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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微风般的中板·那么近,这么远(7)
  “让人想起紫丁香呢。”张葳蕤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啊,可惜北京的丁香早就开过了,我原来一直都以为那是初夏的呢。”
  “是啊,原来主楼前面那几株,白的紫的,开得很精神。”朱寧莉捶捶腰,“还是学校里好,你看我们现在上班,一天到晚自我摧残。”
  “嗬,不像你的语气呢。”张葳蕤笑著,“还以为你又要说我只知道草草。”
  “拜託,我是这么无趣的人吗?看你做白日梦的时候当然要打击,但是我现在说的是实话,学校里的生活真好。”
  “参加工作的人,都会怀念学校吗?”
  “会吧。”朱寧莉一张张电影海报看过去,“你看,才几块钱就能来看大片,你们的生活太腐败了!我要经常过来混混,你请客哟。”
  “看来,还有人也愿意来混校园哦。”张葳蕤扯扯她的衣袖,“我哥。”
  “你还要过去打招呼?有没有搞错,贼心不死,小心我告诉沈列!”
  “什么什么啊!有一个沈列在我耳朵边每天唧唧呱呱已经足够了,难道我是为了自己?人家在美国都有男朋友了,我哥又是老哥一个了。”
  “你说什么啊?前言不搭后语。”
  张葳蕤拽著朱寧莉的衣袖,跌撞著站在路当中。
  “好久不见啊。”章远看到二人,转身把材料交给杜果果,“你先打车回去吧。”
  “没想到天达这么大架势,出动总经理助理来出席招聘会。”朱寧莉挑眉,“很可惜,似乎今天有些大炮打蚊子。”
  “难说,每年最后一期招聘会,我们都能挖掘到一些宝贝。希望今年人事部门运气一样好。”章远笑,“我来,是有別的事情。”
  “总不会是来缅怀吧?”张葳蕤在嗓子眼里咕噥了一句,估计只有自己听得清。
  “什么?”朱寧莉问。
  “啊,我说,你刚刚不是说几个大学同学提议找个周末大家聚会吗?正好,男生女生班长都到齐了,你们慢慢商量吧。”张葳蕤很得意自己的说辞,“我去沈列的实验室,估计他们的例会也开完了。”
  “沈列?”看她走远,章远笑了,“我认识,很不错的人。”
  “是。虽然不大適合小女孩儿做梦,但是热忱,也踏实。”
  “是很热情。他们在一起,会很幸福。”
  张葳蕤一步三跳,打沈列的手机,“喂喂,我今天做了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你猜是什么?”
  “你记得加饭卡了?”
  “啊又忘记了”
  “就知道是这样,算了,反正晚饭你和朱寧莉一起吃,也別去食堂了。”
  “哪有,我安排她去见帅哥了。”张葳蕤笑,“別问是谁了,反正比你帅,呵呵。”
  “切,帅就帅吧。那你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沈列说,“都是实验室里的同学,你都认识。还有一只海龟,你来见见吧。对了,你在哪里?”
  “就在你们实验室楼下呢。”
  “哦?我们这就出来了,你看到了吗?”
  张葳蕤抬头,一群人说笑著从生物楼走出来,沈列、叶芝,还有他们本科班上几个同学。中间一个女生穿得隨意,笑容温暖明亮,除去眼神变得內敛,和五年前並没有太多改变。
  “你”
  “张葳蕤,何洛。”沈列介绍二人,“见过吗?”
  两个女生轻轻握手,不知道当初舞会的仓促一瞥,彼此是否算认得。
  “哦,听说过。”何洛打破沉默,“我早听说沈列的女朋友漂亮可爱,你小子,怎么拐骗人家小姑娘的?”
  “就是就是,沈列有了女朋友,一直都没有请客呢。”叶芝附和。
  “对对,索性今天就是他的脱光报告好了。”眾人推搡著。
  “好好,我请就我请。对了,朱寧莉呢?”
  “她她遇到老同学了。”
  “呵呵,原来是佳人有约,那我们走吧。”沈列牵著张葳蕤的手。她想看清何洛的模样是否和记忆中丝丝吻合,又不敢直视,目光总徘徊在水洗蓝的牛仔裤上,耳边是一眾人天南海北地閒侃,偶尔蹦出些她不明白的基因蛋白病毒术语。
  张葳蕤索性漫无边际地遐想,顺便偷眼打量何洛。她的装扮看起来分外眼熟啊,白色的套头衫,歪戴的棒球帽,微笑著听別人说话,习惯扬扬眉,鼓励別人把话题继续下去。
  这样的神情,这样閒適的装束。
  张葳蕤心念一动,不禁攥紧沈列的手。他大叫:“我说你迷迷糊糊而已,不要这么大力气呀。”
  是的,是章远。
  不知道是谁影响了谁,但两个人都曾有一样飞扬的眼光,现在,也一同沉静下来。
  她的温婉,他的深邃,曾经跳脱的少年人,就这样被时光雕琢。
  “你现在没有大学的时候那么討厌了。”朱寧莉忽然冒出来一句。
  “就因为我请你吃饭?”章远笑,“你也一样,以前你也不会赏脸啊。”
  “哈,看你们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我怎么能放弃打击对手的机会呢怎么不说话,被我猜中了?”
