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ac年(征服歷97年),龙石岛。
窒息感扼住了喉咙,仿佛红草原的硝烟凝固成了实体。
戴蒙·黑火猛地睁开眼,硫磺的灼息如同滚烫的碎玻璃渣卡在气管里,每一次艰难的抽气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身下传来的不是浸透鲜血的焦土,而是冰冷、坚硬、泛著幽绿微光的龙晶地面。
墨黑的石面下,那些蜿蜒的纹路如同凝固的毒液,在绝对的黑暗中无声流淌。
“七层地狱……”他试图咒骂,出口的嗓音却破碎得像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朽木。
剧烈的头痛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胸口——那三支品字形钉入肺腑、终结他生命的毒箭消失了。
触手所及,是少年单薄胸膛下过分急促、脆弱的心跳。这具身体的孱弱感让他一阵反胃。
“我没死?我的手!?”戴蒙惊愕地摊开双手。那不是他征战多年、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战士之手,而是一双骨节分明、皮肤细腻的少年手掌。
他立刻拋弃了重伤被布林登·河文生擒关押的想法。
血鸦只会將他锁进红堡最深的地牢,用铁链和屈辱慢慢消磨他,而不是这龙石岛特有的、散发著古老魔力的龙晶监牢。除非……
记忆如淬毒的箭矢,带著红草原冰冷的绝望狠狠贯入脑海:布林登那支撕裂他膝盖的箭矢,长子伊耿染血的银髮在黑龙旗下飘落,黑火剑脱手坠地时发出的、宛如垂死巨龙般的震鸣……
戴蒙猛地攥紧右拳,掌心传来的刺痛並非来自剑柄,而是半截断裂的束髮银链残骸。
冰冷的金属边缘,赫然沾著几粒暗红乾涸的泥点——那是红草原的泥土,是他生命的终结之地留下的最后印记。
“贝尔隆亲王昨夜又咯血了,”石牢外,狱卒沉闷的交谈声在火山岩凿成的甬道里碰撞出空洞的迴响,打破了死寂,“侍从说痰盂里全是血块,浸透了亲王衣袍上的龙纹。有的人说是思念阿莱莎公主过重,心碎成疾;也有人说,是他为了给伊蒙亲王报仇,血洗密尔人太过酷烈,诸神降下了惩罚;要我说,就是这该死的龙石岛,湿气像蛆虫一样钻进骨头缝里啃噬肺腑!”
“总比君临强,”另一个声音接口,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那边去年爆发的灰鳞病潮,连玛格娜公主都没能倖免,刚到旧镇寻求治疗就……唉,可怜的儿正是盛开的年纪就凋谢了。”
戴蒙的瞳孔骤然缩紧,如同被毒蛇咬噬!
贝尔隆?阿莱莎?伊蒙?玛格娜?!这些名字像一桶冰水,从他头顶狠狠浇下,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这些是百年前就已腐烂在歷史尘埃中的亡灵!是他在君临红堡图书馆泛黄的羊皮卷上读到的名字!
一股荒谬绝伦的寒意沿著脊椎窜上头顶。他踉蹌著扑向冰冷的铁栏,试图从缝隙中窥见更多。
铁栏外,幽暗的甬道石壁上镶嵌的龙晶矿脉,竟隨著他急促的脚步明灭闪烁,幽幽绿光中浮动著诡异的光影:红草原瀰漫的硝烟与巨大龙翼的阴影诡异地重叠,血鸦布林登·河文那只冰冷的血红独眼,在幻象中扭曲、拉长,最终化作一颗燃烧著魔焰的龙睛!漫天倾泻的箭雨,则在扭曲的光线里幻化成铺天盖地的漆黑龙焰!
“龙未绝……”戴蒙无意识地呢喃,指尖颤抖地抚过粗糙的石壁。指腹下传来一道深深刻入龙晶的凹痕—?r?bāzma(血与火)。
古老的瓦雷利亚语铭文,带著一种原始的狂暴和诅咒的气息。显然,这是他陷入昏迷或某种癲狂状態时,用指甲生生抓刻出来的。
就在这时,他甦醒的动静终於惊动了门外的狱卒。
“哟!那个里斯来的小鬼醒了!”铁锁哗啦啦作响,沉重的牢门被推开,两名身穿粗糙皮甲的狱卒堵在门口,他们身后跟著一个身材魁梧、气势汹汹的壮汉。
此人皮甲上赫然烙著一个清晰的海马纹章——瓦列利安家族的標记!腰间悬掛的弯刀,刀鞘上镶嵌著潮头岛特產的、闪烁著虹彩的珍珠母贝。
“海盗渣滓?还是偷渡的小偷?”烙著海马纹的瓦列利安守卫啐出口中咀嚼的酸草叶,眼神轻蔑地扫过牢房內单薄的银髮少年,“不必浪费口舌回答我,小子。『海蛇』科利斯大人明日將亲临龙石岛审你。至於你们两个,”他扭头对狱卒吩咐,“给他点水和硬麵包,別让这小鬼烂在……”
话音戛然而止!
就在瓦列利安守卫探手进来似乎想揪他衣领的瞬间,戴蒙的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行动!
千锤百炼的杀人技艺在这具稚嫩的身体里轰然甦醒!
他闪电般出手,如毒蛇般叼住对方伸进铁栏的手腕,精准地扣住拇指狠掰向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剧痛让守卫惨叫著本能地弯腰,戴蒙的另一只手已如铁钳般锁住他的咽喉,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將他的脑袋撞向冰冷的龙晶铁栏!
“砰!”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在甬道內迴荡。守卫高大的身躯瞬间软倒。珍珠母贝弯刀在脱手的剎那,已被戴蒙灵巧地抄入掌中。
“恶魔!杀了他!”另外两名狱卒惊骇欲绝,长剑仓惶出鞘。
记忆彻底主宰了这具身体。戴蒙侧身让开一记凶狠的劈砍,夺来的弯刀在他手中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带著昔日黑火剑在手的凌厉轨跡。
刀锋精准地贯入第二人腋下皮甲与铁环的缝隙,熟悉的、撕裂血肉的触感传来,他恍惚间又回到了红草原——刀尖挑出敌人那颗搏动心臟的残忍快感仿佛穿透了百年的时光!
“恶魔!他……他肩上那个烙印在发光!”仅存的狱卒嚇得魂飞魄散,尖叫著连连后退,手指颤抖地指向戴蒙的右肩。
戴蒙下意识垂目看去。
右肩上,那道不知何时存在的陈旧烙伤,此刻正散发出幽幽的暗红色光芒!
更诡异的是,烙印的形状清晰可见——那是一个活灵活现的黑色三头龙纹!它仿佛活物般在皮肉下搏动、扭动,每一次脉动都牵动出阵阵低沉、悠远、仿佛来自远古深渊的龙吟!龙吟声並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颅骨內震盪!
地牢上层的喧囂和打斗声终於引来了更多的守卫,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从楼梯口迅速逼近。
戴蒙毫不犹豫,如同挣脱陷阱的困兽,凭藉刻入骨髓的战斗本能和手中染血的弯刀,硬生生从闻声赶来的守卫中杀出一条血路,衝出了地牢上层。
浓重刺鼻的硫磺雾靄扑面而来,笼罩著龙石岛这座由黑石垒成的狰狞城堡。
他沿著陡峭的城堡边缘狂奔,在断崖边猛地剎住脚步!
硫磺雾靄中,城堡塔楼上的石龙仿佛在夕阳中蠕动翅膀——而真正的阴影正撕裂面前的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