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昌明自信满满。
他觉得以赵瑞龙的身份背景。
那个香江女商人，怎么可能不给面子？
在他看来，商人逐利。
如果不配合，非得要让杜伯仲坐牢。
得不到多少赔偿，反而把赵家给得罪了。
而得罪了赵家，在汉东还能好好做生意吗？
反之。
却能让赵瑞龙欠她一个人情。
季昌明甚至觉得。
这女商人说不定就是故意设局。
其目的，就是为了以杜伯仲为跳板，接触到赵瑞龙。
但这话……他自然不太好说出口。
赵瑞龙深吸了一口香菸。
“你说的没错，惠龙集团作为咱们汉东省，民营企业的门面担当。”
“要是传出身为董事长的杜伯仲，居然因为强歼而被判坐牢，这脸確实丟大了！”
季昌明连忙附和道：“可不是嘛！好好的惠龙集团，居然出了个强歼犯，这不是惹人笑话吗？”
赵瑞龙一伸手。
季昌明下意识的迅速起身，將茶几上的菸灰缸，摆放到赵瑞龙身前。
这哪儿是一个副检察长，该有的姿態？
赵瑞龙笑了笑，弹掉菸灰后沉声道：
“杜伯仲是得救。”
“虽然这傢伙人品不好，做的事也让人噁心。”
“但他毕竟是我们姐弟俩的生意伙伴，也是惠龙集团的法人兼董事长。”
“他闯祸出了事，咱们要是都不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內，帮他爭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岂不是显得我们姐弟俩毫无格局？以后还有谁敢跟我们？”
“所以就算去找那个香江女商人，会有损脸面，也必然会被提条件，我也会去，但这有什么办法呢？是咱们的人做错了事，该低头就得低头！”
季昌明频频点头。
一副少爷你说什么都对的虔诚样子。
赵瑞龙吸了一口烟，又接著说道：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想搞清楚一件事。”
“这京州东城区分局，为什么办事效率能高到如此恐怖的程度。”
“前天晚上才发生的案子，到现在满打满算，也还不到48个小时。”
“就是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就完成了立案侦查、抓捕审讯、物证鑑定等一系列工作，把案子移交给了京州市检察院。”
“要不是你得知情况后迅速介入，准备由省检察院提级办理，这案子是不是几天后就要审判啊？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赵瑞龙可不傻。
而且女友陆亦可，本身也是在检察院上班的。
他当然知道，在人口不少的京州市，大大小小的案子真不少。
案件从立案调查到公诉审判，往往都需要两三个月，甚至更长时间。
哪怕一些案子，案情简单、证据確凿，好歹也需要个把月才行。
毕竟牵扯到那么多单位和部门，大家又不是没事干，就等著办这一个案子。
然而……
杜伯仲的案子，在京州东城区分局，却愣是创造了火箭速度。
不到四十八小时，就能把案子侦查审讯完毕，移交检察院公诉。
就这速度、这效率……
都足够申报一个世界纪录了。
之所以能如此之快，百分之八十因为特事特办。
可为什么要特事特办，恨不得赶紧將杜伯仲送进监狱？
这一点，便是赵瑞龙需要弄清楚的。
能有这权力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杜伯仲是赵家姐弟的傀儡。
即便不知道。
作为惠龙集团的董事长。
杜伯仲在汉东省，好歹也已经是个知名企业家。
出席过很多会议，参加过许多项目开工仪式，上过很多次新闻报导。
而汉东省一直又在持续不断的优化营商环境，引导和扶持民营经济。
惠龙集团作为民营企业中的明星。
不仅有分布广泛的惠龙连锁网吧，还有持续畅销的小灵通，以及供不应求的mp3音乐播放器。
惠龙集团更是在汉东省，投资了大量重大工程项目和高科技產业，其中就有备受瞩目的燕沪高铁一期项目。
要对这么一家几乎家喻户晓的明星企业董事长杜伯仲下手……
尤其是杜伯仲，还是香江人。
不是应该特別特別的谨慎细微才对吗？
万一搞出冤假错案，这岂不是会损害民营企业家们的信心、破坏汉东的营商环境？
结果呢？
京州东城区分局，不仅没有『谨慎细微』，反而搞出了世界纪录般的超快速度。
並且在办案期间，显然也是特別的『严格执法』。
將杜伯仲抓了之后，由始至终都没有让他与外界联繫。
