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冬感觉自己被藏起来了。
姬淮疆从那天见过苏砚冬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但是莫悬偷偷告诉苏砚冬,姬淮疆会在晚上来看她。
是因为不敢面对她吗?
苏砚冬嗤笑了一下,当初不愿意听她解释的人是谁,到现在又扭扭捏捏的。
其实她早就给姬淮疆准备了一个大礼包的,等到她死了之后就爆炸。
苏砚冬已经不想再当这个首辅了,她从前就是因著莫名的责任感和一点点善心,把自己累得像一头牛一样,偏偏还招致浑身骂名。
服完药之后,苏砚冬並没有像从前那样昏昏沉沉睡过去,反而有著五分清醒。
她能听到门外轻轻的开门以及脚步声。
此时已经亥时,莫悬早就走了,不会在这个点来拜访。
那么只能是姬淮疆了。
从前就是这般,她每次觉得姬淮疆做得不对的时候,就不理他,甚至不想和他说话。
那个小院拦不住一点人,姬淮疆甚至会爬苏砚冬房间的窗户,把她嚇一大跳。
可下一次姬淮疆还是死性不改,依旧是不走正门,只走窗户。
说什么別的大侠都是走窗户的,苏砚冬真担心他摔死。
“嘘……我是……我是来赔罪的。”
白日里爭吵的二人不欢而散,只因为姬淮疆身上带著武將勛贵子弟的傲慢,认为隨便打杀两个人没问题。
就像是那奴婢不过是把茶打翻了,就要被姬淮疆活生生打死。
苏砚冬不是圣母,可也没办法坐视不管,她管不了天下人隨意打杀,可眼前的总能管吧?
却被姬淮疆觉得是对那个奴婢有意思,少年情竇初开怒髮衝冠为红顏。
“赔什么罪,你是高高在上的勛贵公子哥,和我一个贱民赔罪干什么。”
苏砚冬翻了个白眼,姬淮疆草菅人命的想法早就根深蒂固,姬家是武將的带头家族,姬淮疆作为独子,囂张跋扈不是应该的吗,可怎么心里有些失望?
好像是觉得,姬淮疆可能不一样吧?
“我不是故意骂你贱民的,砚冬,你知道我嘴笨,只会骂这一个词。”
姬淮疆家教很严,確实只会说这一个词。
那时候的少年还是青涩可爱的,找苏砚冬来道歉像是第一次,嘴笨的不知道说什么。
偏偏就吃了嘴笨的亏,被苏砚冬来回调笑,脸都憋红了。
“我给你保证,下次再也不隨便打死人了。”
姬淮疆说了半天,看到苏砚冬终於捨得理自己了,直接开始向苏砚冬保证了.
“还有呢?”苏砚冬要考考姬淮疆。
“还有什么?”姬淮疆眼神清澈,他確实不知道还有什么,只是想和苏砚冬继续一起玩乐。
苏砚冬人机灵,说话又好听。
“还有就是,”苏砚冬捏著姬淮疆小麦色皮肤的脸颊说道,“不要隨意揣测我!”
“我救那人是因为我心善,而不是我喜欢她!”
“就算那人是一个满脸麻子的丑男人,我也会救的!”
姬淮疆睁著眼睛看著苏砚冬,他还以为……是苏砚冬对那女子怜香惜玉,他们二人才闹翻的。
“是我不好,砚冬,我赔罪。”
“今日去吃那醉香楼可好?我请客。”
此后每每发生爭执,姬淮疆就会半夜钻入苏砚冬房间赔罪,久而久之,苏砚冬都习惯了。
直到八年后……
“怀雪她起码叫你哥哥啊!”
那一钢鞭,姬淮疆没有收力,含怒一击,抽断了苏砚冬想给姬淮疆报喜的念头。
那之后苏砚冬躺了半个月,每日都在窗边等著,看有没有人来。
可等来的是刺杀。
苏砚冬胸口上有一道长长的疤,是那次留下来的。
自此之后,苏砚冬再也没有期盼过与姬淮疆和好了。
思想根深蒂固,偏见早已存在。
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打消的?
苏砚冬假装睡著了,听著这人的动静。
“你从前总说著你冤枉,”姬淮疆的声音很小,很低沉,“我那时不愿意听,是我错了。”
怎么就因为丧父丧母丧妹的情绪,对苏砚冬误解这么深呢?
从前母亲就不喜欢苏砚冬,每每他来家里,都会做些啼笑皆非的举动。
可母亲死前瞪大的双眼,满满都是恨意,这恨意烧著姬淮疆,让他对自己从前的至交好友失望与愤恨。
“可我现在想听,你却不愿意说了。”
姬淮疆知道自己嘴笨,也说不出来所以然,苏砚冬不一定乐意听,只能將心里的愧疚放在晚上说。
尤其是这道疤……
“我从未想过,我会对你下手这么重……”
可他就是做出来了,往后还做出来了更错误的事情。
那日得到姬怀雪的出宫行踪之后,姬淮疆才知道苏砚冬欲言又止想说的是什么话。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偏听偏信,连听你一句解释都不愿意,甚至还觉得你言巧语,定然是想把我糊弄过去。”
苏砚冬感受到了姬淮疆的手,轻轻摸到了她的后颈处,摸到了那道狰狞的疤痕。
“既然知道你错了,为什么不当面说?”
苏砚冬睁开眼睛,看著姬淮疆痛苦挣扎的眼睛。
“你趁我睡著说,我也听不到,不过是感动你自己而已。”
苏砚冬对针锋相对多年的好友也是毫不客气,看著他神情更加痛苦,嗤笑了一声。
“说白了,我不过就是你迁怒的对象而已,”苏砚冬还是被姬淮疆曾经的言行伤到了,只有了解你的人,才明白怎么让你感受到伤痛。
“你把你父母死了的怒气与怨气撒到我身上,不就是觉得我没根基好欺负?不就是觉得我还会原谅包容你?”
苏砚冬没理由包容姬淮疆,她可以因为多年前的救命之恩不计较,可恢復如初不可能了。
“既然已经割袍断义,就不要再说这些假惺惺的话了。”
姬淮疆的眼神逐渐流露出绝望,被苏砚冬毫不留情的话刺伤了。
“苏砚冬,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对待外人浑身尖刺,寸步不让。
可现在他是外人了,要靠近苏砚冬,就要忍受他的尖刺与刻薄。
“我一直没变过。”
就算是自己可能被姬淮疆杀了又怎么样呢?不就是烂命一条,面对这个自己赤诚相待却伤她至深的人,苏砚冬不想再憋屈了。
大不了就把她杀了,全当自己十几年前死在了那个又冷又饿的冬天。
“我……”姬淮疆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感觉难为情。
从前年少时逗弄,脸色黑红黑红的,就像是一匹小黑马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全力討好主人。
可现在不可爱了,没有了当年小黑马身上的清纯和赤诚,他们之间夹杂了太多东西,与从前单纯的友情相比,显得复杂太多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不相信你,不该不给你解释的机会,不该在朝堂上针对你。”说到这里,姬淮疆停顿了一下,握著苏砚冬的手说。
“要打要骂要罚都隨你,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姬淮疆的眼里满是恳求,甚至到了哀怨的地步,自从他父亲死后,苏砚冬再没见过这种神態。
抱歉,我没有原谅你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