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润啊。”
清晨。
陆昊拿著秋词炫强行递过来的润肤霜,涂在脸上抹开,发出一声感慨。
“阿姐。”
他回头喊了一声。
“別!別了!”
正在画眉的秋词炫如惊弓之鸟,撂下眉笔,一溜烟躲进了柜子里。
双手双脚,死死顶著柜门。
陆昊:“……”
“你收拾快一点,剧组的人要来了。你跟我一起去车里,我把车挪个地方,就当是早上一起过来的。”
这次从横店回来后。
执行製片穆小光专门给他配了一辆车。
陆昊不习惯用司机,所以一直都是自己开。
他在剧组人缘很好,孙霏霏、穆亭亭、小王晶、邓家嘉、胡靖,甚至陈浩明和鞠觉亮,都搭过他的车。
作为剧组里明摆著跟他关係最近的人,天天跟著他学汉语,还帮著打扫內务的秋词炫,前几天不在剧组,回来后搭他的车早晚往返,再正常不过了。
果然,剧组里没人多关注。
大家都以为他们俩昨晚搭车一起回、今早又一起来的,除了觉得他俩敬业起得早,没什么好八卦的。
主要也是陆昊在剧组的形象高大。
就像孙霏霏前次说的那样。
陆昊专业、高效,话不多。
而且从来不会仗著长得帅,跟女演员或女工作人员隨意调笑、动手动脚、讲荤段子。
自带一种禁慾系气场,天然给人一种眾生平等、跟谁都不来电的样子。
一种“冷麵君子”的感觉。
也正因如此,秋词炫经常光明正大往他宿舍跑,却没人会怀疑他们有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无目击者。
陆昊在这剧组这么多天,干了这么多事,除了萧嬙那一次是故意让朱孝天和王传一看到。
其他任何时候,別说拍到照片了,以他的感官五识,可以轻鬆避开任何人。
也因此,孙霏霏私下吐槽,说有不少年轻女工作人员犯痴:
“都说找圈內男朋友不靠谱,拍戏容易拍成剧组夫妻,但要是陆昊这样的,绝对 120个放心。”
秋词炫这才放下心来。
於是接下来的两天……
每天早上都要假装挪车。
第二天,拍了一天白髮石观音的戏份。
无鬨骗李红袖给石观音下了散功散,石观音失去武功后又被离间、刺激,让她一夜白髮,处境格外悽惨,最后还被无囚禁了起来。
囚禁好啊。
白髮更妙。
收工后,秋词炫跑过来送人头说:“我搭你车回去。”
“搭什么车?回什么去?你汉语学好了?”
於是这一晚。
无在地牢里夜审白髮石观音。
第三天一早。
秋词炫找到陆昊,“今天真得回去了,我备用的衣服都穿完了。”
陆昊没吱声。
这天的戏份,是石观音最后心灰意懒、削髮为尼,还穿了一身蓝灰色尼姑装。
好在尼姑石观音跟无没有对手戏。
整个白天她甚至没怎么见到陆昊,终於是长舒了一口气。
结果等到晚上收工时,却见一位白袍僧人手持琥珀佛珠,推门进来。
头上还点著几个醒目的戒疤。
“我就知道。”
这一下,秋词炫悬著的心终於是死了。
其实看到陆昊这造型,她心跳也不免有些加速。
陆昊双手合十,宝相庄严:“阿弥陀佛……”
“你別说了。”
秋词炫幽幽嘆了一口气,耳根子有些红,“这外语还得学呀。”
……
第四天上午。
陆昊迎来了在沙漠外景地的最后一场戏,也是整个剧组在沙漠的最后一场戏。
这场戏是无和李红袖的一场对手戏。
戏本身难度不大,但对整部剧意义很重。
算是前半部的一个戏眼。
这场戏之前的正片剧情中,孙霏霏全是男装。
她饰演丐帮少帮主,一身乞丐装,脸涂了黑,眉毛也描粗了,配上她本就俏丽的面孔,活脱脱一个阳光俊朗的帅小伙。
孙霏霏演得极好,举手投足间毫无女气。
这场戏之前,秋灵素跳崖,楚留香也跟著跳了下去。
李红袖赶来时已来不及救,以为楚留香死了,当即在山崖边崩溃痛哭。
这时,无出现,上前安慰並把她揽在怀里,李红袖喊出了一声“哥”。
“对咱们这些知道剧本的人来说,这段没什么特別。
但观眾看到这里会很不一样。
一来剧情人设和原著有差异,二来之前我们一直按『桃园三结义』的感觉拍无、李红袖、楚留香同框的戏。
无和李红袖也没表现出比跟楚留香更熟的样子。
所以我的要求很简单,这段剧情,必须形成情绪的衝击和强记忆点。
当无把痛哭的李红袖搂在怀里时,要让观眾瞬间三观崩塌——什么情况,连鱼尺素都诱惑不了的妙僧无,居然要对李红袖趁人之危?