  “我是想虚心请教,可別说我刺探你们的商业机密。”章远轻轻摇头,“的確最近也不是很顺利。上次竞標那个5000万的项目,还不是输给你们了?”
  “天达现在在推动產学研一体化不是?”
  “呵呵,你消息灵通得很。”
  “我们本来就和很多高校有合作,別忘了,我们是信息產业部的下属。你们是私企,信誉度就不可同日而语。”
  “嗯,所以我希望可以和高校合作。”
  “我明白,很多有部委背景的大单子,人家信得过高校,却不一定相信你们。”朱寧莉笑,“所以联合高校开拓软体工程硕士培养,进一步加盟到高校的软体园或者软体学院里,依託他们参与一些部委项目的招商,是你们的构想吧?”
  “你是克格勃出身?”章远也笑,“太犀利了。”
  是我太关心你们公司的举动吗?朱寧莉心里微苦,依旧笑,“八成都是你的诡计。”
  章远也不否认,“说对了。还可以顺便培养適合自己企业的技术工,毕业就能直接上岗。”
  “这么多经济利益驱动,难怪。”她顿了顿,“要么,我以为你以后都不会再来这个学校。”
  “我为什么不来?”章远反问,“公是公,私是私。我们看好的是智力资源和发展前景,目前是公关初期,几家相关高校我们都会尝试性地接触,没有理由跳过这里。”
  “公私分明,不如说男人比较冷血。”朱寧莉嗤之以鼻。
  “侠骨柔肠也不能拿来当饭吃。”章远笑,“谁没有摔过跟头?但是总用昨天的绊脚石当成今天的负担,未免就太看不开。”
  “绊脚石?一段深厚的感情,怎么就成了累赘呢?”她抬眼。
  “我可没这么说。”章远面色平静,心中却一紧。朱寧莉的问题咄咄逼人。是的,曾经以为是自己背负不了的重担,而当肩膀够坚强,却早有別人为她遮风挡雨。绊住自己的,不是这段感情,而是自己的念念不舍。
  “你们还有联繫吗?”
  “她订婚了。”
  “你没有挽留?”
  “对方是很好的人选,家世、学歷、个性,据说都无可挑剔。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没有希望、徒劳的尝试。”这藉口可以说服別人,也可以用来说服自己。
  “是你自己胆怯,怕被拒绝吧?”
  “或许。”章远笑了,“你不会明白。尝试了,失败了,那她以后都不会再见我。而且,我们依旧隔著那么远的距离,也太不现实了。”
  “我怎么就不明白?无论尝试与否,你都是永远失去她了。”朱寧莉哼了一声,“难道她嫁人之后,还会和你说说笑笑?”
  “我们怎么说到这个话题了。”章远摇头,“我很久不提这件事了。”
  “更没有想到是和我说,对吧?”朱寧莉低头,“放心,我嘴很严。本来我也不爱说这些话题的那,我也说个秘密来交换,”她抬眼看著章远,“我喜欢的人,他”
  “呃?”
  “他也要结婚了。”朱寧莉笑著举杯,“乾杯乾杯,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共喝了五瓶啤酒,大半还是女生解决的,走路时有些虚飘。章远结了帐,两个人从学校的餐厅出来,他说:“我送你去打车吧,你回去之后记得给我发个简讯,要不我可就报警了。”
  朱寧莉摇头,“我自己没问题。”
  “你这个人啊,真是爱逞强。”
  我不是逞强,我是胆小啊。我知道你的心对別人设了防,我知道自己永远只能在针锋相对的时候才有勇气和你直视。草草当你是偶像一样崇拜,小女孩儿的暗恋时代在甜蜜的幸福到来之际迅速落幕。然而,只有我捨不得和过去说再见,一个人看著你的痛苦而痛苦,又怕別人嘲笑我毫无希望地单相思。朱寧莉眼睛湿润,“他,也总这么说我呢。可惜,我想我没有机会告诉他我喜欢你这几个字了。”
  可以,放纵自己片刻吧。她的额头抵在章远肩窝,听见他用醇和的嗓音低声安慰著:“一切都会好的,真的。”
  “你出什么神呢?一会儿卖水果的收摊了,就买不到荔枝了。”叶芝站在何洛身边,扯扯她的衣袖。
  “没”
  “看什么,看帅哥吗?”叶芝嬉笑著,顺著何洛的目光看过去,“啊?那不是那又是谁!”
