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意思?
她对陆昊印象不错。
倒没怀疑陆昊会故意用一个贵盒子,然后装个地摊货来忽悠她。
“据说是家里传下来的。”
陆昊主打一个诚实守信小郎君,他这句话一个字都没忽悠。
他在明清宫苑门口地摊上挑礼物时,那个摊主就是这样告诉他的。
说这是“家里传下来的老物件”。
原本喊价高达100块,最后被陆昊砍到 15块,摊主“忍痛割爱”。
樊新曼自动把陆昊的话理解成“据家里老人说,是家里传下来的”。
心想这倒合適。
未必值钱,但有意义。
暗忖这小伙子年纪不大,倒挺会送东西。
可转念又想,什么石头值得传这么久?
难道是自己不识货?
她伸手触摸了一下,忽然“咦”了一声,身体腾地一下绷得笔直,声音都有些发抖:“陆昊,你,你这块吊坠……”
陆昊也没解释,只说:
“樊姐,戴上试试。”
“嗯,好好好。”
樊新曼忙不叠地应著。
她自1993年过五关斩六將,从杭城考入中央电视台新闻中心。
从参与《东方时空?百姓故事》拍摄纪录片开始,一路披荆斩棘到现在,全是靠一股精气神熬过来的。
长期的高压让她神经严重衰弱,睡眠困难。
晚上死活睡不著,早上怎么都睁不开眼,全靠咖啡续命。
可刚刚接触到这块石头的一瞬间,她感觉就像几百度近视的人第一次戴上眼镜。
整个世界都清晰了,脑袋无比清明,昏昏沉沉的感觉一扫而空。
这种轻鬆舒適、思维清晰的活力状態,她至少有十年以上没体会过了。
最普通的石头,配著摊主“吐血”免费送的红绳,就这么戴在了央视《感动中国》总导演的脖子上。
但此时此刻,她的眼睛,亮得嚇人。
本就过分锐利的目光,带著种嚇人的灼烈,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世界似的。
东看看、西看看。
那种抑制不住的喜悦与兴奋,是李亚朋和王霏此前从未见过的。
王霏原本又在百无聊赖地晃荡她的那双白丝腿,时不时偷瞄一下陆昊的光头。
这会儿却是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得圆圆的。
她心里满是好奇,这什么情况?!
“菲,你也快来试试!真是个了不得的好宝贝呀!”
留意到王霏的好奇,樊欣蔓兴高采烈地把脖子上的石头摘下来,想让王霏也试试,说不清是显摆还是分享。
娱乐圈混的人,睡眠多少都会有点问题,但不包括王霏。
她算是圈內情况较轻的,因为她向来我行我素,绝不內耗。
要耗也只向外耗別人。
所以她戴上石头后,感觉没那么明显。
却也能察觉到精神一振。
就像是冬日早晨睡了个好觉起来,阳光正好,又喝了杯暖暖的咖啡,整个人特別清醒。
对这个世界感觉很新鲜,心里甚至涌现出一股久违的强烈的创作欲。
“恭喜樊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灵验的玉石吊坠。”
王霏终於收起了脸上那股丧劲儿,像小姑娘见到喜爱的果似的,拿著石头在手里翻来翻去。
有些爱不释手。
不过,她最后还是忍痛还给了旁边眼睛全程紧盯著石头的樊新曼。
樊新曼把石头放在手里乐呵呵把玩了一会,越玩越稀罕。
可也正因如此,她觉得这物件太过贵重,心里反倒生出“必须捨弃”的念头。
“陆昊,你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樊姐,您误会了,我可没说送。”
陆昊打断她,“这是家里的老物件,我不好贸然相送。不过我现在这年纪,倒头就能睡,暂时用不上。先借您个 20年,等我到了樊姐您这岁数,再过来取。”
“啊?”
