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徐周赫强烈推荐的小烤肉店，李武哲习惯性观察四周的环境。
这家连个招牌也没掛的小烤肉店连门都没关，把两块透明塑料布当门用，黄昏的铜锈色光线轻易就照射进来。
周围墙上满是油腻，靠近中央的地方贴了张三年前的《我的野蛮女友》电影海报，不过连海报都泛著黄斑，全智贤的回眸笑靨被经年的油烟糊成淡青的影子。
很难想像这里和金文九那富丽堂皇的办公室，是一个时代的建筑。
店內一共八张小圆桌，李武哲和徐周赫占了最后仅有的一张空閒的桌子。
“別看店不起眼，食材都是最新鲜的，”徐周赫笑眯眯开口。
“看得出来，”李武哲很肯定的点头，“食客真的很多。”
两人相对而坐，桌子中间鏤空放著煤炉，已经架好了烤盘，铁皮烟囱在头顶上交错，还吊了零星几片乾瘪的洋葱皮。
“俊宰！”徐周赫突然朝一个方向喊了一声。
李武哲略感意外的看向那个方向，有个穿深蓝围裙的服务生，正在给另一桌的客人屈膝拨弄炭块。
听见喊声，服务生转过头来，看到徐周赫后连忙向那一桌客人致歉，急急忙忙赶过来。
“周赫哥，”服务生低著头凑过来，“您来了？”
李武哲注意到了他的围裙，深蓝围裙的前面已经变成酱褐色，上面还有几个烧出的黑洞。
“这是李武哲军检官，”徐周赫大大咧咧指了指李武哲，“我带他来照顾你生意。”
“武哲哥，”朴俊宰抹了把脖颈的汗向李武哲鞠躬，他手上还有点盐粒，不留神就混著炭灰抹在脖颈上。
徐周赫也没多留他，摆摆手让他去忙去了。
徐周赫衝著李武哲简单解释了一番，“朴俊宰，这家店是他爸开的，是个很会来事的傢伙，前年服役的时候有个案子求到我头上，顺手帮了一把。”
有这层关係在，怪不得徐周赫会点名要来这里。
醃製好的食材上得很快，调料与烧焦的麻油气息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发酵。
两人吃饭间，最里桌有个醉酒的中年男人把烧酒瓶碰得叮噹响，连李武哲都觉得有些吵，可徐周赫面不改色，毫不在意继续吃烤肉，吃的很是开心。
门外不时会有帮派份子的摩托车轰鸣，李武哲还转过头去看过，徐周赫也只是满不在乎的告诉他，北大门市场这种小帮派小混混多的是，不必在意。
看得出来，徐周赫很熟悉这里。
吃到最后，铁盘上也只剩下几根烧烤著的牛大肠，已经开始散发出臟器的香味。
几个已经空了的烧酒瓶竖在桌上，李武哲和徐周赫面前还各摆著一瓶，至於违不违反第四师团的禁酒令...
且不说有没有人会因为这点事状告他们，就是告来告去，最终还是要告到军检官手里。
徐周赫不要面子一样，把剩下几根烤好的牛大肠夹走，李武哲也就不著痕跡放下了筷子。
他的余光看到门外大摇大摆的两人。
大摇大摆走在前面的人嘴里叼著烟，留著脏兮兮的中长捲髮，褐色西装外套里面穿的白衣服上还有印。
他路过店门时用手取下烟，无奈转过半个头，喊著身后的人，“快点来！”
被喊的男人留著贴头皮的短髮，黄脸被晒得发黑，一身不著调的衬衫，白裤子上还有不少黄黄的污渍。
“艾一古...”短髮男人难为情的拎了拎腰带，“我去尿完再回来。”
颇有大哥风范的长髮男人再次取下烟，“阿西！你这傢伙...”
