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问题。
並且,这里的问题貌似还很大。
微眯了下眼睛,时墨將手电光从那些布满血丝的窥探目光中移了开来,那些人明明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们,但是他们却並没有做出什么像样的举动,只是一味的沉默注视……或者说观察。
在他將手电光移过去之后,这些人就会如惊弓之鸟般飞速移开视线,但只要手电的光束一旦转移,那些窥探目光便会再度如影隨形。
除此之外……天色好像更黑了。
空叔的团队绝不可能以这么一种奇怪的状態在这里生存,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远超预计的变故。
(……先撤离,等天亮再过来。)
念头既定,时墨毫不迟疑,转身就朝著越野车停靠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以这个水库营地如此诡异的状况,暂时回到相对安全的车內,然后驶离水库在出口外面熬到天亮,这无疑是当前最理性的选择。
然而,仅仅只是走出几步远,时墨就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在他手中,手电发出的光柱笔直地照射向了前方——在十几分钟前,他將越野车停在了那里,顺带著银也在车內。
但是在现在,光柱之下,空无一物。
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一片被浓重黑暗包裹著的空地,湿漉漉的地面反射著微弱的光,没有任何车辆存在过的痕跡。
先前他下车时並没有关上车灯,车內的灯也都是开著的,但是现在,四周除了那些房间里面零星透露出的些微灯火之外,看不到任何其他光亮的痕跡。
那辆沉重的越野车,连同里面那个对危险毫无所觉抱著电池酣睡的银髮萝莉,就如同被这寂静的黑暗给彻底消化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见了?)
看著那边被手电光束照亮的空地,时墨微皱了下眉头。
稍微的想了想后,时墨將胸前口袋的镜盒给拿了出来,想要看看能不能够从夏米这里得到什么线索。
但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镜子里面却是一片黑暗,哪怕他尝试著將手电的光束照上去,镜中反射出的画面也是空空如也。
(……又是什么某种奇特的病症吗?扭曲物理规则和现实的那种,甚至连镜中的世界也影响到了……)
將镜盒重新放好,时墨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下四周。
在这片被沉默所覆盖的世界里,一切都安静的可怕,他没听到任何声音,但能隱隱感到那些吹在身上带著些许水汽的凉风。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不对,不是没感觉到,而是被什么东西给隔绝了,一如之前我没察觉到那些人的目光窥视直到夏米提醒才发现一样,笼罩这片水库的不仅仅只有“沉默”,还有“黑暗”,黑暗隔绝了我对於外部的感知……是和【沉默增殖症】类似的与黑暗相关的病症吗?)
短短几秒钟內,时墨心中便略过了万千思绪。
(嘖……又一个扭曲现实的病症……既然是和病症相关的事话,那么银和车子消失的原因……是因为光亮吗?)
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手电,稍微的想了想后,时墨將手电塞进了口袋里,然后从胸前取下了那块代表著“回想之刻?记忆”的晶石。
数秒后,看著眼前夜视仪所传递过来的夜间视野,时墨点了点头。
或许是这片黑暗有著某种特殊,又或者说是他具现的不完全,夜视仪所能够看到的景象仅局限於周边几十米……不过放在当下,倒也算是足够。
视仪提供的视野泛著幽绿,將这片死寂的世界渲染得更加诡譎,如同一个幽灵般,时墨悄无声息地穿梭在了建筑物的阴影中,在黑暗的庇护下,他成功避开了那些窗户缝隙后可能存在的视线。
而与此同时,隨著他搜索范围的扩大,他也发现了越来越多怪异的地方。
从那些楼房以及灯光的数量判断,在这个营地里居住的人数大概是在300人上下,但奇怪的是,他並没有在周边找到任何类似於菜地之类的东西,也没有看到什么圈养的家畜。
如果这里的这些倖存者们不是靠著种菜来自给自足的话,那么在这几个月时间里,他们究竟是怎么撑下来的?
怀著疑惑,时墨朝著营地后方那块异常平坦的空地那里摸了过去。
这里似乎被刻意的清理过,並且被人为的在中央处搭建起了一个圆形的平台,这个平台全部都是由粗糙的黑石堆砌而成,但其表面却是被研磨的无比光滑,而在这个黑石平台的正中央处,放著一个极大的圆盘,光其直径就有著五六米之多,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放在地上的巨大的碗。
……不,好像似乎就是碗?
看著面前这两根长度绝对超过了10米的用圆木削制而成的“筷子”,时墨一脸微妙。
稍微的想了想后,时墨俯身將手探进了碗中,想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找到什么,但等片刻后他將手伸出来时,他指尖处却是粘上了几颗无色的晶体,看起来有点像是块。
……?
盯著手指上粘著的这几颗晶体看了好一会后,时墨最终还是没敢尝,如果他嗅觉还在的话,或许还能够通过嗅觉確定其成分,但是在现在的话,也只能凭肉眼来判断了。
(……被安置在空地上的巨大平台,然后平台上的放置的巨大的碗筷,以及碗中剩下的那些疑似块的晶体……不是,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看著面前这个巨大的碗,时墨在心中想了半天,也愣是没想到这玩意到底有什么用,以及这个营地里的那些人大功夫建造这些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
摇了摇头,时墨不再去想,而是继续的在周边探索了起来,隨著他探索的继续深入,越来越多的奇怪物品被他发现。
在空地上堆成小山状的貌似是从山里面捡回来的大块的黑石,被光禿禿的在山坡上截下来一块的光整平地,还有数千条以头向下的姿势被悬掛起来的各种鱼类……
不管从哪方面看,这里都没有丝毫求生营地的样子,时墨倒是想將那些悬掛起的鱼类当做是这里人储存食物鱼乾的手笔,但他却发现这些以脑袋朝下的姿势被掛起的鱼压根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绝大部分都是腐烂的,有些鱼类上面甚至还长满了白的蛆虫。
……他突然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嗅觉了。
这里既没有防御工事,也没有菜畦,生活痕跡也少的可怜,存在在这里的,只有这些散落在死寂环境中,充满著原始崇拜和邪恶仪式感的怪异造物。
……长时间生活在这种环境下,就算之前是正常人,也会变得不正常吧?