樊新曼愣了愣,继而哈哈大笑:
“你个小猴崽子,原来也不是个老实人!好好好,那我就替你保管,但没什么期限,你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来拿。”
“送”,变成了“借”。
樊新曼再无任何心理负担,轻鬆收下了石头。
心里越发觉得这物件,可能远比自己知道的还要珍稀贵重。
陆昊见还有一定的操作空间,便继续加码:“樊姐,这物件最好別外借。”
“那指定不会。”
樊新曼脸色一肃,“这我还是知道的。通常这种,姑妄叫灵器吧,像这种有灵性的宝贝,本身是有灵的,不可隨便让旁人沾染。我这也就是沾了你的光了。別说外借,出了这个门,我谁也不告诉。”
其实吧。
告诉也无妨。
借了也没事。
陆昊心道。
因为它买来时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现在也还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如果非要说它有什么特异之处,那就是从买来到送出的几个小时里,陆昊用【万魂幡】稍微温养了一下。
简单处理成了一个类似接收终端的小玩意儿。
简而言之,樊新曼之所以觉得这破石头很“灵”,完全是因为陆昊用【万魂幡】,通过石头为媒介,当面吸走了她身上因为忧虑、压力滋生的负面情绪。
作为圣宗弟子,活死人生白骨他不擅长,也没兴趣。
但惊惧、忧虑、伤心、焦急等等这些心魔尘障,对他来说就是“日常点心”。
以陆昊当前的能力,只要时间允许,下够功夫,並非不能做出一个有时效性的助眠宝贝,即便撑不了半年也能撑两个月。
可他觉得没必要。
首先有风险。
倒不如现在这样,任谁研究,这都只是块普通的石头。
其次。
这种只有自己在场才有效的方式,对自己更有利。
双方的联繫会更频繁,多了一种维繫和羈绊,等於上了层保险。
其实今天用【万魂幡】吸过之后,虽然不能根治樊新曼的睡眠,因为这个东西根源在於个人的生活方式和习惯,以及爹妈给的这具身体的原始本钱。
但是接下来至少一两个月,她的睡眠会不错。
一半是积累的尘障被清空,一半是心理作用。
李亚朋也好奇,也想摸摸那块石头,但他忍住了。
最主要是樊新曼没让他摸,也没给他摸的意思。
人家现在直接把石头戴在脖子里,还被衣服盖著,他也不好再开口要求。
心里有些不爽。
感觉莫名其妙被陆昊这小子抢了风头,连自己媳妇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他眼珠子一转,开口道:“樊姐,您那书写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我们有幸能拜读一下?”
一听李亚朋说到书,樊新曼的眼中闪过一种异样的光彩。
招牌的锐利之气都消散了很多。
连王霏也坐直了身子,洗耳恭听。
“已经写了一大半了。
这不研究不知道啊,一研究才发现,我之前真的是太浅薄了。
我从小生在杭城,家里条件不错,接触的基本都是西方的文化、歷史、音乐,还有科学態度。
满脑子都是西方人对於生命、歷史、宇宙的思考和认知。
对我们传统文化的认知,基本还停留在唐诗宋词、风雪月这种基础阶段。”
樊新曼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莫名的亢奋:
“我平时喝的都是西半球生长的咖啡豆。我认识萨特,也敬佩汤因比。
但自从去年在縉云山认识了李一道长,我才发现咱们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深厚与醇香,才找到了真正理解生命的契机。
我现在觉得,我们中华文化是超人类的!”
