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剑塔的气氛,比任何时候都要压抑。
昨日。
在六分街观景平台上,嘉德莉婭的惊世一跪,已经成为奥兰瑟尔最大的新闻。
儘管学院立刻启动应急响应机制,严禁大小报刊电台宣扬此事,但堵不住悠悠眾人之口。
消息传播的速度实在太快。
一夜过去,连冥歌海渊营地那边的人,都在议论此事,纷纷猜测那个铁血无情的男子是谁。
水星教堂里的“大人物”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他当即派遣心腹,抵达奥兰瑟尔,全权处理此事。
帝剑塔,第八层。
议事厅。
其余人都站著,只有“钢顎的罗伦斯”坐在一张王座椅上,翘著二郎腿,打量圆形议事厅顶部的铁艺水晶吊顶。
他的姿態十分隨意,给人的感觉却异常阴森。
头戴大檐帽,衣领竖起,手上是一双黑色皮手套,除了面部,没有肌肤裸露在外。
铁灰色的麵皮曾被强酸烧灼侵蚀,扭曲枯败宛如树皮。
在一场酷刑中,他的下顎被取走,获救后以钢铁重塑,无比狰狞。
裂星手阿道夫站在一侧,不能揣测这个男人的遭遇和心境,只是沉默著。
“阿道夫先生。”
宛如铁片研磨,罗伦斯开口。
他微微笑著,不如不笑:“主座大人,非常失望。是他力排眾议,將嘉德莉婭推荐,让她成为『圣灵天启者』——如果她出现什么状况,那么,主座大人也会遭到攻击,这將成为一个污点。”
阿道夫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心里很乱,路易的詰问直击內心,嘉德莉婭人前下跪更远超他的预料。
事情已经完全不受掌控,他知道他已经完了。
他只能说道:“谁也没有想到,路易竟然没有死……”
“我们只会帮你们一次。就是这一次。”
罗伦斯突然说道。
阿道夫微微一怔。
帮一次,怎么帮?
眼下局面,似乎已是无解死局,难道真要悍然动手,让路易……人间蒸发。
“抱歉,我来晚了。”
噠噠的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
议事厅沉重的大门被推开,嘉德莉婭仍然穿著肃穆的修女袍,目不別视、大步走来。
昨日之后。
阿道夫就没有再见过嘉德莉婭,本以为她会很憔悴,但是此刻,嘉德莉婭脸上没有哀愁。
宛如熔岩一般炽烈的,鲜红色的眼瞳闪著光,她平静的不可思议。
“帝剑王阁下。”
“嘉德莉婭大人。”
厅內人打著招呼,但嘉德莉婭没有回应。
她疑惑的看著周围,发现议事厅內的桌椅都被搬走,只剩下一张堂皇的高背王座椅。一个没下巴的男人坐在上面,翘腿抬顎打量著她。
“帝剑王阁下,自我介绍。我是罗伦斯,主座大人的助手。我来这里,是来拯救你的。”
罗伦斯这么说著。
“首先,我想了解一些情况——”
“站起来。”
嘉德莉婭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罗伦斯一怔,片刻后才道:“你说什么?”
嘉德莉婭冷眼看他:“听不懂么?我让你站起来。”
“……我不明白。”
罗伦斯放下二郎腿,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帝剑王,你现在正在一个大麻烦中,你会失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而我,我是主座大人的信使,我可以帮助你度过难关。”
嘉德莉婭俯视著他:“既然你是来帮助我的,那么为什么,我要像一个罪人一样,站著听你宣讲?你站著,我坐著,这才合理。”
不是姐们,分不清大小王了是吧。
罗伦斯真想知道,如果他拒绝,嘉德莉婭要怎么办?
眼下情形。
不论怎么想,嘉德莉婭都处在绝对劣势中,可她丝毫没有求人的態度,还想掌控主动权。
罗伦斯稍作思考,起身。
他看到,嘉德莉婭按著裙子,优雅坐下。
议事厅內死寂沉沉,包括阿道夫在內,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很轻。
“好了,我们开始吧。我想先徵询您一些问题,方便对局势做出判断。”
罗伦斯一手按在腰后。
他问道:“帝剑王,帝剑术究竟是何人所创?”
“是路易。”
罗伦斯点头:“你宣称帝剑术是你所创时,有没有受到胁迫?或者说……当时情况下,你是不是必须宣称帝剑术是你的绝技,否则將面临严重后果?”
嘉德莉婭摇著头:“我没有受到胁迫,也不存在『必须这么做』的绝境。將帝剑术侵占,是我个人主观意愿——我的表达清楚吗?”
太清楚了。
这样一来,感情牌是打不了了。
罗伦斯排除一个解决方案。
他仍有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財富,为了地位?”
“是因为爱。”
“……您说什么?”
嘉德莉婭面沉如水:“不明白么?因为爱。路易死了,因为我而死,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才能弥补这一份遗憾,才能……追回他。所以我將他的帝剑术占据,我要將他的帝剑术发扬光大,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了不起。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
罗伦斯麻了。
嘉德莉婭的回答比想像中复杂,他要思考:“最开始?后来,你改变主意了吗?”
“是啊,我也变了。我原本想在合適的时机,將所有荣光归还……但隨著时间的推移,我的心境出现了变化。我不想还回去了,我就是帝剑术的创始者,而路易只是我记忆中的一个亡魂,我会缅怀他,但永远不会再將他提及。”
嘉德莉婭勾勒红唇,露出一个冷酷微笑。
她无意隱瞒,內心的演变或许无法实时感应,但在某个时刻,人会惊觉。
最有力的证据,就是……
对维克托·钢刃的態度。
刚刚侵占帝剑术时,嘉德莉婭对维克托的態度是“惭愧”的。
成为教授,举办就职宴会,嘉德莉婭没有邀请维克托。
她知道这一定会让她的风评受损。
维克托曾是她的导师。
但她內心忐忑惶恐,实在不愿意面对,即便很多人劝诫,她还是將维克托的名字,从邀请名单上划去;
到了后来。
饱尝成功滋味,得到无数追捧和仰慕,在某一天,嘉德莉婭偶然看到了维克托教授。
那一刻她惶恐,惴惴不安,脑內想到的,是天下人对她的讥讽和指责。
然后——
她对维克托教授,產生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