寂静。
  吴双盘膝坐在院中,调理著体內浮动的气息。
  忽然,他睁开双眼。
  一道金色的虚影,出现在他面前,正是阳天一。
  此刻的他,没有白日的虚弱,周身气息虽不稳,但那双燃烧著神火的瞳孔,充满了暴怒与杀机。
  “你早就看出来了?”阳天一的声音沙哑,像在克制著什么。
  “一个瞎子都能看出来。”吴双语气平淡。
  阳天一的胸膛起伏了一下。
  他一个无间神魔,竟被师弟和心腹玩弄於股掌之间,若非这个外人提醒,恐怕还蒙在鼓里。
  这对他而言,是比被玄冥圣主囚禁更大的耻辱!
  “说吧,你是怎么被抓的?”吴双没有理会他的情绪,直接开口询问。
  阳天一愣了一下,隨即陷入了回忆。
  他的脸上,浮现出困惑与痛苦交织的神情。
  “当年,我与玄冥圣地为了一处界脉的归属,爭斗不休。”
  “后来,天恆告诉我,他从一个可靠的渠道,得知了玄冥圣地一处重要的资源点,防守薄弱,只要我亲自出手,便可一举將其拿下,重创玄冥圣地的根基。”
  他一边说,眉头一边紧锁。
  “他还为我规划好了路线,说那条路最为隱秘,绝对不会被玄冥圣地察觉。”
  “我当时並未多想,我与天恆自幼一同长大,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住了。
  他脸上的困惑,被明悟所取代。
  他想起来了。
  那个“可靠渠道”,阳天恆从未说明过。
  那条“隱秘路线”,通往玄冥渊附近的一处绝地,那里空间法则混乱,適合布下天罗地网。
  而那场伏击,玄冥圣地出动力量,不是为了守护资源点,而是由玄冥圣主带队,布下杀阵,目標就是將他这位大日神宗宗主镇压。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噗!
  阳天一一口金色的神血喷出,不是因为伤势,而是怒火攻心。
  “阳!天!恆!”
  他一字一顿地吼出这个名字,庭院的空间在他的怒火下扭曲,仿佛隨时都会崩碎。
  那股无间神魔五重天的威压再也无法压制,冲天而起。
  “原来是他!”
  “是他出卖了我!”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我的好师弟!好一个我最信任的人!”
  阳天一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疯狂。
  他以为自己败给了玄冥圣主,没想到,是败在了最亲近的人手中。
  吴双静静地看著他发泄,直到他的笑声停歇。
  “看来,阳宗主明白了。”
  阳天一转过头,那双燃烧著金色神火的瞳孔,此刻一片赤红。
  “我该怎么做?”他问吴双,声音里带著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宗门,却像是踏入了另一个比镇魔狱更甚的牢笼。
  整个宗门的高层,似乎都已是他师弟的人。
  他现在,就是一个被架空的光杆司令。
  “很简单。”吴双缓缓吐出四个字。
  “清理门户。”
  阳天一身体一震。
  他当然想清理门户,他恨不得现在就衝进禁地,將阳天恆那个畜生撕成碎片!
  可他不能。
  他面露挣扎之色。
  “不行……我若现在直接对天恆动手,宗內那些长老,绝不会袖手旁观。”
  “他们追隨我无尽岁月,劳苦功高,如今却都站在了天恆那边……我若动手,必然会引起宗门大乱,甚至分裂!”
  “届时,不用玄冥圣地的余孽来犯,我大日神宗自己就先亡了!”
  他顾虑重重。
  背叛他的不只是阳天恆一人,而是整个宗门的权力核心!
  听到他的话,吴双却笑了。
  那是一种阳天一无法理解的,带著几分嘲弄的笑。
  “一次不忠,终身不用。”
  “他们既然已经选择了你的师弟,在你这位『老宗主』生死不明的时候,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新的权位,你还指望他们能回头?”
  “阳宗主,你太念旧情了。”
  吴双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一青一灰的双瞳,平静地注视著他。
  “你还在顾忌什么?顾忌宗门分裂?顾忌那些长老的情分?”