通过樊新曼和李亚朋王霏的交谈,陆昊听明白了。
山城縉云山上有位叫李一的道长,开了个颇有名气的辟穀养生班,一直邀请各界名人前去“辟穀养生”。
张纪忠受邀多次,始终没空。
2005年,也就是去年,张纪忠终於抽出时间,带著妻子樊新曼,还有王霏、李亚朋夫妇一起去了縉云山。
主要也是因为樊新曼当时身体健康问题很严重,精神衰弱,肠胃功能紊乱,比陆昊今天见到她时的状况还要糟糕。
所以只是抱著试一试的態度。
据樊新曼说,她从辟穀初期的飢饿、虚弱,慢慢过渡到后期身体轻盈,思维也变得更加清晰。
期间,她还见证了李一道长及其弟子展示的一系列“神通”,比如用电线诊病、口吞玻璃碎片等。
自此,樊新曼的三观彻底顛覆。
从过去喝“洋墨水”的新潮人士,摇身一变成了玄学的信徒。
甚至还准备写一本书,为李一道长及其宣扬的辟穀养生理念张目。
怪不得,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这事,涉及到了陆昊此次赴宴最重要的一个目的。
此时得到初步答案。
他目前所剩的【探幽位】水准,判断吉凶、查看祸福,面对面准確度最高。
尤其在人情绪极端、大悲大喜的巔峰状態下,效果最佳。
可若是隔著距离,只凭对方大概的出生年月和名字来推算,结果就不算特別准了。
即便如此,他也能清晰看出,樊新曼高歌猛进的事业这两年有停滯跡象。
而她的人生,大概以 2008到 2009年左右为分水岭。
此之前,她的事业是一片坦途。
36岁就参与创办《感动中国》栏目並担任总导演,更是早早拿下“国家一级导演”的职称。
下设 16个中心/室,新闻中心位列第六。
而她是新闻中心新闻评论部的台柱。
本是蒸蒸日上的年纪。
且她是靠能力立足的“干將型”人才,而非依赖资源的“行政型”。
按她的履歷推算,后面最次也该坐上新闻中心新闻评论部主任/副主任的位置。
如果愿意往下择岗,不留在核心的新闻中心卷。
比如向下去文艺中心、少儿频道、体育频道,后面直接当个频道主任/副主任,也並非没有可能。
可最后她偏偏一路式微,境况越来越糟。
甚至在陆昊的观测里,再过几年,她身上连官方气息都会消失殆尽。
原来是因为这本书!
只是慢慢淡出,这已经是逆天的“幸运”了。
能有这样的结果,也足以证明樊新曼能力確实够硬,有人在护犊子。
这时,一旁听得两眼放光、难掩神采的王霏开口问道:
“曼姐,內容听著就精彩,你说这书已经取好名字了,到底叫什么?”
“《世上是不是有神仙》……”
“开饭了!”
张纪忠忽然插进来,扯著嗓子大喊一声,把眾人都嚇了一跳,也彻底打乱了这边聊天的节奏与气氛。
樊新曼深呼了几口气,忍下了没发脾气,转而招呼大家:
“都坐吧,吃饭了。”
张纪忠心里满是烦躁。
他现在特別后悔去年答应那道士,陪著去縉云山那一趟。
自那回来后,妻子就跟失了心疯似的,工作强度已经够夸张了,还非要挤出时间来研究那些玄学的玩意儿。
说要写本书证道。
他不止一次劝过她。
你一个新闻中心的人,搞这些合適吗?!
可樊新曼根本听不进去。
方才一听她们又聊起写书的事,尤其是听到这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名字,他实在按捺不住才喊了那一嗓子。
但喊完之后,张纪忠心里又有点发虚,便偷偷去瞄樊新曼,想看看她的脸色。
可这一看,他却大感意外。
他发现,樊新曼出厨房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似乎慈眉善目了一些,整个人好像没那么锋利,变平和了。
看著也没平时那么紧绷了。
“欣曼,你这是偷偷睡了一觉?”
“老张,连你都看出来了。”
樊新曼乐呵呵道。
自从戴了这个玉,焦虑感大减,心情都好了不少,她没再跟张纪忠计较刚才的事,把刚刚陆昊送礼的这事情说了一遍。
“竟有这种事?我瞅瞅。”
张纪忠一听,伸手就要看。
他刚伸手,就被樊新曼“啪”地打了一下手背。
“有的是时间给你看,没看见客人都上桌了,先吃饭。”
眼见樊新曼这肉眼可见的变化,张纪忠心里五味杂陈。
好多年没见她这么平和舒展了,其实那玉看不看都无所谓了。
他既欣慰,又有点不是滋味,那双铜铃大眼朝陆昊扫了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小子可以啊,有好宝贝不先紧著我。
心里暗自嘀咕,这臭小子,好的不学,倒跟李亚朋学了些门道,专掐自家的软肋,一眼就看出家里谁当家做主。
话说,有这么明显吗?
不管怎么说,陆昊这份礼物真是送到他心坎里了。
家里有头“暴龙”的滋味可不好受,之前眼看著樊新曼脾气越来越狂躁,他也没辙,惹不起只能躲著。
以后总算能清静些。
一念及此,张纪忠不免心情大好。
“今天高兴!亚鹏,这是你带的普洱是吧?泡上!
还有你上次带来的那箱茅台,也开了,都尝尝!”
李亚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