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和总以为自己了无牵掛,可这短短一瞬居然冒出这么遗憾。
死到临头,遗憾越多,越怕死。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担心的居然是谢晚意。
可是,来不及了。
凶恶的狼群靠近,他暴喝一声,长剑再次挥动,却意外被一双冰冷细腻的手轻轻压下。
黄衫拂过脸颊,丝丝滑滑的冷意。
真奇怪,扑鼻的血腥和灰土气味里,他居然还能闻到她身上一点点混著药粉的味道,不算好闻,但也不难闻。
如触电般,宋清和浑身一震,反手抓住她的衣摆,既著急又愤怒,“你···”
然而话还没出口,见她扬了什么东西在空气中,飞扑而来的狼群似乎也因她的突然出现而变得更加警惕。
它们包围著宋清和与谢晚意,狠戾的目光盯著她,似乎在思考这个女人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也正是这一点点时间,药粉被冷风扩散。
谢晚意浑身冰凉,两条腿忍不住打颤,垂下来的胳膊也好像被挑断了筋骨,再没有第二次抬起来的力气。
全身上下唯一倔强的只有那双葡萄似的眼睛,冷厉、幽深,静静与面前的狼对视著。
只有她知道此时此刻连呼吸都像刀子一样割著喉咙。
怎么还没晕?
每一秒等待的时间都无比难熬,但她丝毫没想过怀疑神明给的药。
再等等,兴许马上···
成了!
第一头狼莫名其妙跌倒,其他狼也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觉头重脚轻,尤其它们的体力也耗了这么久,软趴趴一倒,前一秒还在齜牙咧嘴,后一秒就被迫闭上了眼睛。
一个接一个,像做梦似的。须臾功夫,所有狼全部就地而眠。
宋清和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发不出声来。
贺刚带著人马不停蹄赶来支援,结果惊愕地看著这一幕,连呼吸都忘了。
血泊中,只有谢晚意一人站在风里,衣摆和发梢在身后拂动,明明单薄瘦弱的一个女子,此时此刻却好像在发光。
*
事情比谢晚意想像的顺利多了,之前她几次思索,直接拿著药粉跟宋清和讲条件的话,他们的关係只会更僵。
一来,宋清和一直护著她们,几次为她向朝廷申请免罪,二来,就算她能掌控狼群,可以在培植鬼兰这件事上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可也需要同他合作才能利益最大化。
上次的误会已经导致他们的关係不太和谐,若这事不能妥善处置好,得罪宋清和,有害无利。
谢晚意后来甚至怀疑,神明好端端传递了小鸡过来,会不会也是这个用意?
那只能说他实在料事如神。
宋清和还在病中就让尧子烈给朝廷写了摺子,只说苦战一番,折损数名將士把狼群逼退了一段距离,下一步便能寻找幽冥鬼兰。
而后从北区移植土壤出来就可以尝试培育。
皇帝大喜,赏了金银下来,还让六部全力配合宋清和的要求。
同时,东宫也收到宋清和的信,说是在燕临边上发现一具被狼噬咬过的尸体,掛著的腰牌是东宫的,別的东西一概没有。
太子一直没说服皇帝把鬼兰的事交给自己,裴世枫又是个不中用的。
他心里不痛快,直接把信撕成碎片,“这是將在外,军令有所不从!”
“他也是胆子大了。”
“本太子好不容易把裴恆弄到蜀中,还给了裴世枫那么大的脸面!”
太子越想越气,黑著脸吩咐小太监,“告诉裴世枫,他若是这么没用,这辈子都別想著回京了!”
裴世枫收到信时,咬牙切齿!
短短两月不到,他丟了水井,又失去了陈老十几个心腹,更是几乎死在狼嘴里。父亲在方岭打下的根基,就快被他弄没了!
“世子,您的脚还肿著,不能乱动。”侍女小心翼翼劝了一句,生怕被他发作。
好在裴世枫痛得厉害,只愤然咬著牙,“宋清和、谢晚意,你们不会有好下场!”
可惜恶毒的诅咒並不能影响到什么。
宋清和在军营养了將近十日的伤,刚能下地就来找谢晚意。
一进来见屋子里满满当当的盆,好些已经出了苗子,正被她摆弄著晒太阳。
谢晚意没想到他会过来,上下打量一番,“將军的伤都好了?”
宋清和一看到她就想起那日她护在自己身前的情形,又觉丟人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以至下意识侧首,避开她亮晶晶的眸子,“嗯。”
“这些苗子长得还不错,挺费柴火吧。”
宋清和不擅长没话找话。
不过谢晚意也不在意,点头道,“嗯。那么多柴火,就算不用,也会慢慢受潮,倒不如做点有用的。”
“哦。”
宋清和忽然没了话,盯著面前的盆,像是在认真观察。
谢晚意问道,“將军要吗?我这儿还有种子。”
宋清和摆摆手,“军营达不到你屋子里这种温度,长不出来的。”
“你那个药粉还有吗?”
他终於问出了正经事,虽然閒聊的几乎根本没起到过度的作用。
谢晚意心思微微一凝,怕他跟自己要配方,虽然她也没有,但若是他强行索要···
宋清和本来也没想到这层,在他的想法里,默认谢晚意是愿意和他资源共享的,毕竟她都敢帮自己挡狼群。
还是尧子烈提醒了他。
尧子烈说,“谢小姐她们受制於您和世子,再怎么扑腾也掀不起水。”
“她捨身救您,可不仅仅是大义。”
宋清和莫名其妙心跳加速,“不是大义,难不成还是別的?”
尧子烈愣了一下,明显一脸我们都知道了,你还藏?
但没拆穿他,只道,“若谢小姐能因此得朝廷免罪,裴世子便不能隨便欺负她了。”
“她带著那些女人开荒也好,织布也罢,自给自足,方岭一片向好,不正是將军想看到的?”
“再者,关內的人不愿意去方岭,就算咱们收復了风渊河,一时间也不能逼著他们去方岭。”
“但若谢小姐在那儿有了田地,就不一样了。”
宋清和皱了皱眉,哦,不是大义,是有別的想法在里头。
那他刚刚在想什么!
宋清和思索了一晚上,居然亲自提笔歪歪扭扭给皇帝写了封摺子。
重要的是,三日后,皇帝亲自给了答覆。
有了消息,他才来找谢晚意。
这会儿见她犹豫,宋清和便知尧子烈说对了,轻咳一声,“不跟你白用。”
“陛下已经赦免了你的罪责,但只免你一人,你的奴僕不行。”
“还有,本將军不要药粉配方。”
他浑身属於將军的锋利被一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和取代,“你、不用担心。”
“若是还有別的要求,也可一併提出来。”
这是他进来前尧子烈千叮万嘱的,人家不是他的士兵,不能吩咐、要求,要多替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