紧接著,『哥』这声喊出,我要让观眾此刻直接心里发出一声臥槽——他们俩是亲兄妹呀?!”
拍摄进展顺利,眼看小收官在即。
刘峰生导演状態也极佳,讲戏时抑扬顿挫,特別带感。
孙霏霏这几天流感,鼻塞流鼻涕。
这一哭起来,鼻涕就停不住地流。
她一个人躺在沙窝里嚎啕大哭,嚷嚷著“楚留香到死都不知道我是个女人”的时候,倒没什么问题。
可当陆昊蹲在她身边,把她扶起来,一脸心疼地用手抚摸她的头髮时,她就开始紧张了,想控制住鼻涕不乱流。
毕竟陆昊今天是典型的无装扮,一身白袍,乾净得晃眼。
她可不想把鼻涕粘在上面。
结果越想控制,鼻涕流得越厉害,根本止不住。
甚至有一遍,她因为太想忍住,不敢喘气,结果没憋住吹出了一个大泡泡。
这让一向爽利的长安姑娘又羞又急,眼泪都出来了。
“哎,怎么还哭上了?”
陆昊伸手拍著她的肩膀,笑著安慰。
他其实还蛮喜欢跟孙霏霏这姑娘相处的。
她性子爽利,又热心肠,说话直来直往的,活脱脱像个假小子。
而且两人都是麵食大省来的,很有共同语言。
只要他在组里,孙霏霏总变著法子给他弄来各种麵食。
他最喜欢的就是孙霏霏做的油泼棍棍面,简直惊艷。
“哥,你还笑话我!”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別想那么多,就尽情演,咱们爭取快点过。別说吹个泡泡了,你就算把鼻涕全蹭上也没什么呀。”
“那不行,太邋遢太毁形象了!”
穿乞丐男装、涂黑脸、画粗眉毛,大马金刀敞开腿坐……已经是她目前的极限了。
毕竟是一部偶像武侠剧,又不是能冲奖的文艺电影,漂亮好看也是很重要的。
“我有个偏方,给你揉一揉。”
“行不行啊?”
“试试不就得了。”
其实原理很简单,就像用生理盐水冲洗鼻子一样,主打一个开源。
陆昊在她鼻子周围几个穴道上摁了几下。
孙霏霏的鼻涕突然像拧开的水龙头,呼嚕嚕地狂流。
她捂著鼻子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嚷嚷:
“哥,你討厌死啦!”
剧组工作人员含笑看著这一幕。
就像在看一个大哥哥和一个小妹妹耍闹。
没有一个人会想起孙霏霏比陆昊大 3岁,已经拍了將近 10部戏,而陆昊还是在拍第一部戏的新人演员。
鼻涕的事搞定后。
这场戏中午前就收工了。
下午,早已整装待发的剧组人员飞往桂林。
桂林的戏份不多,却几乎都是陆昊的。
尤其是他的原著出场名场面:
“……烟水迷濛中,湖上泛著一叶孤舟,孤舟上盘膝端坐著个身穿月白色僧衣的少年僧人,正在抚琴。星月相映下,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而神情之温文,风采之瀟洒,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擬。他全身上下,看来一尘不染,竟似方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纵令唐僧再世,玄奘復生,只怕也不过如此。”
剧组到达桂林的当天晚上。
总製片游剑鸣本来想聚餐开一场庆功宴,鼓舞一下士气的。
结果突然接到一通电话,有一位不速之客要来,无奈只能把计划推迟了。
“走,小光,晚上老俞过来,一起吃个饭。”
“老俞?哪个老俞?”
“俞妃鸿嘛。”
“哦是她,惊鸿仙子啊!”
穆小光恍然。
他来內地已有几年,大大小小的圈子基本都摸清楚了。
俞妃鸿不是哪个圈子的,本人也不算很红,但出身杭城书香门第。
父亲清华,母亲浙工大,还有姐姐浙大。
她本人古典文化浸润很深,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所以她常和文化圈的人来往。
像竇文涛、徐子东、梁文道,还有徐克、施南生,內地的王朔、姜文、王小帅都是她好友。
据说是个文艺范儿很浓的“女中豪杰”。
和这样的人吃顿饭认识一下確实也不错。
“她来这是旅游?”
“不是,应该还是为了她筹备电影的事。”
“电影?她要拍电影?”
