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神医並不是一开始就是个装货的。
大虞的风俗就是,学徒要伺候师傅,熬啊熬,才能得到师傅的传承。
不幸的是莫悬就是个小医徒,跟著师傅十年了,如今只会简单的號脉。
每次在姬淮疆军中忙到极致,抽空休息一炷香时间的时候,莫悬就在想,若是当初自己一直跟著师傅,是不是现在才刚刚熬出头?
他那时候无意中得知师兄的消息,他是师傅最大的弟子,如今终於出师了,但他已经四十了。
为什么救人的本事要藏著掖著?
救人是买卖啊,买卖的本事怎么能直接告诉你?
莫悬的娘把他送到师傅那里的时候,日日盼著莫悬学了本事,回家乡来开个医馆。
可是盼到莫悬三十岁,盼到莫悬的娘病死,都没有盼到出师。
如果没有这本《外科论》的话,莫悬或许也要像大师兄那样,熬到四十才能出师,在此之前,他永远都是个医药学徒。
三十岁而立之年,莫悬走了,什么都没带,什么人都没告別。
用苏砚冬的话来说就是,老登毁我青春,不给我学本事。
寡母已死,家中无人。
师徒缘薄,学无所成。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没错,就是苏砚冬,当时的苏砚冬还是个县令而已。
可是在江城这样不大不小的地方,县令也是个官。
“有谁能来救他的?”
服役的徭役被切割石头的斧子砍到了,衣衫破败,即便是医馆也不愿意搭理。
为何?没钱付!
官府是从来不管这些徭役的死活的,明明徭役是被官府徵召的,去的时候是健健康康的,回来的时候就横著了。
可是苏砚冬管。
莫悬看著苏砚冬用一种从未见过的手法,把那人的伤口给止血了,之后又拿来煮过的羊肠、针线和白布,一顿操作,第二天这个人虽然虚弱可还活著。
这可是从未见过的新奇手法!
莫悬嚮往,並且付诸实践。
在师傅那里受了那么多冷眼,只不过是被这少年拒绝一下又如何呢,观其救治徭役的行为,不像是会把自己打死的紈絝子弟。
可就是这个勇敢的举动,让他一路成为如今的莫神医。
如今八年过去,苏相竟然落魄至此。
让他莫悬来做苏相的搭救者吧,就像是八年前,苏县令给刚刚丧母人生迷茫的莫悬指明人生方向一样。
“你……”苏砚冬遇到的人和事太多了,已经不记得这个印象並不如何深刻的莫悬了。
况且当年遇到的莫悬落魄至极,连鞋子都没有,如今这副神医的行头,怎么能让人认得出来呢?
“八年前,您担任县令的时候,小民曾经受过您指点,您给了我一本《外科论》。”说到这个,莫悬声音有些哽咽,就算是苏砚冬不记得他,他也会记得苏砚冬一辈子的。
眼前这个中年男人苏砚冬没什么印象,但是《外科论》苏砚冬还是有印象的。
“原来是你!”
那个不穿鞋子的野人!朝著自己跑过来,苏砚冬还以为他要暗杀自己,苏砚冬忍不住又朝著莫悬的脚下看去。
“既然你已经履行承诺,在江城实施了两年的义诊,也就不欠我什么了。”没必要冒著巨大的风险把自己救出去。
反正自己也快死了。
“不是欠,是小民想做的事。”
像是苏砚冬这种人物怎么可以被困在姬家呢,这个伤害过苏相的將军府。
莫悬原本並不是姬淮疆的直系军医,而是被他手底下的淮北军的人举荐的,才一路升到中央军医博士,是对將领直接负责的。
不过莫悬閒不住,就像是在江城义诊之后一路往外义诊,他在军中时只要閒下来,就会给各种疑难杂症的士兵治疗。
都是生命,在莫悬眼里不分贵贱。
只是碍於职业和生存,会分一下优先级而已。
前些时刻自己还在心里想著被姬淮疆叫过来要少治疗多少病人,现在却直接雀跃了。
只因不得志时候帮助自己的贵人落难,不管是什么代价,莫悬都愿意把他救出去。
“大人,您需要女医官吗?”莫悬的话让苏砚冬猛地抬眼。
心中万念闪过,终究是看到了莫悬眼里的温和与善意之后,渐渐平静下来。
没想到第一个发现自己性別的,居然是一个民间大夫。
要知道连王御医和太医令章崇都没有诊断出来自己的性別!