  阳天一沉默不语,但他的表情,已经默认了吴双的说法。
  吴双摇了摇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让阳天一神魂都为之冻结的话。
  “那便,一起杀了。”
  吴双的话语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阳天一的神魂之上。
  那双燃烧著赤红神火的瞳孔,剧烈收缩。
  庭院里扭曲的空间,瞬间平復。
  那股冲霄而起的暴怒气焰,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按了回去。
  阳天一死死地盯著吴双,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荒谬与骇然。
  他像是在看一个完全无法理解的怪物。
  “你……”
  阳天一的声音乾涩无比,他想呵斥对方疯了,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从吴双那双一青一灰的异瞳里,看不到任何疯狂,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仿佛“杀光他们”,就像是“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陈述。
  “你懂什么!”
  阳天一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点的低吼。
  “那是我大日神宗的根基!每一位长老,都曾为宗门浴血奋战!我若屠戮他们,宗门与覆灭何异!”
  “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他?”
  阳天一指向禁地方向,眼中恨意滔天。
  “可我一旦动手,整个宗门都会分崩离析!届时仇家上门,谁来抵挡?我大日神宗亿万年的基业,就要毁於一旦!”
  他像一头困兽,愤怒,不甘,却又被无形的枷锁束缚。
  吴双看著他这副模样,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你错了。”
  “不是他们选择了你的师弟,而是你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
  “至於宗门基业……”
  吴双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誚。
  “人都没了,还要基业做什么?杀光了,不就没人能背叛你了?”
  阳天一的身体晃了晃,被这句歪理邪说衝击得气血翻涌,险些又是一口神血喷出。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人如此教训。
  而且,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精准地扎在他最软弱的地方。
  许久,阳天一仿佛泄了气的皮球,浑身的杀意与暴怒尽数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本座的伤,很重。”
  他沙哑地开口,不再去看吴双。
  “在伤势痊癒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
  这既是陈述,也是一种变相的妥协。
  他终究不是吴双这种了无牵掛的疯子。
  “你也是。”
  阳天一的虚影变得暗淡,临走前,他还是留下了一句警告。
  “阳天恆不是蠢货,他已经盯上你了。你自己小心,別死在了这里,否则,本座的大道誓约可就白立了。”
  话音落下,那道金色的虚影便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庭院,重归寂静。
  吴双对於他的警告不以为意,转身走进了为他准备的房间。
  何清宴正在打坐,感应到他进来,便睁开了眼。
  “那个大日神宗的老宗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他只是在跟自己生气。”
  吴双简单回了一句,隨手在房间四周布下了数十道禁制。
  力之法则构成的符文隱入虚空,將这间小小的屋子,彻底与外界隔绝开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盘膝坐下,心念一动。
  嗡——
  几团散发著不同道韵的光球,从他的体內世界飞出,悬浮在身前。
  这些,正是他此行的部分战利品。
  从玄冥圣地镇魔狱中顺手“超度”的那些囚犯,到后来混乱中被他偷袭斩杀的玄冥圣地强者。
  一共七枚。
  每一枚,都是一位须弥神魔陨落后留下的本源核心。
  它们形態各异,有的如燃烧的星核,有的似凝固的闪电,內部都清晰可见一条条完整的大道法则在流转。
  这便是神魔之境的根本。
  修士一旦踏入此境,毕生修为、法则感悟、乃至神魂意志,都会凝聚成这样一枚本源核心。
  核心不灭,便有转世重修的可能。
  核心若是被毁,或是被他人炼化,那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形神俱灭。
  而在那七枚须弥神魔的本源核心之上,还有一枚更加璀璨夺目的。
  它如同一颗黑色的太阳,其上繚绕著寂灭与终结的恐怖道韵,散发出的威压,让周围的空间都泛起褶皱。
  无间神魔的本源核心!
  正是当初那位追杀他,却反被他坑杀的玄天宗长老所留。
  吴双看著眼前的战利品,脸上终於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些东西,若是拿出去,足以在鸿蒙世界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但对他而言,它们只有一个用处。
  “出来吧。”
  隨著他话音落下,一座不过巴掌大小,通体由不知名青铜铸就的古朴殿堂,从他眉心飞出,静静地悬浮在所有本源核心的中央。
  三千神魔殿!
  此乃师尊焚天仙帝传下的至宝,其內蕴含三千大道神魔的本源烙印,一旦圆满,威能无穷。
  只可惜,焚天仙帝能力不够,没法收集到更多的神魔之力,其中三千神魔的本源其实是残缺不全的。
  而现在,是时候,將它补全了。
  吴双没有犹豫,伸出右手,对著其中一枚散发著凛冽寒冰道韵的须弥神魔核心,猛地一握。
  咔嚓!
