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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碗鲜”羊肉粉店內。
  柜檯后面,老板正叼著根没点的烟,指尖在计算器上噼啪作响,眉头锁著本月的盈亏。
  烟雾虚虚地笼著他略显疲惫的脸。
  他这名头是“老板”,实则是老板的二公子。
  名叫杨晓翼,大学里学的是挥洒创意的平面设计。
  也曾怀揣一腔热血扎进大城市,誓要闯出片天。
  奈何现实最爱给理想主义者兜头浇冷水,几番碰壁后,他终究是顺著家里那根结实的“退路”藤蔓滑了回来——这间从太爷爷手里传下来、在本地口碑响噹噹的羊肉老铺。
  杨晓翼回来接手之后,也是发挥了一把年轻人的主观能动性,
  大刀阔斧地改造:不能光卖生肉,热气腾腾的羊肉粉、羊肉麵立刻安排上;
  老主顾虽好,但还是不够!
  外卖平台火速入驻,本地探店博主也请来吆喝。
  铺子里里外外,硬是被他注入了一股子年轻的活气。
  最近,他又琢磨出新招:“超级大胃王挑战!”
  一份份量惊人的“霸王羊肉麵”,限时吃完免单还有奖金!
  噱头是足了,可惜难度也著实大。
  三个月过去,各路好汉纷纷折戟沉沙。
  眼看这波热度又要凉,杨晓翼咬著烟屁股,眼神飘忽,心里正盘算著是不是得学学別家,招几个年轻小姑娘来跳跳舞拉拉人气……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带著点不易察觉的羞涩,打断了他的“商业策划”:
  “老板,打扰一下。”
  杨晓翼抬眼。
  柜檯前站著个年轻人,长相是那种人畜无害的阳光俊朗型,正举著手机对著他店里环境拍。
  见老板看过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指指向墙上那显眼的挑战海报:
  “咱店里这个…大胃王挑战,现在还作数吗?”
  杨晓翼上下打量了陈莽两眼。
  嗯,身材是挺结实,肩宽腿长,一看就是常锻炼的主儿。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就那身板子,跟之前来挑战、膀大腰圆一顿能吃三海碗的工地大哥比起来,还是差了点意思。
  再加上那张带著点学生气的俊脸,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把那“霸王碗”塞进肚子里的。
  杨晓翼心思转了几转,本著良心,还是决定劝一劝:
  “这位同学,”杨晓翼身体微微前倾,手指点了点墙上那张印著巨大海碗的挑战海报,语气带著点过来人的劝诫,“你確定要挑战我们这『霸王羊肉粉』?188元一份,半小时內吃完,免单!还送你888的大红包,真金白银!”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著陈莽的表情,拋出了“代价”:
  “不过嘛,要是吃不完……那可不止是原价买单这么简单了,你还得发个朋友圈,好好宣传宣传咱们店,照片文案都得按我们的来。这『惩罚』,可不轻哦?”
  杨晓翼挑挑眉,意思很明显:小伙子,现在打退堂鼓还来得及。
  “嗯,我確定要挑战……”陈莽的话音刚落。
  “咕嚕嚕——咕嚕!”
  一阵悠长而响亮的腹鸣声,无比清晰地穿透了店堂里不算嘈杂的背景音,从陈莽的肚子里传了出来。
  杨晓翼愣了一下,本就疲乏的脸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这小子长得这么美型,结果居然这么抽象的吗?
  杨晓翼看著陈莽那张依旧平静甚至有点无辜的帅脸,心里的轻视倒是散了几分,反而升起一丝荒诞的好奇:
  这小子,是真有点东西,还是纯粹饿疯了?
  “行!”杨晓翼一拍柜檯,也不再废话,“既然你考虑清楚了,咱们就按规矩办!”
  他扭头衝著后厨方向,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阿强!准备『霸王碗』!按最高规格,给这位小哥——上、餐!”
  “等等老板,”陈莽却突然出声打断,同时举起了他一直拿在手里的手机,镜头已经打开了,“那个……我能拍一下製作过程吗?就……记录一下。”
  “直播?”杨晓翼没放在心上。
  呵呵,你要是以为带个相机,我就会给你开后门的话……
  那你找错人了!
  “不是,是拍视频……”
  “没关係,你拍吧,到时候就用这个发朋友圈吧。”
  “哦,哦,行。”
  陈莽象徵性地对著忙碌的后厨拍了几下备菜镜头,便麻利地找了个光线尚可的角落,支起手机,镜头稳稳对准了自己的座位。
  杨晓翼瞥了一眼,没当回事,心思又沉回那堆恼人的帐本里,计算器按得噼啪响。
  刚消停没两分钟,那个身影又晃到了柜檯前。
  杨晓翼头都没抬,就听见陈莽问:“老板,那188块,我是现在付还是等会儿?”
  “隨你便。”杨晓翼眼皮都懒得掀,手指在帐本上划拉著。
  “得嘞,那我先付了,省心。”陈莽利落地扫码付款。
  杨晓翼好不容易把一团乱麻的帐目理出点头绪,刚松半口气,熟悉的身影又双叒堵在了柜檯前。
  杨晓翼心里那点耐心的小火苗“噗”地一颤:“又怎么了?”
  “老板,有……无可乐吗?”陈莽语气里带著点不好意思的试探。
  “没有!只有普通的!想喝无的,对面小超市自己买去!本店不拦著自带!”
  杨晓翼没好气地打发走他,烦躁地抓起自己的手机,拇指机械地刷著短视频。
  可屏幕上那些扭动跳舞的小姐姐此刻却像隔了层毛玻璃,一个字、一个画面都进不了脑子。
  不对劲。
  一股莫名的心慌,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上了他的心臟。
  他手指滑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神却空洞地飘向店的角落。
  墙上的掛钟秒针,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十五分钟了……”
  果然!那个身影再次坚定地朝柜檯走来。
  杨晓翼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带著一种“我就知道”的疲惫感抢先开口:“这回又是什么事儿?”
  陈莽舔了舔嘴唇,目光扫过墙上的价目表:
  “那个……感觉差点意思,没太吃饱。能麻烦再加点吗?”
  “加什么?”杨晓翼心里咯噔一下。
  “唔,两个腰子,两只羊眼,两个卤羊蹄。”陈莽报菜名般流畅自然。
  杨晓翼手里的手机差点滑落砸在柜檯上。
  他猛地抬头,瞳孔地震:“什……什么?!”
  几乎在他惊呼的同时,后厨方向已经传来阿强那声洪亮的应答:“好嘞!腰子俩!羊眼俩!羊蹄俩!”
  杨晓翼再也坐不住了!他“腾”地一下从柜檯后站起来,身体前倾,目光如电般射向那个角落。
  只见那张桌子上,一只巨大的、空得能照出人影的搪瓷碗赫然在目!
  碗边堆著小山似的、被啃得乾乾净净的羊骨,无声地诉说著方才那场“屠杀”的惨烈。
  而此刻的陈莽,正被几个闻风而来的食客围著,一脸阳光灿烂地配合拍照。
  一个妹子捂嘴惊呼,一个大哥竖著大拇指,还有人正兴奋地对著他拍视频。
  杨晓翼倒吸一口凉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柜檯边缘,指甲都泛了白。
  他看著那个在镜头前笑得人畜无害、甚至带点羞涩的年轻人,又看看那空得发亮的碗和堆成小山的骨头,
  一句发自肺腑的惊嘆终於衝破喉咙,带著难以置信的颤抖:
  “这是哪来的狠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