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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绵延的柔板·忘记之后(2)
  认识冯萧不过是半个多月前的事情。何洛在实验室里熬了几天,睡眠严重不足。到了周末,一觉睡到中午,仍然有些恍惚。在超市看到圆盖一样的硬麵包,很像缩小版的俄式列巴,用食品袋装了一个,拎在手中。
  加州的华人很多,店里晃来晃去的都是黑头髮黄皮肤。排在前面的男生把东西从购物篮中一件件取出,何洛无意中瞟了他一眼,险些尖叫出声。
  一样的下巴弧线,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赶过去,把购物篮中的物品放在传送带上,只为了站在他身边,好好地看一眼。好像下一秒钟,他的笑声就会响起,说:“很男人吧!”
  前面的男生回过头来,看看何洛,然后拿起传送带上的麵包,放在自己的食品堆里。
  何洛对他的好印象瞬间烟消云散,自己走几步去拿一个不好吗?大家都是顾客,是同胞,自己是女生,所以要格外欺负?她迅即伸手,將麵包抢回来,放在自己的购物篮中。
  男生蹙眉,拿出来,放在自己面前。
  何洛不说话,黑著脸抢回去。
  这次男生笑了,问:“这麵包这么好吃吗?你一口气吃两个。”
  何洛纳罕,男生指指她的胳膊。她低头,才看见腋下夹著的塑料食品袋,刚刚挑选的麵包安静地躺在里面。
  “对不起,对不起。”何洛发窘。
  “没关係,你想要,两个都拿去。”男生温和地笑,眼睛比他的要大些,但眼眶没有略微的凹陷,额头宽阔一些,脸颊方正一些,很像主旋律电影中英武的正面角色。
  他叫冯萧,比何洛早来一年。两个人简单聊了几句,发现住的地方不过隔了一个街区。后来渐渐熟悉,冯萧总会讲起何洛理直气壮地从自己手中抢麵包的事情。“头一次看到大义凛然的强盗。”他呵呵一笑,“是不是,小麵包同学?”
  舒歌后来见到冯萧,不断抱怨,那天在超市若不是自己挑选冰激凌挑得眼繚乱,没有和何洛一起结帐,怎会错过和帅哥结识的机会?她气鼓鼓地说:“何洛,下次一定要大声喊我!”
  何洛揶揄地笑道:“好好,下次我隨身带著你的照片,看到帅哥就说,喂喂,看看我的室友吧,美丽可爱,聪明活泼,我可以提供所有数据给你,生日、电话、身高、体重,三围没量过,目测结果还不错!”
  “你敢!那我也隨身带上你的!”舒歌做个鬼脸,“虽说男朋友寧缺毋滥,但总要多几个备选项。我看冯萧不错。”
  “那就给你。”
  “人家分明看上你了。”舒歌大笑,“你看,那天他还主动过来说,咱们的自行车要是坏了,可以找他修。我和他才见过一面,难道对我一见钟情了?”
  “人家那是热心。”何洛哭笑不得,“他都说了,自己学机械的,工具全。”
  “工具全也没见他在家门口掛一个修车行的牌子啊!人家还是有选择的。”舒歌问,“你真的没想过找一个男朋友吗?”
  何洛弯弯嘴角,“没想过,隨缘吧。”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想要成熟就要接受不完美。
  人,总是要先生存下去。何洛就读的学校每年大批量发录取通知书,但是奖学金名额相对有限。每年学费和生活费加起来要四五万美金,即使对於美国中產阶级家庭来说,也是不小的负荷。毕竟学校名气大,许多留学生自费来读,希望表现出色,可以在第二年申请到实验室的助研工作。中国学生的刻苦是出了名的,竞爭更是激烈。所以像何洛这样拿著全额奖学金衣食无忧的人,也都有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
  紧张新鲜的异国生活让何洛忙碌到麻木,不能相守的遗憾和哀伤不再如同刚出国的时候那么强烈,越来越不清晰。生活被一场场大大小小的测验考试填满,偶尔忙里偷閒,亲手做些可口的饭菜,便是最好的休息。一颗痘痘也不长了,加州的天气总是好得让人心旷神怡当所有的一切都很好很好的时候不想到他,便不会孤单;不回忆过去,便没有遗憾。
  angela决定去纽约市的哥伦比亚大学读新闻,何天纬则打算去加州大学洛杉磯分校,从此两人將跨越整个美国。两个人说好开开心心玩到分別,此后再不联络。他早先还口口声声说没有心情去旅行,但自从在何洛那里看到蔡满心寄来的海景照片,立刻眼前一亮,“酷,这个地方好漂亮,一定適合衝浪和潜水。”
  “所以,暑假堂叔会把他发配到你那边,说是旅行,其实想让他练习一下中文。”何洛给满心打电话,“他还是个大孩子,希望不会给你添麻烦。”
  “我可最不会安慰失恋的人。”
  “我没看到他脸上有多少依依不捨。”
  “想一个人,不需要掛在脸上的。”满心缓缓地说,“对了,我在海边开的青年旅社起名字了,叫做『思念人之屋』。”
  何洛轻笑一声,算是回应,“许多人或许不理解,你放弃了在美国工作的机会,去南方一个小镇生活。”
  “那么你呢?”蔡满心问,“有没有觉得我不切实际,又太执拗?”