  那坚固无比,足以承载一位神魔毕生之力的本源核心,在他的力之法则面前,竟如同玻璃般应声碎裂!
  精纯到极致的寒冰大道本源,化作一条晶莹的冰龙,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便要遁入虚空。
  “还想走?”
  吴双冷笑一声,三千神魔殿的殿门无声开启,一股蛮横的吸力从中传出。
  那条冰龙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一口吞了进去。
  嗡——
  三千神魔殿微微一震,殿身上,一处原本模糊不清的浮雕,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掌控冰雪的神魔,面目狰狞,栩栩如生。
  一股圆满的寒冰大道神韵,从殿身上瀰漫开来。
  有效!
  吴双精神大振,如法炮製。
  咔嚓!咔嚓!
  一枚又一枚须弥神魔的本源核心,被他以蛮力捏碎,化作最精纯的大道本源,尽数被三千神魔殿吞噬。
  雷霆、烈火、狂风、厚土……
  隨著一道道不同的大道本源被补全,三千神魔殿上的浮雕,一尊接著一尊被点亮。
  整个殿堂的气息,也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节节攀升。
  古朴的青铜殿身之上,开始流转起一层淡淡的宝光,其品阶,正在朝著鸿蒙世界的道宝级別飞速跃迁!
  很快,七枚须弥神魔的本源核心便被消耗殆尽。
  三千神魔殿的气息停在下品须弥道宝的顶峰,距中品只差一步。
  吴双的视线,落在了最后一枚本源核心之上。
  属於玄天宗长老的,无间神魔本源核心。
  他深吸一口气,心臟处的大道权柄运转,青铜色的力之大道神韵凝聚於掌心。
  “给我,碎!”
  一声低喝。
  那黑色太阳发出一声哀鸣,表面浮现出裂痕。
  紧接著,轰然爆开!
  一股寂灭大道本源化作黑色魔龙咆哮著衝出,试图挣脱三千神魔殿的吸力。
  “还敢反抗?”
  吴双双目一瞪,左眼中青铜色光芒暴涨。
  祖巫真身的神力,隔著世界壁垒,加持己身!
  三千神魔殿的吸力,瞬间暴增十倍!
  那寂灭魔龙发出一声嘶吼,庞大的身躯被扯进了那小小的殿门之中。
  轰隆——!!!
  当这股无间神魔的本源被彻底吞噬的剎那。
  整座三千神魔殿爆发出神光!
  它的体型不再变化,但其材质,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蜕变。
  青铜色泽之上,一道道道纹自行衍生,仿佛在阐述著鸿蒙初开的至理。
  它的品阶在瞬间衝破下品与中品的界限,並且向上攀升!
  中品须弥道宝!
  上品须弥道宝!
  直到最后,光芒尽数收敛,整座殿堂悬浮在吴双面前,其上流转的道韵圆融一体。
  上品须弥道宝,成了!
  吴双感受著神殿与自己之间那更加紧密的联繫,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將心神沉入其中,想要查看一下这件至宝如今的威能。
  然而,就在他的心神与神殿彻底相连的瞬间。
  一股全新的信息,顺著联繫,倒灌入他的识海。
  识海之內,洪流奔涌。
  一股浩瀚无垠,仿佛囊括了三千大道的玄奥信息,隨著与三千神魔殿的连接,强行灌入了吴双的脑海。
  他“看”到了。
  在那古朴的青铜殿堂之內,三千尊神魔的神座之上,一共是有八座被提升至神魔之境,气息强大无比。
  每一尊,都代表著一条被补全的圆满大道。
  而其中,一尊繚绕著寂灭黑气,身形最为凝实的魔神浮雕,散发出的气息,赫然已经超越了须弥之境,达到了无间神魔的层次!