  “不关咱们的事,走。”
  什么佳人有约,约的就是他吗?树影斑驳地爬过脸颊,明明暗暗之间,你们站在餐厅外的灯火中,霓虹闪烁,映出偎依的两个人的轮廓。
  她拼命眨著眼睛,视线一片模糊。
  你不是很开心回到校园吗?你不是说一切如新拋开前尘往事吗?你不是说不再缅怀,要让每一天都简单快乐吗?你在骗谁,骗得那么卖力,骗得自己一颗心都麻木。
  “你还好吧?”叶芝问,“难过就说出来。”
  “我有什么资格难过呢?”何洛牵牵嘴角,“我知道有这一天,早晚的事。其实,我根本不应该为了他难过,只是事情来得突然,我一下子懵住了。让我自己走走吧,一会儿就好了。”
  “就是,冯萧不知道比他好多少。哎,我还是陪陪你吧。章远这傢伙也太奇怪,冬天的时候还追回去,吞吞吐吐依依不捨,这才几个月,就和別人搅在一起,太不严肃不负责了。”
  “不能怪他,我们也分开很久了。他现在也很辛苦,听说去年还住了院,在他最需要关心和帮助的时候,我並没有守在他身边。我选择了冯萧,他选择了別人,我们都不能停在原地踏步,是吧?如果他过得开心幸福,我心里反而觉得好受些。”
  “真的?”
  “真的真的,道理我都懂,只是来得太突然。让我自己走走吧。”
  何洛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校门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脚步挪动著,只觉得人潮汹涌,一抹抹身影扑面而来,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街头和自己擦肩。
  冯萧打来电话,说:“我这边是凌晨五点,刚刚出实验室,看到你的e-mail,有没有左手换右手地听小灵通?”
  “又熬夜到这么晚。”何洛说,“那还不赶紧睡觉去?”
  “我想你了啊。”冯萧大笑,“所以打电话骚扰一下。真的,我都后悔同意davis教授带你回去,还走那么久。”
  像溺水的人拼命抓住一根稻草,何洛抓紧电话,嘆息一样地说:“我也很想你呢。”
  她茫然走著,路边人来人往,嘻嘻哈哈,儿朵朵开在春风里。有男孩儿骑车带著女友,两个人说笑,到了何洛左近,她也不闪躲。男孩儿急忙剎车,车把歪斜,还是擦到何洛的胳膊。女孩儿从车上掉下来,埋怨道:“过路怎么不看车?”
  “骑车就应该带人吗?”何洛仰头,此时很想和別人大吵一架,但是看见两张年轻的面孔,心里又开始责怪自己,“算了算了,我没事。”
  “真的吗?”男生看见她眼中的泪光,將信將疑。
  “真的没事。”何洛强自笑笑。
  她站在天桥边,看车河川流,胳膊擦破了皮,火辣辣的。她告诉自己,没什么没什么,你要勇敢面对,不要逃避,不要做鸵鸟,生活並没有偏离它的既定轨跡,这一面只不过让你更坚定自己的选择。
  这样,很好,不是吗?
  你不是说过,再也不会为他流一滴泪吗?但咸涩的滋味滑过嘴角,散在风里,那又是什么?
  “好像下雨了。”章远说,“有车了,走吧。”他帮朱寧莉关上车门,抬头,看见一弯上弦月,还有远方几颗寂寥的星。
  北京暮春的风,乾燥,夹带细微的沙尘。就算每天喝八杯水,都好像倒在龟裂的黄土地上,瞬间被吸收,嗓子依旧干得冒烟。
  但在这一瞬间,心头为什么会有浓浓的、挥之不散的潮湿气息?
  六、最熟悉的陌生人
  只怪我们爱得那么汹涌
  爱得那么深
  於是梦醒了搁浅了
  沉默了挥手了
  却回不了神
  如果当初在交会时能忍住了
  激动的灵魂
  也许今夜我不会让自己在思念里沉沦
  by萧亚轩·《最熟悉的陌生人》
  美国大使馆不能带通讯设备入內,何洛领了签证,出来时在街边的报刊亭打电话给项北。过了十来分钟,他开著簇新的帕萨特转到街角。
  “给你添麻烦了。”何洛说,“你不是因为要送我回去,特意说今天去学校打球吧?”
  “客气了不是?”项北笑,“你看我这身打扮,不像去打球吗?我每个周五周六基本都会回去转悠转悠,正好今天可以把你从这边带到城北去。”
  “你们事务所就在附近吧?”
  “对,但有的时候会去別家公司,出差也是常事,不过也好,可以认识不少新朋友。”项北感慨,“如果萧哥在就好了,他最爽快,这样打球喝酒的日子绝少不了他。”
  “他如果不忙,隔三差五总是叫一帮人,弄得家里和土匪窝一样。”何洛笑,“进了实验室顛倒黑白,估计他就要憋出病来了。”
  “你要是没事,可以去我们学校看看。”项北提议,“看看当年萧哥战斗和生活的地方。”
  何洛看天色尚早,点点头,“也好。”
  项北在事务所已经换好球服,他把车停在运动场边上,从后备箱里拿出篮球来。约好的同学还没有到,他们挑了场地,一边隨意投篮,一边聊著天。
  “我好久没有摸过篮球了。”何洛站在罚篮线,右手举起篮球,左手在侧边轻扶,轻盈地一扬,篮球划了一道圆滑的曲线,应声刷网。
  “不错么,还是单手投篮呢。”项北又看著何洛跑了三步篮,笑道,“你也算女生里球感不错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