  “怎么会?我佩服你的勇气,但也担心你会太辛苦。”何洛想了想,“有时候我觉得怀旧是一种负担。过去的痛苦,现在想起来依然痛苦;而失去的快乐,永远不能重来,回忆起来更加痛苦。什么都不去想,远比思念一个人来得简单。所以我们不如对自己好一些。”
  她爬上屋顶看流云,远远望著天际,浮云聚散,天空湛蓝清澈,仿佛可以一眼望穿。
  你此刻还在梦乡中吧。我的生日过去了,又老了一岁,却没有你的只字片言。
  路边的山茱萸枝干遒劲,粉红或者纯白的瓣平展开,一层层蔓延开来,从房顶看下去,如同层云蔓延脚下。疾风吹过,落满路,沿著迤邐的柏油路,一直蜿蜒到天边,溶化在变幻万千的玫瑰红霞中。
  耳机中的杨千嬅迷离地唱著《再见二丁目》:
  满街脚步突然静了,满天柏树突然没有动摇
  这一剎我只需要一罐热茶吧那味道似是什么都不紧要
  不亲切至少不似想你般奥妙,情和调隨著怀缅变得萧条
  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
  无论於什么角落不假设你或会在旁
  我也可畅游异国再找寄託。
  何洛想,既然惧怕迷恋一个人的感觉,那么就告別天真梦幻吧。
  岁月长,衣裳薄。
  关於你,话题无多,可免都免掉。过去的时光,如果可以忘记一点,傻一点,或许现在的自己就会更加幸福一点。
  二、我的爱与自由
  春末时节適合离別行色悠閒脚步翩翩
  其实我比你在乎相爱的盟约
  只是不想挡住了彼此的视线
  如果我忘了要回到你身边
  请你不要怀疑不要否定
  我们的从前
  by苏慧伦·《我的爱与自由》
  春节刚过,章远便接了一单任务,天达负责技术的副总特意找他谈话,要他从研发部门组织团队,配合市场部参与合同谈判。
  任务紧急,刚刚放假回来的同事听说又要加班,纷纷叫苦不迭。
  碰头会上,康满星抗议:“这个项目分明是missionimpossible!只给我们三个月不到的时间,来搭建同兴那么大一家公司的信息化平台,还要负责设计他们的电子化业务系统,有软体有硬体,简直要人命。更何况,现在合同还没有到手。”她也是去年的应届毕业生,平时嘻嘻哈哈,工作起来一丝不苟。和她说话最爽快,从不需要拐弯抹角。
  “我们面临的困难,竞爭对手也有。”章远頷首,“我简单翻阅了一下材料,同兴最初是从南方一个小贸易公司起步,正式掛牌將近十年。我猜,对方八成是要用和国际化管理接轨这样的噱头,来做成立十年的献礼,以及进入大城市和国际市场的敲门砖。”
  “你分析得有道理。”销售经理方斌翻看著材料,“我们谈的时候,也会强调时效性,在三个月的时间內,儘可能打造一个强大平台的外壳出来。”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康满星小声道。
  “这是满足不同客户的不同需求。”章远笑,“所以这次公司要我作为技术代表参与谈判,是希望我对项目预期的结果有个清晰的脉络和把握。”
  “你把我要说的话都说了,”方斌留下两个文件夹,笑道,“材料都在这儿,辛苦了。”
  “可不是辛苦!谈合同一向是市场部的范畴,现在让我们也介入,真是要加班到吐血了。”几个组员抱怨著。
  “能参与初期的谈判,把主动权握在我们研发组手里,是好事啊。”章远给大家一一分配任务,“做一个进度表出来,看我们三个月能完成多少。硬体方面我去协调一下其他研发组和供货商。”他又笑,“大家想想看,如果只有销售人员贸然去谈,合同一旦签订就是板上钉钉,那时候再对老板说missionimpossible,可就要夹包走人了。”
  “组长,让你一说,什么坏事都能变成好事。”康满星吐舌头,“但是你五月份要去美国参加培训,不会到时候完成不了,留下烂摊子给我们,自己一走了之吧?”
  “怎么会?我去美国培训,又不是出逃!如果完成不了,副总肯定会取消我的行程。”章远笑道,“为了能顺利出发,拼了老命我也要把这单任务按时完成。”
  “呵,原来你也这么崇洋啊。”康满星揶揄,“听到去美国开会就这么激动!”