  吴双心念一动,一股明悟涌上心头。
  只要他愿意,隨时可以催动此殿,召唤出这尊无间神魔的虚影为己所用。
  换而言之,如今的他,已经拥有了与无间神魔正面抗衡的底牌。
  当然,代价也是巨大的。
  仅仅是维持那尊无间神魔虚影的存在,所消耗的大道之力,便是一个天文数字。
  寻常的须弥神魔一重天,恐怕在召唤出来的瞬间,就会被吸成人干。
  不过,吴双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內那片广阔世界中,青铜色力之大道法则匯聚成的汪洋,估算了一下。
  以他盘古玄元功七转的底蕴,硬抗几个时辰,不成问题。
  若是再多斩杀几尊无间神魔,让神殿吞噬……
  吴双的念头飘向了遥远的虚空之外,那个正在被青色灾厄吞噬的玄冥界。
  那地方现在肯定乱成了一锅粥。
  玄冥圣地那些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傢伙,若是能將他们的本源核心都变成神殿的养料……
  到那时,別说是无间神魔三重天,便是四重天,自己或许都能掰一掰手腕。
  吴双將这个诱人的想法暂时压下。
  饭要一口一口吃。
  当务之急,是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他不觉得阳天恆那个“好师弟”,会放任自己这个来歷不明,又被阳天一亲自带回来的人,安安稳稳地待在这里。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
  三日后。
  正在庭院中闭目养神的吴双,睁开了双眼。
  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停在了门口。
  “在下大日神宗执事长老云仲,奉代宗主之命,前来拜见『吴天』道友。”
  一个听起来客气,却透著一股居高临下意味的声音响起。
  房间內的何清宴也停下了修炼,有些担忧地看向吴双。
  吴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示意,起身,慢悠悠地走到院中,挥手打开了禁制。
  院门外,站著一个身穿金纹长老袍的中年人,面容倨傲,正是云仲。
  他身后还跟著两名气息彪悍的內门弟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云仲的视线在吴双身上扫过,见他只是一身寻常布衣,气息也只是须弥神魔一重天,那份倨傲更浓了几分。
  “吴天道友,代宗主听闻道友乃是老宗主的救命恩人,特在神阳殿设宴,邀道友一敘,还请道友赏光。”
  他嘴上说著邀请,但语气却像是在下达命令。
  吴双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不去。”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让云仲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他身后的两名弟子,更是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你说什么?”
  云仲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没空。”吴双掏了掏耳朵,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家代宗主有事,就让他自己过来,我这人,懒得动。”
  此话一出,庭院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云仲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猪肝色。
  狂妄!
  太狂妄了!
  一个区区须弥神魔一重天的散修,竟敢如此不给代宗主面子!
  “放肆!”云仲终於按捺不住,怒喝一声。
  一股属於须弥神魔十重天的强大威压,轰然爆发,朝著吴双狠狠压了过去!
  他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教训!
  让他明白,在大日神宗,谁才是主宰!
  然而,那足以压塌山岳的威压,在衝到吴双身前三尺之地时,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烟消云散。
  吴双站在原地,甚至连衣角都没有飘动一下。
  他抬起头,那双一青一灰的异瞳,平静地看著满脸涨红的云仲。
  “怎么?说不过,就想动手?”
  云-仲心头猛地一跳。
  自己的威压,竟然对他毫无作用?
  这小子有古怪!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疑,色厉內荏地喝道:“吴天!我好言相劝,你却三番五次折辱代宗主,莫非是想与我整个大日神宗为敌不成?”
  他试图用整个宗门来压吴双。
  吴双闻言,却笑了。
  “大日神宗?现在是你家代宗主说了算,还是阳天一说了算?”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云仲的脑海中炸响。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脸上第一次浮现出骇然。
  他怎么会知道?!
  宗门內部的权力更迭,乃是绝密!
  这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的如此清楚!
  看著云仲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吴双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看来,我猜对了。”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別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我朋友需要静养,再有下次,就不是说话这么简单了。”
  吴-仲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看著眼前这个一脸淡然的青年,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
  这个人,太可怕了!
  他不仅实力诡异,心思更是深沉到令人髮指!
  他绝对不能留!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云仲心中滋生。
  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將他拿下!
  否则,必成心腹大患!
  “巧言令色!我看你就是玄冥圣地派来的奸细!”
  云仲怒吼一声,为自己的出手,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不再保留,神魔之基轰然运转,一轮炽烈的金色小太阳,在他掌心浮现,散发出焚山煮海的恐怖高温!
  “给我死来!”
  云仲手托神阳,一步踏出,整个庭院的地面瞬间龟裂,化作焦土。
  他要以雷霆之势,將吴双彻底镇杀於此!
