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油尖警署,缉嘟组办公室。
焦躁情绪在蔓延,诸葛雄被关在审讯室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却像块滚刀肉,无论怎么审,都撬不开他的嘴,更棘手的是,那批“货”,如同人间蒸发,毫无踪影。
黄明克面色阴沉地站在白板前,手指用力敲了敲“诸葛雄”的名字。
“各位,诸葛雄嘴巴硬,撬不开,货,更是连根毛都没找到。”他压抑著火气,“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背后还有人,有人在帮他藏货,甚至可能在指挥他!”
他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重重写下两个字——八爷。
“这个『八爷』,是道上很有能量的中间人。”黄明克目光扫过眾人,在陈永仁脸上停留了一瞬。
“根据线报和诸葛雄以往的交易习惯,诸葛雄很可能在交易前,就把货交给了他保管,现在,货极有可能还在八爷手上。”
陈永仁坐在椅子上,心里警铃大作,有邢渊昨晚的提醒在前,他现在看黄明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陈永仁臥底时就对“八爷”这个名字如雷贯耳,此人信誉极佳,讲规矩,有义气,在掮客圈子里跟李云飞齐名,是港岛道上真正的大佬级中间人。
如果诸葛雄真把货交给八爷保管,那確实安全得不能再安全。
但是!陈永仁脑中清晰回放昨晚仓库的混乱画面——
他衝进交易现场时,亲眼看到诸葛雄的弟弟,手里死死抓著一个黑色手提箱……
那箱子里装的,不是货就是钱,绝不可能凭空消失,而当时混乱中,最有机会接触到那个箱子的,除了他自己,就只有龙哥和黄明克。
如果货真在八爷那里,那诸葛雄的手下提著箱子是干什么?障眼法?还是……黄明克在撒谎?故意引导大家去查八爷?
陈永仁的思绪被黄明克的声音打断:“阿仁!”
陈永仁抬起头,脸上適时露出疑惑:“黄sir?”
黄明克带著“我看好你”的笑容:“这事,你跟进一下,现在道上只知道你是『污点证人』,按时间算,你应该在赤柱蹲著才对,现在突然冒出来,大家肯定会好奇,会猜疑。”
他走到陈永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利用这个身份,放出点风声,说你走投无路,急需钱跑路,想找点门路。
“八爷这种人,最仗义,最喜欢帮落难的兄弟,你去找他,说不定真有奇效,只要搭上线,就有机会摸到货的下落!”
陈永仁心里瞬间骂翻了天:“顶你个肺,黄明克,兜这么大个圈子,不还是让老子当臥底?!”
陈永仁只觉一股邪火直衝脑门,邢渊那混蛋的乌鸦嘴真是开了光!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不用隱藏警籍,至少表面上,他还是油尖警署缉嘟组的警员陈永仁。
“明白,黄sir!”陈永仁压下翻腾的情绪,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这就去试试。”
“好!注意安全!”黄明克满意点头,又转向其他人,“阿德,龙哥,你们也想想办法,看看其他线人有没有八爷的消息,阿玲,盯紧诸葛雄那边,看他同仓有没有人跟他接触。”
“yes,sir!”
诸人散去,该干嘛干嘛。
走出警署大门,陈永仁深吸了一口汽车尾气,试图驱散心头憋闷。
八爷这种级別的大掮客,人脉极广,但行踪飘忽,不过,对於陈永仁这种在灰色地带浸淫多年的人来说,找他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他没费太多周折,通过以前臥底时结识的一个兄弟,不到半天功夫,就在西贡一处僻静的海边钓点,见到了传说中的八爷。
八爷穿著普通的汗衫短裤,戴著斗笠,正悠閒地甩著海竿,海浪声阵阵,掩盖了轻微的脚步声。
“阿浪?”八爷头也没回。
陈永仁脚步微顿,没有立刻应声。
八爷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在陈永仁身上快速扫过——那身板挺得过於笔直,眼神里少了往日的警惕和戾气,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正气”,或者说,拘束感。
八爷不再看陈永仁,慢悠悠开始收线,动作依旧不疾不徐,“从良了?挺好。”
他將鱼竿利落地插进鱼桶里,扛上肩头:“有事別找我,也別说你见过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说完,八爷扛著鱼竿桶,径直朝岸上公路方向走去。
陈永仁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注视著八爷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海风吹乱了他的头髮,也吹不散他心头的疑虑和沉重。
……
八爷扛著鱼竿,脚步不快,走到海岸小路拐向公路的岔口,八爷脚步微微一顿,他瞥见路边停著的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车窗贴著深色膜。
他继续往前走著,刚拐过弯,避开海岸线的视线,两个人影就从车后闪了出来,一左一右,堵住了他的去路——正是龙哥和德叔!
龙哥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只手很隨意地掀开了夹克下摆,露出腰间枪套:“八爷,好久不见啊,这么巧,敘敘旧。”
八爷不耐烦地摆摆手,一脸晦气,“你们找错人了,我没收诸葛雄的货,你们缉嘟组的,別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我老头子就想安生钓个鱼。”
德叔依旧是那副招牌笑呵呵模样,熟稔地拍了拍八爷肩膀,“八爷,別紧张嘛,我们找的,不是货。”
他凑近一点,声音压得极低,脸上笑容不变,“我知道,您老人家在港岛混了几十年,见多识广,可有时候啊,见得多了,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容易…惹祸上身哦。”
八爷盯著德叔那张笑里藏刀的脸看了几秒,又瞥了眼手按枪柄的龙哥,恍然道:“哦~~我当是什么事,你说那件事啊…”
他拖长了语调,带上点嘲讽,“你们做你们的『生意』,我又不参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这张老嘴,严得很,道上混,讲的就是一个『信』字,我八爷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等的就是八爷您这句话,”德叔立刻抚掌而笑,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八爷果然是明白人,那就不打扰您老钓鱼的雅兴了,慢走,慢走。”
他侧身让开了路,態度恭敬。
八爷不再多言,扛著鱼竿,大步离开,很快消失在公路的尽头。
看著八爷走远,龙哥皱起眉头,“德叔,就这么放他走了?万一…”
“万一什么?”德叔脸上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变得精明锐利,与刚才判若两人。
“这老东西同和联胜、洪兴、东兴、倪家都有很深的关係,盘根错节,牵一髮而动全身,干掉他代价太大,得不偿失,你以为他是街边的小混混?”
“可他要是出卖我们怎么办?”龙哥还是有些不放心。
德叔嗤笑一声,重新掛上那副人畜无害的笑脸:“卖给谁?龙哥,你动动脑子,港岛几大社团,他们的『货』大部分走的不都是咱们的渠道吗,他能把消息卖给谁?”
他顿了顿,极度轻蔑道,“他还敢直接卖给警察?呵呵,道上混的,最忌讳沾警察,沾上了比死还难看,他八爷在道上混了一辈子,比鬼还精,会干这种自绝於江湖的蠢事?”
德叔拍了拍龙哥的肩膀,语气轻鬆:“他要是敢沾上条子,不用我们动手,那些社团大佬第一个饶不了他,安心啦,只要策反阿仁,咱们的路多著呢。”
龙哥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