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领民们已经结束了早餐——一碗热乎乎的麦粥,虽然没有肉,但足以驱散寒意,填满空虚的胃。
然后,他们走向田地,开始一天的工作。
没有监工的鞭打,没有声嘶力竭的催促。
只有布莱克拄著木棍,沉默地巡视著,確保每个人都在规定的区域內。
领民们挥舞著改造过的锄头。
加长的力臂让他们不必弯腰那么深,改变角度的刃口,翻开灰黑色的土地时,也省力了不少。
起初,他们还抱著怀疑。
每天只干八个小时,剩下的时间用来休息?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当第三天、第四天……太阳依旧在那个固定的时刻落下,索罗斯领主“收工”的命令依旧准时传来时,他们麻木的心,开始泛起一丝涟漪。
吃饱了肚子,睡足了觉,用著新奇的工具。
他们发现,自己一天八小时翻整的土地,竟然比过去从日出干到日落的十四个小时,还要多!
老村长巴顿蹲在田埂上,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抓起一把新翻开的泥土。
远比往年要鬆软得多。
他看向城堡的眼神,变得愈发复杂。
……
索罗斯站在城堡的窗前,俯瞰著田地里那些忙碌的身影。
一切,尽在掌握。
充足的营养、足够的休息、优化的工具,等於更高的生產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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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定律。
是他曾经用来管理深渊亿万魔物军团时,总结出的。
如今,用在这些人类身上,效果甚至更好。
“少爷。”
女僕莉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索罗斯转过身。
短短一周,这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脸上竟也长了些肉,气色好了不少。
她每天负责食物的分配,从最初的手忙脚乱,到现在已经能將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谁家的孩子小,需要多留一些麦粥。
谁家的劳力壮,需要多加一块肉乾。
她都用一块木炭,在墙上歪歪扭扭地记录著。
这是一个可塑之才。
“莉莉,”索罗斯的语气很平静,“从今天起,你就是黑石领的『后勤福利官』。”
“啊?”
莉莉惊得后退了一步,小脸瞬间变得煞白,双手紧张地绞著自己的围裙。
“官?不……不行的,少爷!我……我只是个女僕,我什么都不会……”
“你负责管理领主府的仓库。”
索罗斯没有理会她的辩解,只是在下达命令。
“做得很好,那就继续做下去。”
莉莉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一股暖流,涌上了眼眶。
她,一个笨手笨脚、被所有人嫌弃的女僕。
第一次,被人肯定。
她咬著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是!少爷!”
……
月底。
凛冽的寒风,也无法吹散城堡前空地上的紧张气氛。
索罗斯召集了所有领民。
他们忐忑地站著,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不安。
吃了一个月的饱饭,休息了一个月。
现在,是时候付出代价了吗?
这位年轻的领主,是要收回他们的土地?
还是要把他们的子女,卖作奴隶?
索罗斯的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惶恐的脸。
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对身后的塞巴斯点了点头。
老管家嘆了口气,让人將一个沉甸甸的麻袋,提到了眾人面前。
“哗啦——”
袋口解开,倾倒出来。
是闪烁著金属光泽的铜板!
“根据这一个月的劳作记录。”
“发放薪酬。”
在眾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塞巴斯按照名单,开始一个个地叫名字。
“巴顿,三个成年劳力,九十枚铜板。”
老村长颤巍巍地上前,伸出双手。
当那冰冷的铜板落入掌心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罗格,一个成年劳力,一个半劳力,四十五枚铜板。”
一个中年农夫,愣愣地走上前。
他看著塞巴斯將刻著纹章的铜板,放进他那粗糙的手中。
这东西,他见过。
在路过的商人手里,在收税官的钱袋里。
但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拥有它。
不是靠乞討,不是靠施捨。
而是用自己的劳动,堂堂正正地换来的。
男人呆住了。
下一秒。
这个饱经风霜的汉子,当著所有人的面,猛地蹲下身子。
“呜……”
压抑的呜咽,从他的喉咙里挤出。
“哇——”
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哭声,像一个信號。
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
“扑通!”
“扑通!”
一个接一个的领民,跪倒在地。
这几枚微不足道的铜板,对王都的贵族而言,甚至不够买一杯最劣质的葡萄酒。
但对他们而言,却是人生中第一次,凭双手换来的,真正属於自己的財富。
是尊严。
是希望。
就在这片哭声中,一个身影,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是巴恩。
村里少数几个还算强壮的年轻猎户。
他大步走到索罗斯面前,眼神里燃烧著一团火焰。
他单膝跪地,將额头,重重地贴在了冰冷的泥土之上。
“我,巴恩,向您献上我的忠诚!”