  然而,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吴双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嗡——
  一座巴掌大小,通体呈古朴青铜色的殿堂,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掌心之上。
  面对云仲那足以焚灭山河的一击,吴双甚至没有去看那轮炽烈的神阳。
  他只是將掌心那座古朴的青铜殿堂,轻轻向上託了一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波动,也没有法则交织的璀璨神光。
  那座巴掌大小的殿堂,殿门无声无息地开启了一道缝隙。
  就像一只沉睡了亿万年的凶兽,慵懒地张开了嘴。
  云仲掌心那轮足以镇杀同阶强者的神阳,在飞至吴双身前的剎那,便被那道缝隙一口吞了进去。
  没有爆炸。
  没有声响。
  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那轮神阳,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庭院內,那足以將钢铁融化的恐怖高温,瞬间退去。
  只有龟裂焦黑的地面,证明著方才发生的一切並非幻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云仲保持著前冲的姿態,脸上的狰狞与狂暴,彻底僵住。
  他身后的两名內门弟子,脸上的错愕,也凝固成了雕塑。
  没了?
  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击,就这么没了?
  云仲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景象。
  那是什么法宝?
  怎么可能……
  不等他从这巨大的衝击中回过神来,一股让他神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气息,从那座小小的青铜殿堂中瀰漫而出。
  那不是力量压迫,是一种道韵。
  是寂灭,是终结,是万物归於虚无的法则。
  在这股道韵面前,云仲感觉自己的须弥神魔十重天修为,像沙滩上的城堡般脆弱。
  他的神魔之基在颤慄,大道在哀鸣,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那股气息磨灭、同化!
  他想动,却发现身体与神魂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源自本能的恐惧,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看著吴双,將那座散发毁灭气息的青铜殿堂在指尖拋了拋,就像在把玩一件玩物。
  “这就是大日神宗的待客之道?”
  吴双的声音平淡,听在云仲耳中,却不啻於魔音。
  “我说了,我朋友需要静养。”
  他收起了青铜殿堂,那股让云仲窒息的道韵也隨之消失。
  噗通。
  云仲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气,浑身已被冷汗湿透。
  他望向吴双,倨傲与杀意全无,只剩下骇然与不信。
  “你……你究竟是谁……”他的声音乾涩,带著颤抖。
  “我是谁不重要。”吴双看著他,“重要的是,让你家主子安分一点。”
  “再有下次,就不是让你站著回去了。”
  说完,吴双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回屋子。
  那两名嚇傻的內门弟子才如梦初醒,上前將瘫软的云仲扶起来。
  “长……长老,我们……”
  “走!快走!”
  云仲吼出这两个字。
  三人连滚带爬,逃离了这座庭院。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房內的何清宴才走了出来,脸上带著震惊。
  “你……你刚才用的是什么?”她看著吴双,问道。
  刚才那股寂灭的气息,即便隔著禁制,也让她心惊。
  “一件刚炼化的小玩意儿。”吴双回了一句。
  他並未动用力之大道。
  自从见识到大师兄的下场,他便多了一份警惕。
  盘古血脉,力之大道,在这鸿蒙世界,似乎是禁忌。
  三千神魔殿正好可以作为掩护。
  其內吞噬了无间神魔的本源,释放出的寂灭道韵,足以震慑宵小之辈。
  何清宴看著吴双的样子,嘴角抽了抽。
  能吞掉一位须弥神魔十重天强者全力一击,又能释放出那等气息的法宝,是“小玩意儿”?
  这傢伙的身上,还藏著多少秘密?
  她没有再追问下去。
  庭院,再次恢復平静。
  然而,只过了半个时辰。
  一道金色虚影,出现在院中。
  是阳天一。
  此刻的他,脸上再无暴怒与憋屈,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焦急。
  “出事了!”
  他甚至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开口。
  吴双刚刚坐下,闻言又睁开了眼,眉头微挑。
  “你那好师弟,又给你送温暖了?”
  “不是!”阳天一的虚影剧烈波动著,显示出他內心的极不平静。
  “我被关押的那个禁地,有问题!”
  他急促地说道:“那里根本不是什么闭关密室!表面上灵气充裕,法则浓郁,可地底深处,却刻画著一座我从未见过的献祭大阵!”
  “献祭大阵?”吴双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没错!”阳天一的声音里透著一丝后怕,“那座大阵,与整个大日界的本源地脉相连,极其隱秘,若非我这次回去,对一切都抱著怀疑,用本源神火一寸寸探查,根本发现不了!”
