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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奇幻玄幻 > 我的时代从1977开始 > 第二章 一百分干不过四十一分
  邱雪莲吃完早饭,从阳台上把永久牌二八大槓推到小院子里。
  去年,邱学俭和郭存兰被调回到北都,安排住所,补发了一笔工资,再想办法搞到两张工业票,买了两辆自行车,方便上下班。
  组织照顾,年初让天南地北的邱雪莲和邱振华也返回北都,他们一个在北影厂译製车间做翻译助手,一个在前门新华书店做营业员。
  都是“临时工”,自行车就归他俩上下班用,邱学俭和郭存兰走路上下班。
  曾见仁吃完早餐,又去漱口收拾了一下,背上一个黄书包,来到院子里。
  “林教授,早啊,你满脸红光,刚晨练回来?”
  “胡大姐...你看著就比我大不到二十岁,不叫大姐难道还叫大妈?
  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我答应他们也不答应!”
  “刚子哥,去上班?
  看你这精气神,说你去承天门上班都有人信。
  我啊,找工作去。”
  邱雪莲扶著自行车,在旁边神情复杂地看著曾见仁,跟过往的邻居们热情打招呼。
  这是北方工业大学家属大院东区6栋,三个单元,六层楼高。
  邱家住在第三单元一楼,106。
  三室一厅,带厕所。
  阳台也有一道门,直接通到外面。
  阳台外围了一圈半人高的砖墙,再安了一扇隨便开的木门,算是一个半封闭的小院子。
  邱雪莲推著自行车出了院子,曾见仁紧跟其后。
  “姐,我来骑。”
  “还害羞,姐姐驮你又怎么了?
  你刚学会骑车,街上自行车多,你技术不过关,容易出事。
  还是我骑。”
  邱雪莲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曾见仁的建议。
  曾见仁侧坐在永久牌自行车后座上,一手扶著后座连接处。
  邱雪莲在前猛踩车蹬子。
  车子驶出西甸区北方工业大学校园大门,来到庄公路。
  过往的行人都忍不住盯著曾见仁和邱雪莲。
  女的骑车,男的坐后面,要不要脸啊!
  曾见仁很坦然。
  自己可是后世的人,脸皮比这个时代的人要厚得多。
  后世吃软饭当小三都敢出来炫耀,现在夫妻走在大街上都不敢拉手。
  街边全是灰色的建筑物,多是四四方方,典型的苏式建筑,许多屋顶插著红旗。
  宽敞的马路上,行驶著捷克斯科达的公交车,就像一个长长的红甲壳虫在路面上爬动。
  马路上更多的是川流不息的二八大槓,分在两边,来来往往,如洪流一般。
  嘿,那位大爷双手脱开自行车把手,向上张开,还骑得这么快,厉害!
  曾见仁在后座上悠然地问道:“姐,北影厂,是不是专拍电影的那个北影?”
  邱雪莲上身左右摆动,微微喘著气。
  “对,北都电影製片厂。
  《小兵张嘎》、《南征北战》、《海霞》,看过吗?”
  “《嘎子》和《南征北战》都看过,好看。
  《海霞》没看过。”
  邱雪莲的短头髮隨著身子摆动,在前面甩啊甩。
  “没事,就是一拍电影的工厂,你当它跟机器厂一样。只不过机器厂修机器,修飞机。这个北影厂专门修理人。”
  “修理人?”
  “是啊,那些导演、编剧、演员,常常嚷嚷著,一场戏拍下来,跟扒了一层皮。
  这不是在修理人吗?”
  有道理!
  曾见仁两条大长腿悬在空中,有点不舒服,屁股扭了扭。
  自行车猛地晃了一下,前面的邱雪莲喊了一句:“不要乱动!”
  姐,你车技也就这样。
  曾见仁连忙坐稳,又问:“姐,你在里面干什么?”
  “译製车间。我懂因语和珐语,给翻译老师打打下手”
  “译製车间,专门翻译外国片子的?”
  “对。”
  外国片,有没有曰本片?
  我以前可是他们的资深影迷。
  “姐,道具车间干什么的?”
  “顾名思义,就是存放拍戏用的道具,以及部分设备。”
  “我这临时工,就是管理员?”
  “管理员?你还轮不上。
  你要是考进去了,就是一打杂的,小嘍囉。
  好比西游记巡山的一群小妖里,你都只能跟在最后。”
  也行,总比宝强哥强,他只能在门口蹲著,我可以进里面去蹲著。
  “姐,你知道要考什么吗?”
  “不知道。
  据说是夏副厂长特意找人出的题,特別保密,谁也不告诉。
  连杨阿姨都没机会看到。”
  杨阿姨是夏副厂长的爱人,北影厂译製车间主任,同时也是北都外国语学院的教授,郭存兰的老同事和好友。
  一路閒聊,两人来到北影厂大门前。
  典型的苏式大门,方正高大。
  上百辆自行车在它左边侧门匯成一道车流,还有走路的人流,涇渭分明。
  “下来走几步。”
  曾见仁连忙跳下来。
  邱雪莲后腿一抬,也下了车,推著自行车隨著车流进了大门。
  “刘师傅,早!”
  “早啊,小邱同志。”看门大爷笑呵呵地答道。
  “这是我弟,曾见仁。快叫刘师傅。”
  曾见仁笑呵呵地说,“刘师傅早!”