李武哲端著的酒杯都迟疑了片刻，他也来过北大门几次，但从未遇到这两人。
这次被徐周赫接风洗尘，反而看到了他们。
丁青和李子成，確实是难得的缘分。
“武哲？武哲？”
李武哲从徐周赫的叫声中回过神，他回身致歉，“参谋。”
“在外面不要那么叫，”徐周赫已经吃饱喝足准备离开了，这才开口叫李武哲，他开怀一笑，“叫我一声哥就好，你在看什么？”
“西八！都弄脏了！”外面传来一声大喊，李武哲將目光移过去，“在看那两人。”
在李武哲的提醒下，徐周赫看到烤肉店外提著裤子，急急忙忙追赶李子成的丁青，他只是不屑笑笑，“两个北大门市场的打手，这地方的小混混是最多的，警察跟割草一样一茬又一茬抓，可再怎么整治也总要放人出来，也总会有新人冒出来。”
“小混混...”李武哲在心中低语，现在的丁青和李子成，確实还只是北大门派上不了台面的打手。
可从街边混混到金门集团位高权重的理事，两人只用了五年。
再一年，李子成会成为金门集团的会长。
见李武哲感兴趣，徐周赫也不著急，颇有兴致看过去。
外面的丁青抖著腿大声给自己壮胆，“办完事...干什么？”
丁青把头扭向李子成，咽了口唾沫，“吃烤肉？”
李子成无奈翻了翻自己的口袋，从里面取出零散的几张钞票，“够吗？”
丁青翻了个白眼，抬手就把门推开，一秒后他又退出来，深呼吸了几口。
面对李子成质疑的眼神，他示意了一下，“西八...人太多了。”
丁青转身想走，偏偏李子成一马当先就冲了进去，他无奈下也跟进去，里面顿时一片喊打喊杀声。
“有意思，”徐周赫看到他们两人衝进去，出言道：“里面少说十几个混混，这两人也挺有胆子的。”
对徐周赫来说，这是个不错的小插曲，但他没那么多閒工夫。
他看了一眼手腕：“六点多了...”
他拍拍李武哲，“你家离这里远不远？”
李武哲摇摇头，“不算太远。”
“那就好，我还有事，不能陪你再喝一杯了，”徐周赫咧开嘴笑笑，“明天早上我在这等你，我们一起回去。”
徐周赫擦擦油腻的手，拍拍李武哲的肩膀，就自顾自离开烤肉店。
他和李武哲的关係，还不足以让他们再去其他地方喝一场，说说交心话。
接风洗尘也只是搭车吃饭的理由而已。
李武哲沉默地看著徐周赫离开，他嘆了口气，招手叫来服务生朴俊宰，“结帐。”
不出他所料，朴俊宰脸上挤出笑容，“周赫哥帮了我很多...”
他不敢收。
李武哲摸出钱包点钞给他，再三推搡过后，朴俊宰眼底带著惶恐收下钱。
付过钱，李武哲也没走，而是在原位上慢条斯理喝烧酒，观察那个店面，直到丁青和李子成出来。
他们身上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露出的身上还有不少伤痕，透过他们身后还未合上的门，能看到里面有一地躺著呻吟的混混，丁青朝地上吐了口掺著血的唾沫，朝著李子成勾勾手指，“拿根烟。”
两人咬著香菸，丁青舒了口气，“那个..还是按你说的，洗一洗，去看电影。”
“什么电影？”李子成也咬上烟，打开打火机后却没急著点燃。
“还能是什么？”丁青把叼著的烟凑过去，点燃后长吸了一口，“国產的日本的都行，那边碟多的很。”
李子成意动，他转了转眼睛还是摇摇头，“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吃烤肉。”
“为什么？”丁青纳闷道：“你有钱？”
“有人请我们吃饭，”李子成抬手指向丁青身后，隔著十数米看他们的李武哲。
丁青看过去时，李武哲还坦然朝他们举举酒杯，丁青咧嘴挥挥手，顺便闻著烤肉店里传出的香味咽下一口唾沫。
李子成看著大大咧咧的丁青，颇为无语，“你难道一直没发现，我们进去之前，他就一直在盯著我们。”
“这样？”丁青咧开嘴哈哈笑起来，里面的黄牙都露了出来，“西八...那我们过去，看看能不能蹭一顿烤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