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偏院的书房內,檀香裊裊,与寻常政务房的肃穆不同,这里多了几分隱秘的气息。
徐牧刚从朱棣的密议中退出,便被姚广孝引至此地。
如今,徐牧也算是燕王府的心腹了。
得到了朱棣的信任,徐牧也把自己要来做间谍的事儿说了出来。
现在……
徐牧感觉自己应该是双面间谍穿山甲了。
此时,桌上已铺好宣纸,研好的墨汁在烛火下泛著微光。
“徐同知今日在密议中提出『奉天靖难』,殿下与张、朱二位將军都讚不绝口。”
姚广孝先开口,语气平和却带著几分讚许:“只是这南京的情报,还需仔细斟酌,一步错,便是满盘皆输。”
徐牧点点头,指尖轻叩桌面:“大师放心,本官明白其中利害。建文帝对殿下,既怕其反,又盼其不反,咱们的情报,就得顺著他这份心思来。只是具体如何措辞,还需向大师请教。”
姚广孝拿起一支狼毫,在宣纸上轻点:“关键在於掺真带假。小事要真,让他信你;大事要假,瞒他核心。此时,老衲还是要跟徐同知商量,徐同知想必心中早就已经有了谋划,不妨说说,近日北平可有能作真实细节的事?”
姚广孝倒是一点都不敢小看徐牧。
知道徐牧的本事,说话也是颇为客气。
徐牧略一思索,眼中有了头绪:“本月初一,殿下与张昺在府衙因军餉之事爭执,这事是真的。殿下本就对削藩不满,当时拍了桌子,说朝廷削藩太急,北平戍卒的军餉都拖了两月,让我怎么安抚军心,这话不少人都听见了。这件事情可以如实上报!”
耸耸肩,徐牧道:“若是不发牢骚,只怕建文帝也不信!”
姚广孝微微点头:“不错!”
徐牧继续道:“还有,次日殿下按朝廷要求,把王府护卫中非北平籍贯的30名兵卒调回南京,这事兵部有存档,张昺那边也会上报。”
“好!”姚广孝眼前一亮,“这便是绝佳的真细节。你在情报中,要把这场爭执写得活灵活现,突出殿下的怨气——让建文帝觉得,殿下確实对削藩不满,这符合他的预判。但更要写调兵卒回南京这步,强调殿下虽有怨气,仍遵號令,结论就定在燕王不满的是军餉拖欠,非针对陛下,更无反心。”
徐牧眯著眼睛道:“不不不,不能写更无反心,要写燕王心思难以琢磨,只能说反跡未现,仍需观察!”
姚广孝点点头道:“是老衲疏忽了!”
徐牧继续道:“此外便是民生与军务上的事,该如何处理?有些事张昺也会上报,若我造假,很容易被拆穿。”
“民生小事,如实上报。”
姚广孝语气篤定,“比如北平本月降雨不足,永定河沿岸5个村落歉收,这事地方官都会报,你若瞒了,反而显得可疑。还有王府护卫本月轮岗,涉及3个卫所,这也是公开的事,照实写。这些真话,让建文帝觉得你说的都是实情。”
他话锋一转,眼中多了几分锐利:“但关键的大事,必须造假。就说这护卫轮岗,你只写轮岗是为配合地方捕盗,已协调州县民户借道,绝不能提轮岗时悄悄补充了200名精壮兵卒!”
徐牧一愣,其实他观察过,燕王府还真是没有多少人。
他也想不出朱棣在哪儿藏了八百人。
看来,自己还是没有接触到核心。
姚广孝笑著开口道:“徐同知那200人是殿下暗中招募的精锐,只有核心层知晓,建文帝即便想查,也查不到蛛丝马跡。”
徐牧笑了,姚广孝这话也是把自己纳入到了这个心腹当中。
徐牧点头接著补充:“还有賑灾之事。殿下私下联络了3个粮商,囤积了1万石粮食,为日后起兵做准备。但在情报里,我只写燕王让王府捐了500石粮食賑灾,把囤积粮食的事瞒得严严实实。”
姚广孝一愣:“你,你这都知道?”
徐牧微笑:“大师,莫要小看了本官的本事,这些东西若是调查不出,便是我的失职了,我身为北平府同知,这北平府上上下下,粮食运转,岂能瞒得过我?”
姚广孝呆了呆,忍不住问道“你是如何察觉的?”
徐牧微笑:“却也简单,我大明户籍登记多为一次性造册,常年不变,导致流民、隱户、土地兼併等问题难以察觉,我按“民户、军户、匠户”三类单独建册,標註每户的“土地亩数、作物种类、家庭成员技能”,如此便可以精准识別隱户若某户土地多却人口少,大概率存在隱瞒!”
“我只需要盯著这些隱户,稍微的查一下,他们做了什么,运输了什么,便可以一目了然!”
姚广孝多看了徐牧一眼,心说,得亏徐牧没真的给建文帝当间谍。
徐牧笑著开口道:“500石粮食是公开的数目,张昺那边也会这么报,建文帝只会觉得殿下略有体恤,却无大规模动作,不会起疑。”
姚广孝轻轻点头,拿起徐牧写的要点看了看:“如此一来,情报便有了三层说服力。其一,细节真实,与张昺的上报能对应,建文帝不会怀疑你说谎;其二,符合他燕王有怨无反心的期待,他愿意相信;其三,核心机密被瞒,等他察觉不对时,殿下的备战早已完成。”
徐牧微笑:“自然如此,不过,还要增加一些,我出入燕王府,这些情报也要上奏给建文帝,我看张昺,谢贵,还有葛诚都会记录,我也要找一个说辞,之说是夫人与王妃姐妹情深,经常敘旧,我借著这个机会,出入王府,刺探情报!”
姚广孝闻言,笑著开口道:“大善!”
看著徐牧,姚广孝也不得不感嘆,此人当真是心思縝密,朱棣得到了此人的帮助,日后奉天靖难,只怕是要更容易了一些。
姚广孝放下毛笔,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不错。建文帝远在南京,靠的不过是几份文书判断局势。咱们便用这文书,为殿下爭取时间。待他反应过来时,奉天靖难的大旗,早已插遍北平的土地。”
徐牧深吸一口气,拿起笔,蘸满墨汁,在宣纸上缓缓写下情报的开篇。
写完之后,这个情报自然是要给朱老四过目一下,等到朱老四看完了之后,再来批准要不要给建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