否则这傢伙肯定会想办法，联繫自己姐弟俩，赶紧把他捞出来。
自己今天都是从季昌明这儿，才得知他出事。
情况也就很明显了。
有人明知道他身份，也知道他和赵家的关係。
却没有给半点情面，让他报信求救。
反而特事特办，恨不得他赶紧入狱。
这到底是收拾杜伯仲，还是打脸赵家呢？
赵瑞龙相信，二者皆有之。
至於季昌明……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並不简单。
也正是看出了不简单，他才决定放手一搏。
及时出手，將案子给提级办理，避免让京州市检察院走程序提起公诉。
即便今天遇不到赵瑞龙，他也会找到陆亦可，然后联繫上赵瑞龙告知案情。
之所以明知道，有人不给赵家面子，要整杜伯仲，季昌明就是在赌。
赌这件事那帮人贏不了，站队赵家这边，自己能得到赵瑞龙的青睞。
现在既然赵瑞龙问起来了，季昌明自然也就不再隱瞒。
微微侧目，看了一眼早已关上的房门后。
季昌明再次身子微微前倾，神神秘秘的说道：
“小道消息，基层作风整顿风暴，在京州市里影响不小，心存怨言的人还挺多。”
“所以这回你们集团董事长杜伯仲一出事，他们就特別积极热心，以至於效率惊人。”
“案子要不是被我及时截胡，估计京州市检察院肯定会很快提起公诉，並且建议量刑绝对不是三年，起码五年，甚至七年！”
赵瑞龙重重冷哼道：“他都没成功，判五年甚至七年？合適吗？”
季昌明尷尬的笑了笑。
“这当然只是我个人推断。”
“像他这种强歼未遂的，真要秉公执法，也就判三年。”
赵瑞龙长吁了一口烟气。
“真是好一个秉公执法啊！”
“当初让那些不近人情，小错重判的人，尝到了小错重罚的滋味。”
“如今迴旋鏢打自己身上了，轮到人家秉公执法，对杜伯仲依法依规惩处。”
季昌明微笑道：“瑞龙你別著急，也別生气。”
“杜伯仲是供认了犯罪事实，女方体表也有抓扯伤痕，身上更是提取了关键物证。”
“但是只要你出面把女方搞定了，我就有足够的把握，能让案子重新调查，然后……”
赵瑞龙插话道：“对我来说，摆平这件案子都是小事，弄清楚是谁敢让案子办出个火箭速度，才是大事。”
季昌明重重点头。
“明白，明白！”
“是应该儘快弄清楚幕后之人。”
“看看是谁敢这么不给你面子！”
赵瑞龙呵呵一笑。
“他是不给我面子吗？”
季昌明愣了愣。
接著立马明白了。
收拾杜伯仲，就是打脸赵家姐弟。
不给赵家姐弟脸面，那不就是不给赵立春书纪面子吗？
想到这儿，季昌明不禁眉头紧锁，倒吸一口凉气。
“嘶……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这么胆大包天呢？”
赵瑞龙將菸头，用力戳灭在菸灰缸里。
“案子发生在京州东城区，办案的也是东城区分局。”
“牵扯到两个香江商人，其中一个还跟我赵家关係紧密。”
“区里和分局里的，显然都没这个能耐和胆量，这么大的事也必须要向市局和市里匯报，所以……”
多余的话，赵瑞龙也不用说了。
季昌明这只老狐狸，显然也已经秒懂。
京州作为汉东的省城，行政级別可不低。
就像人民名义原剧中。
李达康当了京州市的一把手后，就进了省委。
端起茶杯，赵瑞龙浅酌了一口。
虽然精明狡猾的季昌明，並不是很討人喜欢。
有好处的时候，他就站队支持。
有危险的时候，他就坚决割裂。
但是现在……
自己要用人，需要季昌明做事。
就像老板要將一家公司运转起来。
显然不能只用忠诚肯乾的牛马。
精明狡诈的小人，也是必不可少。
用好了也一样可以发挥大作用。
放下茶杯后，赵瑞龙不急不慢的说道：
“东城区分局，这么秉公执法，估计杜伯仲在看守所里，也一定是被严密看守。”
“亲朋好友肯定是不能探望的，即便派律师去，估计见面都会被全程盯死。”
季昌明闻言，立马说道：
“如果想给他带话，我有办法能做到。”
如此堂而皇之的违规，季昌明也是拼了。
而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瑞龙当然也不能再端著。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让他把心放肚子里，我会想办法把他捞出来。”
“至於那个香江女商人……”
季昌明立马將黄皮袋子拆开。
將女商人的个人资料拿出来，迅速去复印了一张，还叠好了才拿给赵瑞龙。
生怕摺叠一张纸，都会让赵瑞龙累著似的。
將纸揣进兜里，赵瑞龙起身说道：
