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平息。
方九抹了把脸，长呼了口气，心想这次的战斗量真有点超標了。
他明明不算正儿八经的战斗人员来著。
不过好在他手段够多，最终也算是给失控的鯊鱼局长整了个好结局——先別管它现在从完全体退化到幼年体的原因是啥，你就说王小斌同志是不是活下来了吧。
活著就有希望，其他的问题之后再说。
“领导——！！”
方九正做著內心总结，就听到远处传来少女的呼唤。
他一抬头，果然看见杨柳姑娘扛著脊椎剑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在奔向方九的途中，杨柳眼眸中的睿智与冷静以极快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放弃思考的天真和贼拉清澈的愚蠢……
等来到方九面前时，她先前那领头者大姐大的姿態荡然无存，笑容灿烂得跟开似的，对著方九就是傻乐。
后续跟来的坎蒂丝都看傻了，先前对杨柳升起的崇敬顿时灰飞烟灭。
她一脸五穀杂陈的复杂表情，轻轻戳了戳旁边的大壮：“杨柳姐不会有双重人格吧？”
“只是外置大脑回归了。”大壮无奈地耷拉著眼珠子，“原装大脑就自动以低功率状態运行了。”
坎蒂丝深吸一口凉气：“但这前后反差也太……”
“习惯就好。”
大壮说完，眼珠子里也透露出愉悦放鬆的表情，蹦蹦跳跳地朝方九赶了过去，“领导，我们都在这儿——”
坎蒂丝：“……”
合著大壮先生您也差不多啊？
看著终於再次集合的小队成员，方九先是快速打量两眼眾人的伤势，发现大傢伙身上都挺乾净的之后，悬著的心这才掉了下来。
“你们没事就好。”方九说著，“很快就发现端倪，微微皱起眉头，“但你们身上怎么一点都不湿的？刚才你们没被卷进海里面吗？”
“被卷进去了呀。”杨柳朝方九一个劲地比划，“我们被一只巨~~~~大的章鱼袭击了，那只章鱼有十七八根触手，触手还会发雷射，它还有三颗脑袋，其中一颗脑袋会用念力攻击，剩下两颗脑袋还会喷毒和超声波，但是最后都被我们解决了，然后海水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啦！”
杨柳嘰里咕嚕说了一大串，但其实都没说到点子上。
最后还是大壮站出来补了一句：“然后老师就把自己点燃了，我们几个就围著她烘火，过了一会儿身上就干了。”
“话虽如此——”坎蒂丝肩膀上的兔子玩偶嗅了嗅自己的胳膊，耳朵耷拉下来，语气悲痛，“老夫身上还是沾满了鱼腥味，我的纪念款身体啊……回头怕是还得再换一个。”
方九眼角抽抽两下，憋了半天终於憋出一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也挺能整活的……”
“还好还好。”杨柳嘿嘿地笑了笑，接著看向旁边水坑里的小鯊鱼，眨了下眼睛，“对了领导，这是……”
“鯊鱼局长，刚才的海水就是它折腾出来的，现在已经恢復了。”
方九组织了一下语言，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大致向眾人说明一遍。
起初在听到王小斌被雨果杀死后，眾人的脸色皆是一变，但越往后听他们的脸色就越来越放鬆，到最后听到鯊鱼局长只是陷入沉睡，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在场每个人都安心地鬆了口气。
杨柳则是很快想到方九的精神力问题，关心地问道：“但是领导你又是跟雨果老爷子干架，又是给鯊鱼局长回溯的，你现在的精神力还撑得住吗？”
坎蒂丝和大壮闻言也看向方九，想確认他的精神状况。
“还行吧，之前练了波级。”方九笑了笑，给了个模稜两可的说法，“现在大概还能搓个几次相位展开，不多，但是应该够用。”
他转过头，看向不远处数百层台阶上方的机械平台。
潘朵弥尔拉的熔炉仍在闪烁灼目的火光，机关与齿轮的咬合运作声始终在理想城的尽头嘎吱作响。
方九脑海中浮现出雨果的身影，眼神中多了几分凝重与严肃。
迄今为止，雨果为了阻挡方九等人，分別动用了异体特工，潘朵弥尔拉，自身的异常能力还有鯊鱼局长的异常暴走。
然而这些对策都已经被一一化解。
虽然方九不觉得雨果会就地投降，但事已至此……你应该也差不多快没招了吧。
