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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这车行不错吧?”
  付叔叉著腰站在门口,陆星隨后下了车跟付叔並肩。
  陆星抬头看过去。
  整个车行的装修重工简约,透过大面的展示玻璃,各种车子和摩托井然有序。
  看了几眼,陆星就品出来了点儿味道了,於是转头问付叔说。
  “这富二代玩票开的吧?”
  付叔意料之中,“你果然看出来了。”
  “这还用看?”
  陆星跟著付叔进了一楼展厅,地板擦得能反光。
  环顾四周。
  在扫到墙上掛著的个人黑白艺术照时,陆星笑了一声。
  “这扑面而来的自恋气息啊。”
  “不像是卖车的,像是来展示自己实力,欢迎別人参观自己汽车王国的。”
  “你真是出师了。”付叔有些感慨。
  一个人的行事作风和性格特点,完全可以从周身的细节体现出来。
  只要愿意观察。
  “你猜我为什么带你来这个车行里?”付叔双手抱臂,饶有兴趣的问陆星。
  “因为可以省钱。”
  陆星在大厅里走了两步,站在了一辆蓝色復古老爷车前。
  “自恋的富二代是最好面子的,也是最好宰的肥羊。”
  “怎么?”
  陆星双手插兜,转身看著付叔。
  “你是不是打算送我一辆车作为卖了我的道歉弥补,但是又想能省则省......”
  “所以带我来这个车行?”
  寂静——
  付叔瞪大了眼睛,立刻慌张地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和裤子拉链,震惊道。
  “我记得我今天穿衣服了啊?!”
  陆星乐了,把头髮全部捋到脑后,而后双手插兜地说。
  “不收徒,收坐骑。”
  “去去去!”付叔没好气地推了推他。
  然后付叔颇为遗憾地说。
  “你真是退休早了,简直是广大富姐们的人生损失。”
  “不过你確实是猜对了。”
  付叔走到了陆星的身边,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感慨地说道。
  “我这辈子可能註定无儿无女了。”
  “怎么说我也算是看著你摸爬滚打起来的,你去开启新生活,我肯定不能空手。”
  “你也知道我这人。”
  “我就是又懒又胆小,我十八岁之前的人生愿望就是彩票中十个亿。”
  “那十八岁之后呢?”陆星好笑地问。
  “十八岁之后觉得彩票不靠谱,所以人生愿望变成了赚那群资本家十个亿!”
  付叔嘿嘿一笑,揽住了陆星的肩。
  “我这辈子没別的本事,反正是没坑过穷人的钱,主打的就是劫富!”
  听到这话,陆星笑出了声。
  付叔见陆星笑了,放心的继续,“你跟彭小姐相处的多,你知道她的性格。”
  “她当时来找我,希望我把你带回帝都,可不是用的钱砸我。”
  “那眾生平等器都顶我脑门上了!”
  一回想当时的那个场面,付叔就露出了痛苦面具。
  “陆星,你知道我贪生怕死。”
  “所以我当时確实是犹豫了之后,就毫无立场的倒向了彭小姐那边。”
  “不是不讲江湖道义,是我想活命。”
  旧事重提,付叔却没有什么懺悔的意思,只是说了自己当时的心情。
  “其实如果再选一次,我还是会倒向彭小姐那边。”
  “因为我怕死。”
  听到这句话,陆星盯著对面宛如诡异怒兽般的超跑,笑了一声,然后说道。
  “你学得还挺快啊?”
  “说了一辈子的谎话了,居然这么快就会真诚说话了啊?”
  “那是。”付叔拍了拍陆星的背。
  “而且我这叫真情实感好吗,我当时真的是这么想的。”
  陆星对於付叔的讲述存疑。
  合理猜测里面有艺术加工的成分,比如他面对彭明溪的要求是否真的挣扎犹豫过。
  或许真正的场景应该是。
  付叔在被人用枪顶著脑门的时候,別说是陆星了,就算是至爱亲朋也能卖了。
  怎么会有犹豫和挣扎?
