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几位阁臣站立两旁,脸色都不好看。
“高杰部本应自徐州一带拔营,移驻凤阳,却因欠餉,军心离散,行动缓慢。”
“黄得功部本应移驻庐州、安庆,却因要制衡高杰,也迟迟未动。”
“两部都未动,却又在宿州一带发生衝突。”
“听起来,真是热闹。”
皇帝语气平静,仿佛真的是在说玩笑一般。
史可法躬身奏报,“启稟皇上,兴济伯高杰所部,兵部是一再催促行动。靖南侯黄得功部未曾拔营,是臣授意兵部默许的。”
“为了確保江北防务,兵部便令靖南伯催促兴济伯行军,没想到,双方竟然爆发衝突,大打出手。”
原江北四镇中,高杰实力最强,黄得功次之。
以黄得功牵制高杰,是史可法授意兵部默许的,更是朱慈烺默许的。
至於这两家爆发衝突,意料之中的事。
“具体是什么人產生了衝突?”
“回稟皇上,据经略路振飞所奏,是靖南侯麾下副总兵马得功、兴济伯麾下副总兵李成栋,因齟齬而產生了衝突。”
马得功,李成栋,朱慈烺听著这两个名字,心中慢慢起了计较。
黄得功治军不严,以至被属下出卖。
李成栋,先降清,后反清,更是名人。
既然碰上了,那就不能不管。
“高杰要的十万两军餉,还没给吧?”
“没有皇上的旨意,臣等不敢妄动。”史可法回答后,接著又说:
“皇上,吏部、户部、兵部、刑部,四部尚书空缺,皆是由侍郎掌事,阁臣代管。”
“尤其是户部和兵部,眼下狼烟四起,粮餉两难,此二部乃重中之重,掌印之位,不可久悬。”
朱慈烺並没有顺著史可法的话向下说,“狼烟四起,粮餉两难。元辅可有解决良策?”
史可法躬身到底,“臣无能,恳请皇上降罪。”
“你们呢?”朱慈烺问向其他人?
“臣等无能。”其他阁臣亦是请罪。
诚意伯刘孔炤也跟著请罪,但他心有不甘,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主意,却又不確定这个主意是好还是坏。
想起身奏报,担心是餿主意,惹人笑话。
就这么认罪,实在是心中不甘。
“诚意伯可是有什么话要说?”朱慈烺看出了刘孔炤的纠结。
刘孔炤慢慢挺起身子,可未敢挺直,依旧躬著,只是恢復到正常的奏事角度。
“启稟皇上,说道钱餉两难,臣想到一个主意。但又怕是餿主意,貽笑大方。”
“就算是餿主意,也比没主意要好。更何况是为国建言,理当讚扬,何来笑话一说。”
朱慈烺充分给予肯定,“诚意伯,有话儘管讲。”
“臣遵旨。”经过皇帝这么一鼓励,刘孔炤心中也有了底气。
“启稟皇上,乱世赖军力。既是军队,必然要吃粮发餉。”
“北地天灾战乱,多有难民南逃。这些难民家业尽失,全赖官府安置。”
“臣愚见,可从难民中挑选精壮参军,军餉,则用粮食代替。”
“如今北方已失,江南无需再运送漕粮供给京畿。刚巧,可以用原本运送京畿的漕粮,充作军餉发放。”
“此所谓以粮代餉,两难自解。”
“以粮代餉,两难自解。”朱慈烺笑了笑,看向其他阁臣,“你们觉得诚意伯的这个两难自解的主意,如何?”
史可法、高宏图、王鐸,三个人碰了一下眼神。
马士英自己和自己碰了一下眼神。
“臣以为,诚意伯所提之法,或可为良策。”史可法回道。
朱慈烺听出了史可法的画外音,“或可为,那就是不可为了?”
“皇上英明。”
“如何不可为?”朱慈烺知道这个办法不行,但他不会自己亲自拒绝,正好借史可法的嘴,说出来。
“回稟皇上,军中常流言,当兵吃餉,天经地义。”
“先帝在位时,朝臣曾不止一次的上疏钱粮困境。建奴之兵,只需粮米,而我大明之兵,则要银米。”
史可法顿了一下,“再有就是天灾。”
“天下无一时不受灾,天下无一处不受灾。就连江南、湖广都受灾不断。”
“松锦大战时,朝堂为何频频催战,皆是因粮草不济。”
“军需粮草尚且难以供应,更遑论以粮代餉。”
刘孔炤没正儿八经的带过兵,他又世居南京,北京朝堂议事,他也没有参与过,他是真没考虑这么多。
如今听史可法这么一说,他才明白,这里边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是臣思虑不周,还请皇上恕罪。”
“適才朕已经说了,为国建言,何罪之有。”朱慈烺没有怪罪。
“不过,听元辅这么一说,兵部尚书,是应该儘早的確定下来。”
“朕记得,马阁老上疏举荐阮大鉞为兵部尚书,不知其他几位阁老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高宏图出声反对,“臣认为不可。”
朱慈烺不动声色,静静的等著高宏图说出反对的理由。
“阮大鉞乃先帝钦定的阉党逆臣,如此小人,岂堪重任!”
“据臣所知,马阁老与阮大学鉞有旧。或许马阁老是被阮大鉞的言语所欺,这才举荐了小人。”
马士英听的直倒牙。
阮大鉞是小人,我马士英和阮大鉞是好朋友,而且还举荐了阮大鉞,也不是什么好鸟。
不动声色,一下骂俩,真是好嘴。
“启稟皇上,原任光禄寺卿阮大鋮,居山林而不忘君父,未任边疆,而实嫺韜略。”
“北信到时,臣与诸臣面商定策。阮大鋮多次致书於臣及诚意伯,戒以力扫邪谋,臣甚服之。”
说到力扫邪谋四个字时,马士英格外的拉长了声音,提高了音调。
“臣之本意,或可令其来京陛见,面问方略。若堪实用,则赦其往罪,见补於兵部。若其不当,则弃之如故。”
“高阁老所言,不能说不对,只是还停留在以往旧观,未得新察。”
“《三国志》有言:士別三日,当刮目相看。臣与阮大鉞接触颇多,在臣看来,今日之阮氏閒臣,已非往昔之阉党逆臣。”
“一叶遮目,不见泰山。若是仅凭旧貌判人,臣恐有失偏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