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静。
渡边彻野把手机丟在床头,闭眼的一瞬,系统面板在黑暗里亮起——
【大富翁系统·记忆副本】
【事件格:钟塔(已解锁)】
“渡边彻野”重新命名。
——林牧。
叮——当——
远处有钟声,隔著青苔和潮湿的砖缝传来。风吹过来,带著河岸芦苇的腥甜味,夹著旧木板被火烤过的焦糊味。
他低头,看见自己穿著短裤、膝盖上有淤泥。
十岁出头,还是那个跑跑跳跳的小男孩。
林牧抬头,看见镇子尽头有一座老钟塔——
每到傍晚就会吱呀作响,像一位咳嗽的老人。
“阿牧——”
稚嫩的女声从塔里传出来,清亮、带点奶气。那声音喊他的乳名,像一只小麻雀。
小朝。
本名周子朝。
她总是绑一对不太对称的马尾,跑起来就像两条小小的旗子。
她胆子很大,喜欢爬塔梯,喜欢把剩下的果分给林牧。
这一天,他们来到了老钟塔底下,小朝说:“阿牧,我们一起上去看看吧!”
林牧:“要爬好久的阶梯,我脚酸了,爬不动。”
小朝说:“阿牧,你要是怕,我就先上去给你探路。”
“別乱跑!”他记得自己这么说。
塔门半掩,风从门缝里吸气,火苗也跟著吸气。
谁把香烛带了进来,谁又把打火机忘记关紧?
“小朝!”林牧推门进去,灰尘扑脸。他咳了两声,再咳,嗓子像被针扎。
“阿牧,我在上面……”
孩子的回声被木梯吞掉一截又一截。烟由下向上翻滚,扑得他眼睛生疼。
耳边是钟摆拖长的金属鸣叫,叮——当——叮——当——越敲越急。
“別动!”他扑上梯子,一脚一脚往上爬,手心被烫得发麻,木刺扎进皮肉,疼得他眼前发白。
他终於看见她了——小小的女孩蹲在半截平台边,抱著膝,眼里含著泪光。
“不要哭。”林牧把外衣脱下,罩在她头上,“我带你出去。”
他把她背起来。她小小的手抱在林牧脖颈上,呼吸急促、烫得嚇人。
火顺著梯子往上窜,木樑被烤得“啪”的一声开裂,火星飞溅。
“阿牧,痛不痛……”
“闭眼,数数,数到十就到门口。”
“一、二、三……”
他咬紧牙关,往下冲。肩后的小朝越来越轻,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跑快了。
烟雾过浓,林牧咳得胸腔像是要炸裂,喉咙火辣辣的像吞了沙子。
一衝出著火的钟塔,夜风像一盆冷水泼下来,带著雨滴。有人在远处尖叫,有人往这边跑。
林牧把小朝放在台阶上,拍她背:“没事了,没事了,小朝,醒醒。”
女孩睫毛抖了抖。
火光照亮她的脸,也照亮他的脸。
她的瞳孔在火光中骤然放大,他的脸——半边皮肤被烫得通红,起泡,裂口像乾裂的泥地,眉毛被烧卷,碎发贴著皮肤,滴著汗和焦油一样的液体。
她鬆开了手。
她倒退了一步。
她的牙齿打战,她抬起下巴,本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个词语。
“怪……物……”
时间像被钟摆按停。
林牧听见自己的心在砰砰砰地撞胸腔,比钟声还大。他知道她是嚇坏了,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他知道她只是个孩子。
可那一瞬……
怪物。
她转身,哭著逃走,跑得比从前任何一次都快。
此时,有人扑过来,抓住林牧的肩,把他按坐在地上;有人拿湿毛巾往他脸上摁;有人问他疼不疼,他只摇头——他不疼。
叮——当——
钟还在响。钟声穿过烟,穿过他的耳朵,穿过他的骨头,最后停在他的心上。那里裂开一道细长的缝。
“同学!千万撑住!绝不能睡著!”有人在说。
另一个声音说:“孩子,你別睡……”
林牧被抬上担架。夜空里飘著细雨,雨点打在他指节上,冰凉的,像陌生人不经意碰到的手背。
他看见小朝的背影停在远远的巷口,然后又消失了。
系统面板被雨点打。
【记忆副本:进行中】
【当前事件:钟塔(不可更改)】
林牧在担架上,突然笑了——那笑不是开心,是那种孩子学著大人的样子,把痛往里面塞,再用笑把外壳涂好看。
“我不是怪物。”他喉咙沙哑,自己也听不太清。
谁在耳朵边轻轻回答:
“可你已经相信了。”
黑暗把他整个人吞下去。
……
他在医院的床上醒来,窗外的梧桐叶被风掀开,露出一点点蓝。
纱布裹在他脸上,敷料的药味发苦。护士姐姐弯下腰,用签沾湿纱布,他在她眼睛里看见自己被摺叠成一个白色的小团。
同班同学来了又走,留下水果和作业本。老师笑著说“要坚强”,说的时候不敢看他脸。
小朝没有来。
有人说她病了,有人说她被大人骂了,有人说她嚇坏了,晚上做噩梦。
“没事。”他对每一个问他的人都这么说。
……
梦到这里忽然裂开一道口子,强光从裂缝里照进来。
渡边彻野醒——却又没完全醒。
东京的出租屋里,窗帘漏下一指宽的晨光,手机在床头震了一下,白鸟爱发来消息:【早安。彻野君,今天別打架,记得吃早饭。】
他盯了那行字两秒,忽然笑了一下。笑很轻,不是那种用来挡东西的笑。
他闭眼,梦继续往回拉,像一条不肯鬆口的线。
……
记忆副本最后一页,是钟塔翻修后的第一声钟。
叮——当——
系统在耳边落下一句不可见的提示:
【副本评价:b+】
【奖励:取得副本记忆碎片】
梦境像一张被水浸过的纸,边缘慢慢化开。风铃在远远的地方响了一声,然后安静。
渡边彻野从梦里抬起头,额头上有细细的汗。他伸手去摸脸,摸到的不是伤疤,只是脸颊的温度。
手机又震了一下。
【白鸟爱:下午有空吗?我和高坂会长想去看一场电影,你来吗?】
他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他把手机翻过来,像按住一枚即將滚走的骰子。
叮——当——
他听见钟声在胸腔里响了一下——不是提醒他过去,而是提醒他可以往前走。
“走吧。”他对自己说。
周子朝。
小朝。
“还能够想起这个名字,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