  “小伙子挺俊的,被通知来参演电影?哪部戏?”
  “我是来考试的。”
  “考演员?什么时候出通知了?”
  “我弟刚从楚南回来,去道具车间考试。”
  “原来这样。”刘师傅一脸的恍然大悟。
  进了大门,中间空地有个坛,上面站著三个高大的铜像,工农兵。
  邱雪莲甩甩头:“上车,到办公楼还得骑一段路。”
  左右的人都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曾见仁跳上了后座。
  叮铃一声,邱雪莲猛踩几脚,衝到了车流前面。
  考试在办公楼二楼小会议室里进行,加上曾见仁总共十个人,有男有女。
  陪著一起来的家属,加上邱雪莲有二十三人。
  北影厂副厂长夏济民连喊了几声,才把这些家属嘰嘰喳喳的声音压下去。
  “你们这么吵,还要不要考试了?
  你们要是不想考试,就把孩子领回去。”
  家长们訕訕地笑著,笑容中带著巴结和討好。
  夏济民转身往会议室前门走去,旁边一位男家长趁机探出身子,轻声说:“夏副厂长,我跟你们汪厂长是多年好友...”
  夏济民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径直走进会议室。
  你打著电影局领导的旗號,我都信你了,你打著老汪的旗號,我信你个鬼。
  老汪那里收到的条子比自己多得多,还是坚持举行考试,考前还刷了一大批人,只留下符合条件的十人。
  得罪了多少人!
  你提他的名字干什么,好让我把你小孩踢出去?
  夏济民关上门,对分散坐下的十位考生说。
  “大家最低都是初中毕业生,知道考场纪律。我再重申一遍,不准交头接耳,不准偷看別人试卷。
  有问题举手,不准未经批准擅自说话...
  一经发现立即取消考试资格。”
  看到十人没有出声,夏济民对两位工作人员说:“发试卷。”
  试卷是用蜡纸在钢板上,用钢芯笔刻写出来,再用油墨在白纸上印出来。
  刚印出来不久,油墨味非常浓郁,手轻轻一擦墨跡就会糊。
  曾见仁粗看了一遍,一张a3纸,四面全是考题。
  第一部分居然是皒语和因语。
  有考生忍不住叫唤起来:“怎么还要考外语啊?”
  夏济民严肃地说:“我们许多道具和设备,是五六十年代从苏连以及其它东欧国家进口的,標识和操作手册,都是皒语。
  还有部分道具和设备,是近两年从南港进口的,標识和操作手册,都是因语。
  不懂一点外语,你连铭牌都看不懂。”
  第二部分是数学和物理知识,全是中学部分,初中部分占多数,高中部分只占少部分。
  於是有考生叫了起来,“我只是初中毕业,高中知识我根本看不懂。”
  “你都二十岁了,只是初中毕业,了不起啊!
  现在国家號召青年们要为祖国四个现代化做贡献。
  怎么做贡献,就是多掌握科学知识。
  特殊时期,学校不教,你不知道自学?
  童第周同志的故事,你没听说过吗?
  ...”
  夏济民可是老同志,一开口火力全开,压製得你一点脾气都没有。
  曾见仁拿著钢笔,埋头填起答案来。
  他在红星机械厂巫溪二分厂子弟学校接受了完整的中学教育。
  十多位北都的教授,精力无处安放,全倾注在子弟学校中学部两百多位学生身上。
  曾遇德却知道知识的宝贵,从小就教育曾见仁,要珍惜机会,好好学习。
  所以曾见仁是子弟学校中学部学得最认真的,也是成绩最好的那位,二十多位北都教授们的得意门生。
  试卷第三部分是语文,词语和成语填空,组词造句...非常简单。
  最后一题是应用文,写一份会议通知...
  这些题目,so easy。
  一个小时后,曾见仁率先交了试卷。
  其他考生不甘不愿地被监考工作人员收走试卷。
  夏济民叫来两位老师,当场批改试卷,当眾宣布成绩。
  成绩陆续出来,十几分,二十几分的都有,最低的才九分。
  有两位考得还可以,六十三分和七十一分。
  成绩报出来后,这两位考生脸上满是矜持的微笑,他们身后的家长裂开嘴得意地笑。
  “曾见仁,一百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这么难的题目考一百分,这还是人吗?
  轮到夏济民扬起嘴角得意地笑。
  沉寂了半分钟,有位家长站起来大声说。
  “葛敏事业需要又红又专的接班人。
  我家是工人阶级,祖上三代平下中农,我家小光根正苗红!”
  其他家长不甘示弱地说:“我家小民在北疆建设兵团立过功,团部颁发的三等功,考试还得六十三分,这才是又红又专!”
  “团部三等功算什么,我家小英得过师部颁发的二等功!
  虽然只考了四十一分,可她立场坚定,政治可靠啊...”
  十几位家长吵得面红耳赤,反倒考了一百分的曾见仁坐在旁边,被眾人遗忘。
  夏济民揉著太阳穴,头痛不已。
  这些家长说的一点没错。
  在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夏济民根本无法反驳...
  难道看著考一百分的不敌四十一分的?
  夏济民看著坐在角落里的曾见仁,暗自嘆息了一声。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