看了远处的营地旁子一眼,时墨转身朝著营地边缘处那些破旧的建筑走了过去。
一般来说,这里通常是用来堆放杂物或处理废弃物的地方,不过其他地方都那样了,他很难对这里抱有著什么期待。
数分钟后,在一排低矮且像是旧仓库或者工具房的建筑前,时墨停下了脚步。
这里的门也同样的被木板钉死,但不同的是,这里的钉子钉得更粗糙仓促,缝隙也留的更大,甚至都不需要刻意的扒在门口,就能够从缝隙里模糊的看到屋內的景象。
时墨本以为这里只是厕所之类的地方,所以也没怎么去细看,但是在他无意间发现里面似乎有东西在动之后,他顿时就来了兴趣。
(……养殖的牲畜之类的吗?)
怀著这种想法,时墨先是找了一扇看上去相对薄弱木板,而后从靴侧抽出了一把军用匕首,將刀刃精准地插入了木板缝隙。
本来他是想尝试著用巧劲从木板中撬出块钉子出来的,但是在实验一番之后,看著面前纹丝不动的木板,时墨却是黑了脸色。
数秒的沉默后,从一旁捡起一块石头,时墨直接朝著木板上砸了过去。
——果然,有些时候还是乾脆点比较好。
技术活这东这,根本不属於他,反正在这片无声区里,不管他闹出多大的动静,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就隨性来了。
半分钟后,时墨成功的在这块木板中间砸出了一个洞,但是就在他將视线投向室內想看看这里面都是装著些什么东西时,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却是让他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里既不是用来装东西的仓库,也不是什么他想像中的牲畜养殖棚。
……这里,是一个牢笼。
数十个……或许说更多的“人形生物”挤在了一起,它们大多都肢体扭曲,呈现出非人的姿態。
有的皮肤上生长著怪异的角质或脓皰,有的肢体异化成爪状或触鬚,有的身躯被硬生生摺叠成一张千纸鹤,有的身躯则是乾脆化为了一棵长在室內的植物。
——被关在这里的,都是症候群患者。
不仅如此,据时墨对於这些对於症候群的了解,被关押在这里的症候群,绝大多数都是一些危害性不大或者对周围环境影响不大的症候群。
比如说纸肤症,又比如说植化症。
其实问题不在於这些症候群,而是在於这个营地当中的倖存者们,为什么要特意收集並关押这些症候群患者?
微皱了一下眉头,时墨的目光扫过了牢笼內部。
因为根本没有人来打扫的缘故,里面的地面污秽不堪,没有任何食物或饮水的痕跡。
这些被关押在这里的症候群,其待遇甚至比牲畜都要来的低。
要知道,所有症候群在之前都是人类,尤其是这些危害性不大的症候群,其本身是相当可怜的,更別谈当中有些症状还能够清晰的保持神智的存在了。
他们將这么多症候群抓来关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牢房內,那个站立的植物人看向了他这边的方向,时墨能看到对方已经树皮化的嘴唇动了几下,似乎是想对他说些什么,因为无音区的存在,对方的这番尝试却是对方。
似乎也像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短暂的沉默后,植化人颤颤巍巍的举起枝干,然后指向了某个方向。
……水库那边?
遁著对方指的方向看过去,时墨一脸的若有所思,在衝著那个植化人比了一个ok的手势之后,时墨转过了身。
对方指的方向,是在水库边缘处的一个高地,这里视野相对开阔,正对水面。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指他去往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好歹有了线索,总归要来看看。
浓重的黑暗依旧压迫著一切,尤其是越往高处走,黑暗就越浓重,当时墨终於来到这处高地处时,周边无处不在的黑暗几乎要將他给整个吞没。
了好一段时间,时墨这才勉强的適应了这股极致的黑,但就在他眺望四周试图找到那个植化人指开他的线索时,他的目光却於无意间扫过了水库那广阔却死寂的水面。
在水面上,正倒映著那片异常漆黑且无星无月的天幕。
然而,在那墨汁般的天幕倒影中央,在一片虚无的黑暗里——
一个巨大、模糊、难以名状的扭曲轮廓,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它並非云层,也不是山影。
硬要说的话,那更像是一个巨大的人体轮廓,对方那庞大的体型被倒映在了水面之上。
而就在时墨注意到那个倒影的一瞬间,从天空,一种难以用言语言说的被窥视感……降临了。
那不是来自周围房屋的属於人类的视线,而是源自於某种更高层次的东西,而这股被窥视感的来源,正源自於他的头顶,在那不知道多高的天空之上!!
就像是人类俯视蚂蚁,那视线穿透了厚重的云层和夜幕,好奇的俯视著水库这片弹丸之地,俯视著他这个渺小如蚁的生灵。
没有声音,没有形態,但那种无处不在的、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的注视感,却是让时墨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突然知道这个营地里的那些人都在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