“还有一件事。”
“你儘管说，我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季昌明起身表態，唇角已经有点快压不住了。
杜伯仲的案子办好了，自己也就相当於搭上了赵家这条船。
有了这一层关係，还何愁不能进步？
反正幕后之人，就算再牛。
也牛不过赵瑞龙的父亲赵立春。
“你我都找人，好好打听一下，到底是谁这么急著把杜伯仲给办了。”
“就算杜伯仲该死，但动我的人，连个招呼都不打，也真是够牛逼的！”
赵瑞龙话音刚落，季昌明就当即表態：
“没问题，我儘快调查清楚。”
“但我估计，我这边最多只能打听到，是谁做出的批准逮捕决定。”
“至於是谁下达的指示，还要求特事特办、严格执法，我恐怕就无能为力了。”
赵瑞龙淡淡一笑。
他就知道，季昌明会这么说。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说话做事，就是懂得留一线。
他不是怕查不到，而是怕查到了，根本就不敢说。
“没事，儘量查就行了。”
抬步离开，赵瑞龙临出门前，故意停下脚步，转身说道：
“你们这栋办公楼，也实在是太老旧了！”
“害得你这堂堂副检察长的办公室，都这么又小又旧，连个空调都没有。”
“等有时间，我给我爸说一声，看省里能不能拨款，让你们重新建一幢办公楼。”
季昌明大喜过望。
“好好好，太好了。”
“谢谢你啊瑞龙，感谢感谢！”
季昌明读懂了赵瑞龙的暗示。
重建一幢办公大楼並不难。
难的是什么时间，在谁任上重建。
由於当年陈岩石，跟赵立春关係很不好。
『恨屋及乌』之下，也就导致汉东的检察系统，在赵立春那儿並不討喜。
当年赵立春为了更好办公，搬进宾馆吹空调，都能被陈岩石揪著不放做检討。
陈岩石到了汉东检察院后，他那么喜欢勤俭为民的，办公楼自然是能用就行。
推倒了重建？
那不是劳民伤財吗？
於是乎。
儘管陈岩石都退休了，现任的检察长，都不好意思打报告。
这一点，也体现出作为汉东一把手，所掌握的绝对权力，是有多么强大。
如今赵瑞龙开了口，显然是暗示季昌明成了检察长，就可以申请重建大楼。
且不说这办公大楼重建，各种设备招標採购安装，有没有油水可捞。
就说办公楼重建了，让检察院上下所有人，能有更好的工作环境。
这对季昌明来说，也绝对是一件很长脸的事。
其他检察长都没办成的事，他却办成了。
试问还有谁敢不服气？
所以……
哪怕明知道，赵瑞龙现在只是画大饼。
目的是为了让他拼命的帮忙办事。
但这个大饼，季昌明也很愿意吃。
片刻后。
赵瑞龙上车离去。
车都驶出大院了，回头看了一眼。
季昌明果然还在办公楼门口，笑眯眯的站著。
回过头来，赵瑞龙便吩咐司机万奎鞍。
“老万，咱们不去惠龙电子了，去光明区分局！”
“好的赵总。”
赵瑞龙拿出手机，给程度发了个消息。
手下人不少，但最忠心耿耿，又办事得力的，还得是程度。
当然。
要说打听案情……
最牛逼的人，当然还是高育良。
作为汉东大学的法学教授，门生故吏几乎遍布整个汉东的司法界。
原剧中，他能成汉大帮之首，足以可见其人脉根基之深厚。
虽然他人远在吕州，但真要帮忙找人，效率也是相当之高。
果然。
商务车还没到光明区分局。
赵瑞龙便收到了高育良回的电话。
“原来是他做出的指示呀！”
“我说京州东城区分局，怎么会那么尽心竭力呢！”
“行，谢谢小姨父，过两天我回吕州，咱俩好好喝一杯！”
閒聊几句后，赵瑞龙收起手机，默默看向窗外。
等来到程度办公室，不仅茶已经泡好了，还准备了午饭。
刚落座，反锁房门回来的程度，就一脸愧疚的说道：
“真是不好意思，这件事我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你要不跟我说，我都不知道杜董居然出这么大的事。”
赵瑞龙没有急著说话，示意满脸愧疚的杜伯仲坐下。
“不著急，先吃饭！”
“你来光明区都没多久，不了解东城区那边也很正常。”
两人一声不吭，埋头乾饭。
吃饱喝足，点菸抽上后，赵瑞龙才不急不缓的说道：
“这事儿不怪你，本来他就一吉祥物，我都好久没过问他，人在哪儿又在做什么事。”
“今天我陪亦可做完產检，送她回单位，偶遇了副检察长季昌明，才知道他玩出事！”
程度目光深沉的看著赵瑞龙。
“你肯定知道，幕后是谁在搞鬼。”
“要我做什么，你儘管吩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