  不过正因为这样,陆星才觉得还挺真实的,想活命没错的。
  付叔观察著陆星的神色。
  大家都混这么久了,谁心里都明白。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一道精致的灰。
  生死面前,拋妻弃子都时有发生,更別说,只是一个关係不错的朋友。
  陆星理解。
  “我没有怪你,是你自己过不去。”
  他双手插兜,顺著车辆的排布走著问,“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这件事......”
  “是担心我以后跟你断绝联繫吗?”
  付叔点头。
  他走到今天,出卖了能出卖的一切,精神,身体,健康,尊严,所有的一切。
  “刚入行的时候,我没有警惕性,我被客户套出了真名和家庭住址。”
  “他给我买了一套房子,腻了我之后叫我还给他。”
  “我不还,这是我自己赚的,凭什么要还,这是在白嫖。”
  “你说人也是挺绝情的生物。”
  付叔笑了一声。
  “一天前能山盟海誓想把心掏给你,一天后就能面无表情的叫人去你老家闹。”
  父母以他为耻,兄弟姐妹不再见他。
  在那个遥远而保守的村子里,他的事跡成为了永恆的笑柄。
  陆星沉默的听著。
  他不想去问付叔后不后悔,因为根据他对付叔的了解......
  付叔一定不后悔。
  “我不后悔我选择了这条路。”
  陆星笑了。
  “如果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踏入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里。”
  付叔低头,看著地板上的倒影。
  “下雨天,我走在泥泞的路上,同学的宝马从我的身边飞驰而过。”
  “溅起的泥水落在衣服上,我望著消失在雨幕中的尾灯,发誓要过上好日子。”
  “所以我不后悔。”
  付叔抬头,眼神带著坚定,他摸著冰凉昂贵的腕錶,给自己的话增加可信度。
  “陆星,我不后悔。”
  “我只是......偶尔会觉得孤独。”
  付叔转头,看著陆星流畅俊朗的脸,“我能跟你说得上来话。”
  “在国外的时候,我能看到你时不时往我帐户里转几分钱看我死了没。”
  “我很高兴,陆星。”
  “我是个胆小虚荣的人,生死面前,我一定会选择自己,但是但是。”
  “除了生死,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同伴,师徒也好,朋友也好。”
  “陆星,我很孤独。”
  “我们永远不会成为能为对方付出生命的人,但我们可以成为互相搀扶著走出这片金色沼泽的倖存者。”
  “彭小姐去世了。”
  “隨著她的消逝,一切的往事都成为了歷史,只剩下了你我知晓。”
  “陆星,你看看。”
  付叔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西服。
  “我们两个衣冠楚楚,英俊瀟洒,谁都会称讚一句年少有为,春风得意。”
  “所有晦暗的过往都將会成为我们酒桌上的谈资。”
  “醉酒之后,我们依旧可以站在大平层落地窗外,享受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一切都过去了。”
  陆星眉头轻挑,转头看著付叔的脸。
  真的一切都过去了吗?
  未来无法预测,当下更是看不清,能反覆品味的,只剩下了过去。
  而对於付叔来说,能一起品味过去的人,只剩下了他。
  如果他也不联繫付叔了,那付叔的过往就成了一片空。
  所以付叔很害怕。
  人总是害怕孤独的,害怕脱离人群,害怕与世界存在隔膜。
  付叔一直在联繫陆星。
  因为他想確定。
  自己还活著,自己还活在真实的世界中。
  “其实......”
  陆星沉默之后,突然开口,付叔立刻看向他。
  “我没有对你抱过期待,所以也没有对你感觉到失望。”
  “选车吧,我这次一定宰你一笔。”
  “......那你这是真翻篇的意思?”付叔探头探脑的问道。
  陆星笑了,淡然的逛著展厅,回復道。
  “我要是在意这件事的话,我今天怎么会来?”
  “我理解你。”
  “生死之间,大多数人都只能想到自己,这很正常。”
  付叔一听,顿时高兴得一拍胳膊。
  “哎呀,就是这个道理。”
  “除了生死,你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事情,我肯定帮啊!”
  “哎。”
  “在这个世界上,非亲非故的,谁会蠢到为一个人死啊!”
  陆星停在一辆迈巴赫面前,陷入沉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