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哥?我回来啦!”
田垄间,一个小男孩正撒开腿奔跑,一只手在身侧欢快地甩动,另一只手却小心翼翼护在胸前,仿佛揣著什么宝贝。他一直跑到田头那座破旧的黄泥小院前,才喘著气放慢脚步,额上早已布满汗珠。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土炕上倚著一个清瘦的少年。
小男孩鬆开一直护在胸前的手,露出一张摺叠起来的粗糙草纸,脸上洋溢著雀跃:“哥,我买到啦!”
他献宝似的將纸张在空中扬了扬。
炕上的少年早已撑坐起来,伸手揉了揉小男孩软软的头髮,又用袖子擦去他脸蛋上的泥痕,轻声道:“辛苦你了。”
小男孩一听,立刻咧开嘴,露出两排洁白的小牙,笑得眼睛弯弯:“嘿嘿!不辛苦!”
“哥,我去看田啦!”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跑出了门。
没过多久,院子外头的稻田里就传来了小男孩清脆的嬉闹声。
听著外面的动静,少年叶临渊不由莞尔。
这个他捡回来的弟弟叶小舟,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只是想到往后的光景,叶临渊嘴角的笑意又淡了下去,轻轻嘆了口气。
“这么好的弟弟,跟著我,总不能一直叫他吃苦。”
他的目光落回炕沿那张刚买回来的纸张上,伸手取了过来。
三天前,叶临渊淋了一场秋雨,感染风寒,高烧不退,意识模糊,几次昏死过去,几乎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全靠著这个捡来的弟弟叶小舟寸步不离地照顾,他才熬了过来,捡回一条命。如今身体虽还虚弱,但总算恢復了神智。
“只盼这东西真能有用……”
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叶临渊竟机缘巧合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清醒之后,他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这个自己曾经习以为常的世界里,种种非同寻常之处。
“《张仙师说厚土练气法》……”
这身体的旧主曾在义塾读过几年书,识得些字。他逐字读下去,心中渐起波澜。
这类抄本源自镇上每月初一举行的仙师公开讲法,之后被人记录下来,卖给那些住得偏远、或错过讲法时辰的人。
抄录颇为详尽,连台下眾人的提问与仙师的解答也一併记了下来。
价钱不贵,只需几文钱,大多人家都负担得起。
可对叶临渊兄弟二人来说,却是一笔需要咬牙才能挤出的开销,以往极少捨得买。
以前的“他”不是没看过讲法內容,却总觉得云里雾里,难以领会。
但拥有了另一段人生的见识之后,他竟然能读懂其中部分內容了!
反覆读了几遍,每多看懂一句,叶临渊心中就多一分惊喜,如获至宝!
他心念微动,依著所记法门浅浅尝试。
不多时,叶临渊猛地睁开眼,脸上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这……这难道是灵气?”
依据这篇练气法所述,他真真切切地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些稀薄而微弱的灵机!
虽然只是瞬息之间的感应,但他確定无比——那就是灵气!
为求確信,他再度闭目凝神,尝试捕捉那玄之又玄的感应。
以他如今的年岁,若能成功感气,进而练气入体……
他便有资格拜入仙师座下的学堂!
从此不仅食宿无忧,更重要的是——每名学子还可携带一名家眷!
这意味著,他可以带著弟弟叶小舟搬离这四处漏风的黄泥屋,再也不必日日守望著这片稻田,靠那点微薄收入艰难度日。
土炕上,叶临渊再度运转起感气法门。
片刻后,他驀地睁开双眼,脸上喜色浮动。
此刻他已能肯定,自己的的確確感应到了灵气的存在!
可当他试图引导这些縹緲的灵气入体时,却失败了。
周遭灵气虽能被微弱感知,却如游鱼般滑不留手,根本无法捕捉,更別提引入体內。
“感应不够清晰,也不够稳定。”
“每次最多只能维持一瞬,感应便中断。”
“这么短促的间隙,根本来不及捕捉,遑论引气入体。”
回想《张仙师说厚土练气法》中的要点,叶临渊很快明白了关键。
“看来,必须先將感气练至能持续一刻钟以上,方能尝试捕捉灵气,进而练气入体。”
他並未气馁,反而静下心来,继续运转感气法门。
他必须爭分夺秒。
距离他年满十四,只剩不到三个月。
十四岁是一道坎。
在此之前拜入仙师学堂,不仅能获得食宿,每月还可领取一份修行资粮。
而过了年纪,便再无这份好处。
叶临渊自然想搏上一搏。
留给他的时间,不足百天。
土炕上,叶临渊心无旁騖,一遍又一遍地运转著感气法。
日头西斜,暮色渐起。
持续练习之下,他只觉得头脑阵阵发胀,昏沉不已。
想来是大病初癒,身子尚且虚弱,经不起这般耗神。
他只得暂歇,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天黑之前,他俩兄弟还得生火做饭。
一旦入夜,四下漆黑,虽说有油灯,但灯油价贵,能省则省。
刚走出院门,他便望见弟弟叶小舟正从田埂那头跑来,身后还跟著一个高大的身影。
“小舟,先別忙生火做饭了。”
“这是王家给你们的。”
走到近前,那面容敦厚的汉子將一个小布包递给叶临渊。
叶临渊心下疑惑,还是先將人请进院里。
“李叔,出了什么事?”
汉子在院中坐下,闻言忍不住一拍大腿,嘆道:“哎!临渊,你说你……怎么偏偏就染上这场风寒?”
“给王家看田这活儿……丟啦!”
一番交谈,叶临渊才明白了原委。
原来这片田地的主人王家,得知他病重臥床三日不起,早已暗中物色新的看田人。
今日,已然找到了接手的人。
“临渊,王家给你结的工钱都在包里了。”
“我也得赶回家做饭了。”
敦厚汉子起身欲走,临行前却又重重嘆了口气,悄悄留下一小串铜钱。
望著汉子远去的背影,叶临渊怔了片刻,最终化作一抹苦笑。
“原以为再熬一熬,苦日子就能到头。”
“岂料横生这等变故。”
“时间……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既成事实,唯有面对。他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所剩的银钱。
“王家的工钱,加上李叔留下的这些,再加上原本攒下的……还剩两百多文。”
“省吃俭用,最多也只够我们兄弟支撑一个半月。”
“若连这处容身的黄泥院也被王家收回,还得另寻住处,又是一笔开销……”
叶临渊心绪纷乱。
若一心修行,在这些钱用尽之前,他能成功练气入体吗?
难。近乎不可能。
若先將养几日身体,再去找活计维生,又哪还有如看田这般不耽误修行的好事?
或许……他真的无缘在十四岁前踏入仙门了罢?
叶临渊长长吁出一口气,不再深想。
他只拉起弟弟的手,一同生火做饭。
夜深人静,月华洒落小院。
叶临渊忍著头脑中的胀痛,仍在坚持感气练习。
越是专注,那胀痛就越是鲜明。
就在他几乎支撑不住,准备停下歇息的剎那——他对灵气的感应骤然延长,突破了一息之久!
也恰在同一刻,他眼前忽如水波荡漾,一行行清晰的小字无声无息地浮现於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