  章远微笑不语。
  在同兴公司总部,章远遇到了朱寧莉。她大学毕业后进了信息產业部下属的一家软体公司做销售,没想到此次二人各为其主,来爭夺同一家客户。
  交换名片后,朱寧莉嘆道:“真是冤家路窄,我还说是谁和我们竞標呢。你怎么不做技术,跑到销售来和我抢饭吃?”
  “这是我们公司內部精诚团结,上下一心。”章远正了正领带,“早知道你在,我们应该再多来几个人才有胜算。”
  “你想说我话多就明讲!”朱寧莉白了他一眼,“你这人说话总是拐弯抹角。”
  “那多伤同学感情。”章远笑,挥手告別,“不贫了,有机会改天再向您討教。”
  “是天达的章远啊。”和朱寧莉同来的销售经理问她,“原来是你的同学,没听你说起过。”
  “我和他一向说话不多。现在还好些,当年见面就吵。”
  “为什么?看不出来啊。”
  “这个人自视太高。”
  “呵呵,也算是欢喜冤家啊。有这么优秀的老同学,怪不得你看不上其他人。”销售经理感嘆,她人脉广博,业內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都认识,总惦记著给新来的同事搭鹊桥,“听说章远本科毕业就被天达重用,当时嘉隆公司放走了他,现在后悔得不行。”
  “他和我没什么关係。”朱寧莉摆手,“这傢伙又自大,又傲气,比较適合小女生盲目崇拜。”
  “噢?应该有很多吧?”
  “谁说不是呢。”朱寧莉嘆气,想到张葳蕤,她考了研究生,去哪家大学不好,偏偏去了何洛毕业的学校。张葳蕤还振振有词,说:“当然要报考这里,人家的英语系好嘛,你要恭喜我。”
  朱寧莉当时就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何洛的確出国了,剩下你和章远留在北京,但你不要忘了,他们分手就是因为何洛考到这所学校。对章远而言,这是伤心地,你更没戏了。”
  几家竞標的公司里,天达给出的进度表最为翔实,章远提出的几项技术设想也被同兴採纳。项目上马,和时间赛跑,连续几个月里晨昏顛倒,废寢忘食。
  不知不觉中,何洛的生日已经从日历上翻过。忽略了,便无从解释,回头说太忙我忘记了,无异於雪上加霜。章远计算日期,项目完工之时,恰好可以赶上在西雅图举办的培训,此后一路向南,加州就在咫尺之间。
  分开將近一年,要说些什么,要走向何方,他心里一点儿谱都没有。索性不去想,只想能亲自站在她面前,不想过去不问未来,只想再见她一面。
  人算终究难敌天算。
  春末夏初,sars肆虐的消息一路传到美国。
  何洛去国万里,不知道国內的情形到底是如官方所言一切都好,还是如一些人所讲北京都成了空城。问了几个在京的同学,有人开心,说街上每天清静极了,人少车少,空气品质都比往常好;有人忧心忡忡,说整个学校都被关闭,好像在坐牢。不知谁传出3m公司的n95口罩可以有效防止病毒传播,一时间美国各大超市和建材零售商店的存货被哄抢一空,多数是华人买了快递迴国。何洛明知道外国的口罩不比中国厚,然而此时人心惶惶,能买来安慰家人亲友也是好的,算著家里一盒,在深圳工作的李云微一盒,北京同学多,要两盒,还有想到章远时,她犹豫片刻,给,是否显得自己过於关心;不给,又似乎耿耿於怀,欲盖弥彰。
  有了这个念头,她便没心情安心复习。学校附近几家店已经被中国学生买空,只能去邻近镇上试试运气。何洛还没有买车,又不好意思麻烦別人,於是查了列车时刻表,准备搭校车去火车站。冯萧恰好来图书馆查资料,看见何洛在门前等车,便问她要去哪里。
  何洛说了自己的打算,冯萧忍不住笑,说:“你是学生物工程的吧?”
  她点头。
  “上次你还给我讲了好多dna、rna、细菌病毒的,还有什么克隆分子抗生素”
  “是离子载体抗生素。”何洛纠正道。
  “对啊。”冯萧说,“我学机械的,都知道n95对於病毒而言是个大眼筛子。你是专业科学家,怎么也相信这些?”
  “n95至少能拦住唾液。就是知道sars没有什么办法防范,我才更著急。”何洛说,“除了买些口罩,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你真要去?”冯萧打开车门,“我带你去,要不然坐火车下来之后还要再转公共汽车。你也知道美国的公共汽车,半小时也没有一辆。”
  “这太耽误你了吧?”何洛犹疑。
  “看你心神不寧的,怎么有心情去复习做实验?”冯萧坚持著,“上来吧,科学家,我们还指著你研究出新型抗sars的疫苗呢!”
  何洛买好口罩,顿时觉得天气也好起来,有了说说笑笑的心情。冯萧从隔壁购物中心买了冰激凌给她,说:“你还真是小孩子,刚才一路板著脸,这么快就开心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