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三季酒店。
一辆计程车，疾驰驶抵酒店门口。
保鏢迅速开门下车，扫视了一眼周围。
確认没有任何异常后，才打开后排座车门。
孔智勇弯腰下车，整理了一下西装。
接著抬头仰望。
酒店大楼並不十分气派，看著还挺有歷史厚重感。
“这他妈就是传说中的望北楼？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高档啊！”
孔智勇轻蹙眉头，发出感慨。
“哥，这招牌上不是写著三季酒店吗？为什么你说它是望北楼啊？”
付完车费后，拎著大箱子的保鏢好奇问道。
为了从情报掮客刘生嘴里，打探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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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连夜搭乘渡轮，从濠门赶来香江。
临行前，还特意找邹嘉樺，兑换了一箱港钞现金。
“望北楼，顾名思义，就是能从这幢楼远眺北方！”
孔智勇收回视线，一边踱步走向大厅，一边不急不慢的说道：
“据说很多年前，一些人为了躲避战乱动盪，从內地躲到香江，就暂住在这家酒店。”
“由於这里距离口岸很近，可以说是『进可攻退可守』，加上暂时躲避在这儿的人又很多，形形色色、各行各业的人都有。”
“渐渐的，这里就成了地下情报交易所，既有暂避风头的贪官奸商，也有畏罪潜逃的法外狂徒，还有刺探情报的间谍特务。”
“大家在这儿交换信息、勾兑交易，有人躲过了风头、摆平了麻烦，就重返內地，也有人从这里逃之夭夭，从此销声匿跡。”
保鏢默默点头。
跟著走了一段距离后，看到大堂的招牌，忍不住问道：
“那为什么叫三季呢？一年不是应该有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吗？”
孔智勇轻哼一笑。
“因为暂时躲在这儿的人，都是身上有事儿的人，哪怕还没有案发，也已经基本跟逃犯没什么区別。”
“他们觉得一年四季当中，春夏秋都还不错，而万物萧条、毫无生机的冬天，实在是太不吉利，所以只能叫三季！”
说到这儿，孔智勇停下脚步。
“你肯定还想问，为什么明知道这里藏污纳垢，是个地下情报交易所，这家酒店却几十年都没有被查封。”
“我只能告诉你，不管是黑的白的，还是灰的红的，各方不管怎么明爭暗斗、合作对抗，总得有个地方沟通谈判吧？”
保鏢默默点头，这下再也没问题了。
来到前台，孔智勇率先开口。
“我跟刘先生约好十点见面。”
“好的，请跟我来。”
来到一间装修考究，很有歷史年代感的雪茄室。
孔智勇直接一屁股坐沙发上，点菸抽上。
而保鏢则小心细致的检查，是否装有窃听器材。
“你不用搜了！”
“这里肯定每天都要检查很多遍！”
深吸了一口香菸，孔智勇陷入沉思。
他特別好奇，到底是谁举报了霍思腾，而且举报还那么精准。
霍思腾就到濠门玩了一次，平日里都是清正廉洁形象示人。
即便有一些问题，他儿子也背了黑锅，根本查不到他头上。
“真的会是赵家吗？”
“赵家和惠龙集团，被《镜鉴周刊》抨击后，他们即便查不到霍思腾头上，有很有可能本著寧杀错不放过的原则，对其打击报復。”
“而以赵家那恐怖的財力，买点负面材料，匿名举报到汉东省纪监，惊动正义感十足的骆山河书纪，从而让霍思腾被收拾，也確实很有可能。”
“因为不管怎么说，霍思腾都不是赵家的人，是当初钟正国从外省提拔调任过来的，而钟正国都被判刑送进去了，也没道理留著霍思腾执掌省城京州！”
“这么重要的位置，不是自己人，那就必须想办法整下去，否则赵家父子俩，还怎么顺顺利利的在汉东推行各种各样的改革？所以……赵家最有嫌疑！”
缓缓抬手，孔智勇嘬了一口香菸继续深思。
“不过赵家最有动机，但也不应该最近才动手啊！”
“钟正国被调任离开后，为什么没有趁机清理掉？”
“霍思腾儿子出事后，又为什么没有趁机一併处理？”
“而且香江《镜鉴周刊》狠辣抨击之后，怎么没有迅速打击报復？”
“偏偏最近深化改革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最需要班子团结一心的时候，反而下手？”
一直自认为『智勇双全』的孔智勇，越想越迷糊。
觉得赵家最有动机，却又发现最没必要。
毕竟霍思腾儿子鋃鐺入狱，也就只是让境外媒体，刊登了一篇报导。
就像是撞枪口上倒了血霉，但也自知理亏的人，事后骂两句发泄一下。
位高权重又野心勃勃的赵立春，何至於跟霍思腾一般见识？