“不需要。”她的胸平的,甚至还凹进去了,那穿的琵琶骨每一时刻都折磨著自己。
况且都被两个太医都看过了,还怕一个大夫吗?
“行医面前无性別,其他人我不放心。”苏砚冬开始收买人心了,看到莫悬眼神激动了一下,深恨自己的心机深重,连报恩的人都要骗。
不过苏砚冬还挺佩服莫悬的,太医院没诊断出来的混乱脉象,被莫悬诊断出来了。
“大人,我会替您保密的。”
一直在朝堂搅弄风云、权倾朝野的苏相居然是一个女人?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莫悬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不管是行医的操守还是苏砚冬的恩情,都让他会比死士还要嘴严。
“大人,我需要先把您的伤势治好,”说到这,他顿了顿,“若是有变动,小民隨时通知您。”
说著,莫悬就將那精製版的大蒜素用在了苏砚冬身上,这是他最新研製出来的,见效更快副作用更小。
“谢谢你。”没想到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伸出援手的居然是好多年前隨手帮助的一个人。
从前苏砚冬不管是在哪里,帮过的人都数不胜数,可现在帮自己的只有这个知恩图报的医生。
“不用和小民客气,”莫悬动作非常利索,趁著苏砚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清创而且上好药了,速度不知道比太医利落多少。
这就是民间与皇家的区別吗,效率高而且熟练极了。
太医和御医哪有机会给官员和宫妃们处理这么复杂的伤势啊,要是论对外伤的精通程度,还是要看民间医师才行。
“將军,伤已经处理好了。”
说实话,在知道姬淮疆是苏砚冬的政敌的时候,莫悬还想过给他下一些不痛不痒的药的,可姬淮疆担任的职位很重要,若是掉链子会连累別人,莫悬只好让他经常上火,给苏相报仇一点点。
“可以治好吗?”姬淮疆看著莫神医认真的询问,浑然不知自己双眼通红一脸憔悴的样子,像是要去砍人一样。
“將军,这伤拖的时间太久了,即便是因为冬季感染没那么快,也已经渗透到肺腑了,保守估计需要一年以上的恢復周期。”
莫悬在心里盘算著苏砚冬的恢復时间,若是用上他一直研发的新药,倒是可以在半年內把伤养好,只是不知道姬淮疆会不会给这个恢復时间。
景和帝都对苏砚冬下达了凌迟的命令了,难免姬淮疆会对苏砚冬痛下杀手,若是那时……
“用尽全力治好苏大人。”姬淮疆对莫悬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隨后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间,就上朝去了。
居然不是凌迟吗?莫悬也没感受到杀意。
在他们这行的,生死的界限看多了,对杀气和死气感知很高,可刚刚姬淮疆的那一眼,明显是有一丝丝痛楚和悔恨,没有煞气。
或许苏大人可以好好养病了,莫悬悬著的心放下了一半。
而上朝的时候,又是一场小风波。
“陛下,为何昨日金龙卫躁动?甚至闯入了好几户官员的家中?”
御史先行发难,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胡乱行事。
景和帝正烦著呢,苏砚冬在他手上丟了,底下的人居然还在问自己为什么找。
不过御史的嘴皮子都很溜,景和帝不想在大早上被喷一脸口水,於是隨便说著,“朕昨日丟了件东西,不要纠缠此事了,到此为止。”
等到上朝结束之后,又进入小朝堂,景和帝宣了股肱之臣召见,其中就包括姬淮疆。
作为武官里面景和帝最器重的將军,姬淮疆一向是小朝堂的常客,可今天小朝堂结束之后,景和帝把姬淮疆给留下来了。
正好,姬淮疆也想留下来。
“陛下,臣的赏赐,什么时候可以发放呢?”
面对姬淮疆的先发制人,景和帝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等过些时日吧。”人不在他手上怎么发,在他手上也不发,就耍赖。
姬淮疆也不想贼喊捉贼,可景和帝留下他很明显想试探他,他这些年已经有长进了。
硬是凭藉那副沉默忠良的模样,混过了景和帝刺探的目光。
苏砚冬人呢?陛下,您什么时候才能把苏砚冬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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