经游剑鸣简单讲述,穆小光才知道。
原来俞妃鸿 1996年飞机上偶然翻到一个短篇故事《银杏银杏》后就念念不忘。
2001年买下版权后,钱请编剧改编了三年,到 2004年仍觉得达不到初看时的感觉,便自己上阵改,又了整整一年才差不多定稿。
从去年2005年开始,她就停下所有工作邀请,专心筹备这部电影。
去年到今年一直在在全国跑著找外景地,这次应该是刚巧到了桂林。
“哎呦,这也是个神人啊!”
穆小光暗道不愧是文化人,身上这股轴劲!
“那她这是想找游总投资?”
“应该不是。”
游剑鸣道:“听说她对这部电影很看重,不想有其他资方干涉,在创作过程中指手画脚,所以可能要自己投。”
“自己投? 4000万啊!拍这样一部文艺爱情片?”
穆小光彻底服了,啥也不说,直接竖起大拇指:
“行,那今晚必须得见见!咱做不到,但咱最服这个!”
晚上见了面,听俞妃鸿一说才知道。
目前投资已准备得差不多了,外景地也基本定了方向,看过桂林后就只剩两个备选,二选一即可。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演员。
女主角阿九由她自己演,这是定了的。
但男主角阿明,她试了很多男演员都觉得不合適。
听说游剑鸣在桂林,她特意过来请教。
她一向佩服游剑鸣作为製片的选角眼光,无论是《金粉世家》还是《小李飞刀》,目前都想不出比那更好的演员配置。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什么?为什么会选不到?”
游剑鸣问道。
確定真不是来找投资的,他心里鬆了口气。
这种明知道是血亏的项目,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沾。
虽然俞妃鸿对外说预算是 4000万,但按照她一眼相中买版权,四年磨剧本,一年多全国选外景的这种夸张程度,绝对是精益求精。
4000万铁定打不住。
“缺乏我需要的那种魅力。”
俞妃鸿坦率道。
她的皮肤很白,眼睛又大又亮。
听人说话时,会一直很温和、诚恳地看著你。
不刺眼,不逾矩。
说话语调轻轻的,带著苏杭大家闺秀的嫻雅,用词精准,不绕来绕去。
整个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不找老焦啊?”
游剑鸣半开玩笑道,就提了一句焦恩俊。
二人曾在《小李飞刀》里合作过。
“老焦帅得太正了,他是那种即便演坏人,你也不觉得他坏的人,缺了一些神秘、沉鬱。尤其是他的光头造型,宝相庄严,太像得道的大师了。”
俞妃鸿笑吟吟道:“可我这拍的是爱情片啊。”
“你的男主角,要选个光头?!”
穆小光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看向游剑鸣。
两人面面相覷。
不会吧?这么巧的?!
俞妃鸿何其聪明,见状笑问:“你们这是……”
穆小光推让:“还是让游总来说吧。”
游剑鸣:“巧了,我们这个《楚留香》剧组里,还真有这样一位符合你要求的——有魅力、有神秘感,以及还有你所说的那个沉鬱和复杂。”
“哦?”
俞妃鸿登时来了兴致。
游剑鸣就把陆昊的情况介绍了一下。
俞妃鸿越听眼睛越亮,尤其是听说陆昊基本上没在公眾面前露过脸,属於那种新鲜感很足的演员,就更加心动。
可是当听到最后游总来了句“他虽然今年才22岁……”
顿时像被一头凉水泼在头上。
我 35,他才 22,怎么搭也不合適的。
22岁,你再会演,毕竟阅歷不够,总是差了那么点味道。
“不行啊,这太年轻了。”
俞妃鸿当即否定了。
穆小光想帮自己命中的“天上日”爭取一下:
“俞老师,陆昊这个演员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能简单以年龄来衡量。我就这么说吧,他在剧组里基本上是所有主要演员中年纪最小的,但其他那些演员,有的比他大 3岁,有的大 5岁,但都喊他哥。关键是偏偏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习以为常、理所当然的事。我可以保证,这其中绝对不存在调侃。”
“那是长得老成?”
“当然不是。我这么说吧,他的眼睛里有东西。”
俞妃鸿自是不信。
她什么人,九几年就当了北京电影学院老师,后又辞职去美国深造。
阅歷丰富,极有主见。
一向对这个圈子保持著距离,冷眼旁观。
自然清楚製片人嘴里的话,打两折听,都还能挤出来不少水分。
游剑鸣见此,打哈哈道:
“行了,这东西光用嘴形容没用。既然是选演员,老俞你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明天刚好我们有一场戏,你去看一眼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