即便真要收拾霍思腾，何不等著汉东深化改革完成再动手？
“如果不是赵家，又会是什么人呢？”
“难道是霍思腾，在其他地方任职期间得罪的人？”
孔智勇也不敢连夜打电话，询问霍思腾了。
能爬到他这个职务级別的，又怎么可能没得罪过人。
不一会儿。
服务员送来果盘点心、名贵洋酒和进口雪茄。
孔智勇抽完雪茄，又填饱肚子。
都快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刘生终於来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看著斯斯文文，如同白面书生的刘生。
一进门，就用一口粤腔十足的普通话道歉。
“我原本都已经出门了，没想到突然发生了一件国际大事，所以就迟到了，抱歉！”
刘生双手併拢，欠身致意。
“没关係，我正好打了个盹！”
孔智勇目送保鏢关门出去后，好奇问道：
“方便说说，出什么国际大事了吗？”
刘生毫不犹豫的笑道：
“是米国那边，大概九点半的时候，突然又坠毁了一架大型宽体客机！”
“据说飞机上有三百多名旅客，估计这一坠毁，肯定是无人生还了。”
“而且两个月前，才发生了恐怖袭击事件，现在突然又坠机。”
“到底是不是新一轮的恐怖袭击，现在谁也说不准。”
“不过这么重磅的新闻，自然要第一时间报导才行。”
孔智勇笑呵呵的点了点头。
“这確实是个重磅新闻！”
“这么搞下去，谁他妈还敢去米国啊？”
“而那些在米国的人，谁又还敢坐飞机呢？”
刘生坐下来后，笑呵呵的说道：
“但根据我目前打探的消息来看，应该不是恐怖袭击，而是一次意外空难。”
孔智勇拿起茶壶，给刘生斟了一杯茶。
“哇哦，你的情报网络真够厉害的啊，居然连这种国际事件都能打探。”
刘生有些谦逊的笑道：“国际情报，我还是不太擅长，主要重心还是放在国內。”
说罢，刘生稍稍起身，双手接过孔智勇递来的茶杯。
“咱们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合作。”
“估计狄米华应该也已经告诉你，我这次来找你，是想打探什么消息。”
“所以咱们废话也不多说，你直接告诉我，需要多少钱、多少时间，能查清楚这件事。”
孔智勇说完后，便目光期盼的看著刘生。
他比任何人，都担心霍思腾会被举报落马。
一旦失去了霍思腾的庇护。
他在京州的生意、在吕州的扩张，就都会很快成为泡影。
而刘生一口茶都没喝，放下茶杯就说道：
“我知道你想查清楚，是谁匿名举报了京州市委书纪霍思腾，更特別想知道，举报材料里的照片视频，到底有多大分量。”
孔智勇重重点头。
“聪明，我是真喜欢跟你这种聪明人打交道！”
“所以直说吧，多少天、多少钱！”
刘生微微眯了眯眼。
“孔老板，这件事的难度可不小啊！”
“你也知道新上任的汉东纪监书纪骆山河，是一个多么难对付的狠角色。”
“为了替你打探清楚消息，我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孔智勇右手一抬，笑容玩味的说道：
“要不是有难度，我也不会大半夜，带著一箱现金来找你！”
“赶紧的吧，这事儿事关重大，关係到我的事业前程，甚至是身家性命呢！”
“一百万，两个月！”
刘生很乾脆的报出价格和时间。
孔智勇当即摇头。
“一百万都是小事儿，问题是两个月的时间，也太他妈长了吧？”
“这么长的时间，等你的人打探清楚消息，霍书纪恐怕也被请去喝茶了。”
“而且今天已经是2001年11月12號，你两个月弄清楚，那岂不是都明年一月份去了啊？”
刘生翘起二郎腿，身子往后一靠。
“想时间短也行，但价格可就会贵不少。”
孔智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哎呀，你就有多快就给我搞多快！”
“你要是今晚就给我弄清楚，我他妈一千万都可以给你！”
刘生笑呵呵的摇了摇头。
“今晚是绝不可能的。”
“最快最快，我也差不多要二十天，另外价格是三百万。”
说这话的时候，刘生一直在强忍著激动的心情。
生怕三百万的报价太高，嚇著了孔智勇。
然而……
孔智勇毫不吝嗇的撇嘴一笑。
三百万对普通人来说是天文数字，是足以改变命运的一笔巨款。
但在孔智勇眼里……不过是一笔小钱而已。
“我多给你五十万！”
“但你必须在12月1號之前，给我把事儿弄清楚！”
说罢，孔智勇抬手指向钱箱子。
“你要是愿意接这活儿，那里面的一百万就当是定金了。”
刘生看都没看一眼装钱的箱子，就爽朗的笑道：
“我当然愿意！”
“看在孔老板这么爽快的份上，我可以免费送你一个有关汉东体制內的消息，你想听吗？”
孔智勇倚靠沙发，大大咧咧的訕笑道：
“免费的消息，当然要听啊！”
“我最喜欢听免费的八卦了！”