“我的生命,將为您捍卫新法!”
他的行为,带动了所有年轻人。
他们纷纷效仿,跪在地上,向这位给予他们新生与尊严的领主,献上了自己的一切。
索罗斯静静地看著眼前这一幕。
人心,是最廉价,也是最昂贵的武器。
现在,他得到了它。
......
夜色,如同浓墨,笼罩著破败的城堡。
书房里,烛火摇曳。
老管家塞巴斯站在索罗斯面前,苍老的脸上,满是化不开的忧虑。
“少爷。”
“按照目前的消耗速度,我们从王都带来的储备粮食,最多……最多只能再支撑两个半月。”
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
人心,需要用粮食来填饱。
一旦断粮,白天那些狂热的誓言,会立刻变成噬人的利齿。
索罗斯对此,似乎毫不意外。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著,发出“叩、叩”的轻响。
“两个半月,足够了。”
他抬起眼,看向塞巴斯。
“挑选十个机灵的人,带上钱,即刻出发。”
“去哪里?”塞巴斯一愣。
“邻近的灰狼领。”索罗斯的语气平静无波,“向那里的男爵,购买一批粮食。”
“灰狼男爵?”
塞巴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那位……贪婪之名,远近皆知。我们这样送上门,恐怕会被狠狠地宰一刀。”
“那就让他宰。”
索罗斯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有时候,让狼闻到血腥味,它才会自己走进陷阱。”
“是,少爷。”
老管家躬身退下。
索罗斯的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瘸腿民兵队长,布莱克。
“布莱克。”
“在,大人!”
“领地內,那三位骑士,还没有动静吗?”
布莱克低下头,瓮声瓮气地回答:“是的,大人。他们……似乎完全无视了您的存在。”
这三位骑士,是黑石领名义上的军事力量。
他们的祖辈,曾是巴克莱家族的封臣,被分封在这片土地上,各自拥有一个庄园。
早已成了土皇帝。
一个被流放的废物少爷,他们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很好。”
索罗斯將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递了过去。
“你亲自去一趟,把我的命令,送到他们手上。”
“告诉他们,三日之內,到城堡覲见。”
“若是不来……”
索罗斯的声音顿了顿,烛火在他的瞳孔中跳跃。
“后果自负。”
……
与此同时。
灰狼领的城堡的餐厅里,灯火通明。
壁炉里的火焰,將整个大厅烤得温暖如春。
长桌上摆满了烤肉与美酒。
灰狼男爵,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正举著酒杯,听著一个商人的匯报,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那个巴克莱家的白痴小子,给泥腿子发薪水?”
男爵的笑声,引得他手下的骑士和扈从们,也跟著哄堂大笑。
那个刚从黑石领回来的商人,点头哈腰地说道:
“千真万確啊,男爵大人!我还亲眼看到了,他给那些贱民发铜板!而且,他还搞什么一天只干八个小时,每周还要休息两天!简直是疯了!”
“疯了!真是疯了!”
灰狼男爵將杯中的麦酒一饮而尽,肥腻的脸上,满是鄙夷。
“安德烈侯爵英雄一世,怎么生出这么个蠢货儿子!贵族的脸,都让他给丟尽了!”
在他看来,索罗斯的法令,是这个世界上最荒唐的事情。
是对贵族统治秩序的公然挑衅。
一个脑子被高烧烧坏的白痴。
然而,笑声过后。
灰狼男爵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里,却闪烁起贪婪的光芒。
他舔了舔油腻的嘴唇,低声自语。
“不过……一个傻子,敢这么挥霍,想必是从王都带来了大笔的財產。”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笑声,渐渐平息。
“男爵大人英明!”一名骑士立刻奉承道,“一个被家族拋弃的废物,就算死在盗匪手里,安德烈侯爵恐怕也懒得追究。”
“是啊是啊,这简直是送上门的肥羊!”
灰狼男爵满意地点了点头。
黑石领的贫瘠,是出了名的。
等那个傻小子手里的粮食也吃完了,到时候,会怎么样?
他一定会来求自己。
求自己卖给他粮食。
到那个时候……
粮食的价格,可就是自己说了算了。
或者,可以更直接一点。
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肥羊,就躺在隔壁。
为什么不直接吃了它呢?
灰狼男爵的脑海中,已经开始盘算著,如何將那个白痴少爷连同他从王都带来的財富,一同吞进自己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