  “他想献祭我!”
  阳天一的虚影扭曲了一下,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不,不止是我!那座大阵的规模,庞大到超乎想像,献祭一个无间神魔,根本填不满它的胃口!”
  “他是想……献祭整个大日界!”
  吴双的眉毛,终於彻底拧在了一起。
  献祭整个大日界?
  这个阳天恆,玩的比他想像中还要大。
  “你確定?”吴双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分凝重。
  “千真万確!”阳天一的虚影波动得更加剧烈,显然情绪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那座献祭大阵,以九九八十一座本源地脉为节点,引动整个大日界的星辰之力为核心,其手笔之大,用心之歹毒,简直闻所未闻!”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后怕与庆幸。
  若非他被吴双点醒,对一切都抱著十二万分的警惕,恐怕现在已经在那“温暖舒適”的密室里,在不知不觉中,被炼化成本源,成了大阵的第一份祭品。
  “他想做什么?献祭一整个世界,他图什么?”吴双追问。
  这种手笔,已经超出了寻常修士的范畴,更像是某些禁忌存在的行事风格。
  “我不知道!”阳天一痛苦地摇头,“但我能感觉到,那座大阵的另一端,连接著一个我无法理解的,充满了混乱与邪恶的未知之地!他不是为了自己,他是在为某个存在,准备一场饕餮盛宴!”
  庭院內,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一个无间神魔五重天的大能,被自己的亲师弟算计,囚禁了无尽岁月。
  好不容易脱困,回到宗门,却发现整个宗门都已易主,自己还被当成猪一样,送进了准备献祭的屠宰场。
  这事,搁谁身上都得疯。
  吴双看著他那副快要崩溃的样子,忽然开口。
  “所以,你现在想让我怎么做?”
  阳天一的虚影猛地一滯,他看向吴双,那双燃烧著神火的瞳孔里,充满了挣扎。
  “我走不开。”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那座禁地密室,已经被阳天恆用宗门大阵彻底封锁,我一旦有任何异动,他会立刻察-觉。我现在,就是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诱饵。”
  “我想请你,替我走一趟。”
  “去哪?”
  “去地底,去那座献祭大阵的核心!”阳天一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什么东西听到,“我要你查清楚,那座大阵,究竟要献祭给谁!阳天恆的背后,到底站著什么人!”
  吴双闻言,笑了。
  他看著阳天一,那表情,就像在看一个异想天开的傻子。
  “阳宗主,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只是个须弥神魔一重天,你让我去探查一个能献祭整个世界的恐怖大阵?那地方,怕是你这位无间神魔五重天进去,都得脱层皮吧?”
  “我去了,跟送死有什么区別?”
  阳天一的脸色,涨得通红。
  他当然清楚此行的凶险,可他现在,真的没有別的选择了。
  整个宗门,他唯一能信任,或者说唯一能利用的,只有眼前这个刚刚还被他视为心腹大患的“吴天”。
  何其讽刺!
  “我不会让你白白冒险。”阳天一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虚幻的手掌一翻。
  一枚约莫三寸长,通体由某种不知名的银色神金铸就,形如一尾游鱼的奇特梭子,出现在他的掌心。
  那梭子之上,遍布著亿万万细密繁复的道纹,那些道纹仿佛是活的,在梭身之上缓缓流淌,每一次流转,都让周围的空间盪起肉眼可见的涟漪。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空间大道神韵,从那梭子之上瀰漫开来。
  “这是……”吴双的瞳孔微微一缩。
  “破空梭。”阳天一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舍与肉痛,“极品须弥道宝,我宗门的镇宗之宝之一。”
  “此宝能够无视绝大多数空间禁制与阵法,只要提前留下印记,便可在瞬息之间,穿梭於任何地方。”
  “我已將那座献祭大阵核心外围的一处空间坐標,烙印在了我的神念之中。你持此宝,可直接潜入其中。一旦事不可为,也可催动此宝,瞬间脱离。”
  阳天一將那枚破空梭,连同一缕金色的神念,缓缓推向吴双。
  “我把它,暂时借给你。”他特意在“借”字上,加重了读音。
  吴双看著悬浮在自己面前的银色小鱼,又看了看阳天一那张写满了“割肉之痛”的脸,脸上的笑容变得真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