刘生收起二郎腿，身子微微前倾。
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茶后，才笑道：
“汉东一些深化改革的措施还没正式实施，就已经让体制內很多人成了惊弓之鸟。”
“因为他们听说，数字政务系统可以通过信息化手段，查到每个人及其亲朋好友，到底有多少不明財產，进而可以藉此反腐……”
刘生话没说完，孔智勇就打断问道：
“不是，我就是京州来的，你也知道我老板是霍书纪，你觉得你讲的这件事，我会不知道？”
刘生並没有生气，说话被孔智勇打断。
放下茶杯后，自信满满的说道：
“你是可以知道，有不少人成了惊弓之鸟，正急著变卖转移財產，但你能知道有哪些人正这么干吗？”
孔智勇一愣。
这他还真不知道。
但他也確实很好奇，哪些人平日里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但暗地里却以权谋私、大捞特捞。
“你这份名单，不会白送吧？”
“当然，消息可以白送，但名单肯定单独另卖！”
刘生面带戏謔笑容。
他从不站队，只做权钱交易和情报买卖的中间商。
任何情报在他眼里，都是可以標价出售的。
即便给出的免费消息，也不过是为其他情报製造吸引力。
然而……
孔智勇並没有上当。
“算了，知道哪些人是表里不一的贪官，对我来说也意义不大。”
“我孔智勇虽然有的是钱，但还不至於钱买没啥意义的一份名单！”
笑了笑后，孔智勇话锋一转。
“不过你是专业做情报生意的，你觉得那些偷拍的照片视频，会不会是春节的时候被人拍下来，直到最近才被人买走，拿去举报的呢？”
刘生微微一笑。
“不排除这种可能！”
“虽然濠门那边的赌场，一直在加强防范措施。”
“但你也知道，现在电子科技进步非常很快，就像惠龙电子新发布的3g手机，都具备拍照摄像和上网功能了。”
“这次全国运动会上，gg就打得铺天盖地，所以要是有人偽装成客人，用上更先进更专业的间谍设备偷拍，赌场怎么防得住？”
孔智勇略略点头。
“行吧，我也不瞎猜了。”
“最后问个题外话，你做这一行，会不会两头吃？”
刘生微微一怔，蹙眉问道：
“什么意思？”
孔智勇当即摇头。
“没事儿，你不用回答，是我自己糊涂了。”
说罢，孔智勇拿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一下刘生。
出来混了这么多年，人心险恶这四个字，他岂会不理解？
像刘生这种情报掮客，当然从来都是只认钱不认人。
自己钱找他打听情报，他也可以將这件事，有偿告诉別人。
跟情报贩子谈职业操守……这不扯淡吗？
片刻后。
孔智勇带著保鏢，匆匆打车离开三季酒店。
他们要赶在口岸关闭之前，离开香江返回深城。
至於接到任务的刘生，他迅速安排人开始调查。
可是由汉东省纪监书纪骆山河，亲自掛帅的调查工作组，又岂能是他轻易就能打听到具体消息的？
况且工作组中，还有特別谨小慎微，號称连一片树叶落下，都怕砸到头的汉东最高检副检察长季昌明。
时间一天天过去，调查没有多大进展。
就只知道举报確实是有，而且省纪监成立了工作组，已经开始著手调查。
可是举报的內容、调查的进度、办案的人员……
很多关键信息就不知道了。
眼瞅著距离12月1號，已经没几天。
刘生自然著急了。
这可是三百五十万的大生意啊！
之前卖情报，基本都是几万十来万。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单子。
要是一点儿靠谱的消息，都打探不到。
按照行规，那可是要退钱的！
要是收了钱，却不办事。
那就不是能不能继续混的问题了。
而是要当心，会不会被乱刀砍死！
本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原则。
急於打探到消息的刘生，乾脆换用其他身份亲自飞抵京州。
通过自己的內线，秘密约见了工作组当中的一个调查员。
刘生的办法也很简单粗暴，那就是砸钱。
他知道內地的公职人员收入不高。
即便汉东作为经济大省，又正进行各种大刀阔斧的改革，薪资待遇给得相对较高。
可是工资扣除社保后，加上各种补助和奖励，普通公务员一个月到手才一千出头。
职务级別比较高的，才能到两千左右。
既然一年到头，也很难存下两万块。
刘生打算一见面就开价五十万。
要是嫌不够，就再加五十万，甚至一百万。
如此疯狂砸钱，他就不信对方不动心！
然而……
当他和內线在茶馆，等到约定的时间。
前来赴约的人，並不是工作组里的调查员。
反而刘生看过资料、写过文章，抨击怒骂过的赵瑞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