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之前也处理过不少事件,但苏苪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诡异的东西。
这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存在”的消亡,一个活生生的人,保留了所有的外在和生理功能,但內在却变成了一个空洞的,仅能执行基本指令的“壳”。
相比起纯粹的死亡,这种情况无疑要更加恐怖,同时也更加的……惊悚。
“瘟疫……暂且就算是瘟疫吧,这种瘟疫是怎么传染的,能知道吗?”
在口中吐出一口气,苏芮转头看向了旁边的默客。
“接触传染。”
扫了一眼那个士兵,时墨微眯了下眼睛。
“倖存者中那些感染最严重的,恰恰是和这些士兵接触次数最多的。”
“只是……接触?”
不自觉的,苏苪愣了愣。
“只是?”
转头看了对方一眼,时墨撇了撇嘴。
“被感染者几乎没什么显眼症状不说,同时又极难被察觉,甚至被感染者自身都不会意识到这点,一旦这种瘟疫在人群中传播,不出三天时间,90%以上的人都將沦陷,人数越多沦陷的时间越快……你最好祈祷他们是从曙光基地那边出来接我们的路上被感染的,而不是早就被感染了,否则的话,我很难想像你们基地那边到底还有多少活人。”
时墨这句轻描淡写但却又如同惊雷般的话语,让苏芮瞬间如坠冰窟,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等等,这不可能……基地那边……”
……如果真是那样,那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这支被派来“救援”他们的车队,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移动的感染源!!意味著在曙光基地內部,可能早已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被这种恐怖的“瘟疫”悄然渗透,正在一个个无声无息地变成內在空洞的“人形空壳”!!
“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
撇了撇嘴,时墨伸手指了下那个士兵。
“且不说这种感染在现实层面里几乎无跡可寻,只要接触就能感染,便意味著它的传播性极广。连我现在的感知都只能勉强的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光靠你们基地中的那常规检测手段,能发现吗?”
“………”
张了张嘴,苏芮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基地的检测手段主要针对物理变异,能量异常和精神污染,对於这种直接作用於“存在”层面,不改变外在生理指標的侵蚀……她心里清楚,现有的技术很可能毫无用处。
“……让我试一下吧。”
长久的沉默后,抬头看向时墨这边,苏芮开口说了起来。
“我的病症是【同质化癌】,只要我尝试和他进行同化,我就能够察觉到这些东西的一些本质,或许能找到从根源上抑制这种【瘟疫】的方法。”
“风险?”
时墨挑了挑眉。
“未知,但总得试试。”
摘下眼镜,苏苪平静开口。
“行,看你的了。”
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拉著银一起,时墨往旁边让开了道路。
——事实上,他之所以会来找对方,也正是因为看中了对方这个病症。
没有过多的犹豫,迈过监牢,苏苪走到了那个士兵前,然后朝著对方伸出了手。
……接下来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在场的人中没有人想去回忆。
对於苏苪来说,起初一切顺利,在她和面前的士兵完成同质化的一瞬间,她的感知像是沉入了一汪冰冷的湖水。
但下一秒,她的“视野”却被强行拽下,穿透了那具“空壳”的表象,坠入了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且令人疯狂的区域。
那不是一个地方,也不是能量,而是一种……“状態”。
……她“看”到的,是“存在”被彻底“消化”后的残渣。
无数世界的碎片如同被咀嚼后吐出的苍白骨骼,漂浮在绝对的虚无之中。
在那些虚无的碎片里,曾经的山川河流化作了失去一切色彩和意义的几何线条,曾经的生命变成了定格在最终惨叫瞬间的扭曲灰白剪影,而曾经的时间,则像是断裂的磁带般散落各处,发出刺耳又无声的噪音……
……这不是毁灭。
毁灭至少还留有痕跡,但这里留下的却只有一种“被吃完”后的“乾净”,所有的意义,所有的歷史,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故事”……都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存在,如同舔舐冰淇淋般愉悦地吮吸殆尽,只留下这苍白,空洞,且令人作呕的“完形”。
在这一刻,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这片绝对的“虚无”同化,不仅记忆开始褪色,情感也如同被水冲刷的墨跡般消散,甚至连“自我”这个概念都在鬆动崩塌。
她正在变成那苍白背景的一部分,变成又一个被“吃完”的空壳……然后永久的失落於这片永恆的恐怖。
这不是攻击,甚至没有恶意,就像人不会在意呼吸时吸入的微生物,那个“存在”仅仅只是其“存在”本身,其“进食”的本能,就在將她这样微不足道的“信息体”归於虚无。
……那是何等伟大的存在!!
苏苪的身体剧烈颤抖,眼耳口鼻中开始不断的往外渗出诡异的灰白色物质,但她脸上却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个癲狂般的笑容,手上仅仅只是稍微一用力,两只眼睛就被她硬生生的从自己眼眶里挖了出来。
……但从黑洞洞的眼眶里面流出的並非鲜血,而是一些其他的东西。
然后,接下来发生在这个地下空间当中的事情,就算在很久以后,夏米她也不愿记起。
——那一天晚上,被她称为人生中最为黑暗的一晚。
……………………
当苏苪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当她浑浑噩噩的向四周看去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这个废弃服务区前的空地上。
在她周边,林深正和默客小声的討论著什么,而在不远处,那个银髮萝莉正在空地上忙著拆卸……车辆?
“怎么,醒了?”
注意到了对方的醒来,时墨转头朝著对方看了一眼。
“如何,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吗?”
“昨天?我……”
苏芮刚想回忆,便发现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头疼欲裂,以至於让她不得不痛苦的用双手捂住了脑袋。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手上似乎紧握著一个造型古朴奇怪的六角形符咒。
“看来你记不清了,这也算是件好事。”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时墨朝著对方伸出了手。
“好了,既然没事的话,东西该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