……
……
机械平台中央。
重新坐回铁王座的雨果目光凝重，神色阴沉，紧盯著漂浮在面前的那本《现实之书》。
好几团碎纸落在脚边，上面依稀可见用钢笔写下的文字——这些具有强制因果效能的文字已经失去了操控现实的能力，如今变成一堆“废稿”，零零散散，满地都是。
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雨果仍然感到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在成功激发出王小斌异常能力的本质后，雨果就开始通过《现实之书》操控王小斌，试图杀死方九。
方九是最大的威胁。
如果能够將他从理想城中抹除，雨果有自信亲自处理其他的麻烦人物。
然而当雨果尝试在《现实之书》中写上诸如【编號108失控狂怒，將方九彻底杀死】之类的客观描述语句时，被写上文字的这一页纸將瞬间被切成碎片，並从《现实之书》中脱落。
因为这是“不合理”的。
雨果虽然拥有通过书写来扭曲现实的能力，但这一切发生的前提是必须合理。
写一个人被毒杀，那就必须在附近准备相关的毒药，写一个人失去爱人，那他必须要先拥有一位爱人。
这也是为什么雨果始终留在潘朵弥尔拉附近，因为潘朵弥尔拉的算力可以凭空製造出大量的机械，来让雨果的“书写”变得更加合理。
雨果以为，失控的108能够彻底杀死方九。
但这居然是无法实现的“不合理”情节，他的异常能力无法发动。
无奈之下，雨果只好退而求其次，开始书写【失控的编號108將对眼前之物发起攻击】之类的描述语句，以確保王小斌会在狂暴状態下与方九產生敌对关係，哪怕无法將方九杀死，也要將他重创或是击退。
结果在战斗开始后没多久，雨果就在《现实之书》上看到了这样一段话——
【（划线刪除）正在回溯失控的编號108的状態，编號108的情绪正在变得平和】
为了阻止王小斌回归常態，雨果再次提笔书写，试图重新激怒编號108。
直到某一刻。
它的所有书写被瞬间撕碎，《现实之书》的书页破灭大半，隨后在空白的书页上，赫然浮现出了四个警告意味十足的大字。
【给我闭嘴】
“……”
此刻，雨果沉默地凝视著这本页数寥寥无几的《现实之书》
这四个大字此时已悄然消退，但雨果好像还是能隱约听到那声混沌而模糊的呵斥。
在那之后，雨果又提起笔，多次尝试通过书写扭曲现实。
【方九身心俱疲，將在隨后与潘朵弥尔拉的最后一战中彻底死亡】
被否定。
【方九的异常能力失控，不得不暂时退避修整】
被否定。
【消耗部分潘朵弥尔拉的算力，將方九长时间放逐至这颗星球的南极】
被否定。
【消耗部分潘朵弥尔拉的算力，强制夺取方九的个人意识】
被否定。
【消耗大部分潘朵弥尔拉的算力，製造一个维度魔盒，將方九封印在低维世界中】
还是被否定。
不合理，不合理，不合理，不合理，不合理……
所有针对方九的现实扭曲，全都被《现实之书》判定为无法生效。
“祂……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著面前的《现实之书》，雨果眉头紧蹙，眼中充满了浓浓的茫然与不解。
他向来是一名灵感丰沛的作家，如今却只是用指尖夹著钢笔，看著空荡的白纸，不知从何下手。
雨果的心里已经明白，现实不再受他的掌控了。
……
当然，他还可以继续挣扎。
虽然《现实之书》无法扭曲方九相关的现实，但是依然可以藉助潘朵弥尔拉的算力，与方九等人继续作战。
但是没有意义，雨果已经清楚地看见了败北的结局。
“计划失败了。”
雨果坦然地呼了口气，缓缓从铁王座上起身，转身来到潘朵弥尔拉面前。
他双手拄拐，拐杖重重点地，接著抬头仰望这尊巨大而精密的美妙机械，微微凹陷的眼眶里，一双海蓝色的眼瞳中流露出不舍与无奈的情绪。
“潘朵弥尔拉。”
雨果嗓音低沉，下定决心般说出最后的指令。
“消耗当前全部算力，撕开世界帷幕，提前执行回收任务。”
“滴——”冰冷的机械音从这座熔炉巨兽体內传出，“当前星球机械化进度未满70%，生物机械化进度未满50%，与预计结果相差较远，是否確认要提前执行回收任务？”
“確认。”雨果拄著拐杖，长声嘆息，“不算很多，但应该也够我们多坚持四十年。”
“开始回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