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在政务会议上开口的,不是別人,乃是身兼西班牙最高法院院长和检察总长的恩塞纳达侯爵费尔明。
这位恩塞纳达侯爵费尔明,乃是第二代恩塞纳达侯爵,他的父亲,第一代恩塞纳达侯爵赛农曾在费利佩五世时期担任过西班牙首相职位,也就是现在的首席国务大臣一职,之后也曾在卡洛斯三世时期担任重要职位。
这位恩塞纳达侯爵费尔明本人,则是一路官运亨通,先是在海军歷练成为准將,后在地方担任地区法院院长,之后回到马德里,很快进入最高法院担任大法官。
等到坎波马內斯政治斗爭失败后,从检察总长位置上被赶下去两年后,恩塞纳达侯爵就成为了新的检察总长。
而在一年多前,戈多伊成为新的首席国务大臣,原本最高法院院长也退休后,戈多伊一时半会儿手上没有法律工作的合適人选,就让这位恩塞纳达侯爵兼任了最高法院院长。
可以说,这位恩塞纳达侯爵掌握的权力,在政务会议眾人之中也算排得上號的,算是大贵族在政务会议中的代表人物了。
只是在以往的政务会议上,这位恩塞纳达侯爵可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大多数时候都是隨波逐流,除了和他自己工作有关时才会多说一些。
对於这位在政务会议上表现“中立”的功勋之后,大家也没把恩塞纳达侯爵太放在心上,反正恩塞纳达侯爵也没什么意见,哪边支持者多就听哪边的。
可谁也没想到,今天恩塞纳达侯爵突然一反常態,突然说了这么一番话。
而就在恩塞纳达侯爵开口后没多久,陆军大臣阿尔巴公爵也开口了,紧跟著说道:
“对对对,我也觉得殿下的建议很好啊。
国务委员会很多人都是閒著的,平日里无所事事,也不参加政务会议,不如让他们协助咱们这些大臣工作,岂不是一举多得啊。”
这两位带头开口了,政务会议上剩下的两名大贵族虽然有些懵,但也紧跟著表示同意,顿时让在场的人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四人,都是王国顶级的大贵族,从他们的爵位和所担任的职位就不难看出,无论是谁掌权,对於这几人都不会轻易得罪,即便是国王卡洛斯三世在此,也会考虑一下得罪了这几人的后果。
而这几人此时开口,说的是同一件事,代表的则不仅仅只是他们几人以及身后的家族那么简单,更是代表了西班牙的大贵族集团。
这个份量,已经相当重了。
即便是提出工作小组建议的克莱门特,也已经眉头紧蹙。
至於首席国务大臣戈多伊,则脸色已经黑得要滴出墨水来了。
戈多伊觉得今天自己这运气有点背了,先是王储一波借题发挥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通就算了,现在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掛起的大贵族们,也开始不给他这个首席国务大臣面子了。
这要是今天控制不了场面,那以后政务会议上他可主导不了了。
但直接和这几位大贵族对抗,他也有点不太敢,於是便说道:
“几位说的有道理,殿下的提议確实蛮好的,不过那不是今天主要討论的內容,关键还是在於战爭问题,既然殿下愿意接过此事,不如下次再討论如何。”
戈多伊採取的策略就是拖,他相信克莱门特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会和他配合的。
克莱门特当然懂了,开玩笑,西班牙政务会议和所谓的国务委员会,完全是两个东西。
前者是真正意义上的西班牙中央权力机构,能决定上到宣战,下到徵税这种事情。
至於国务委员会,名义上乃是西班牙最高权力机构,所有事务都要国务委员会投票同意才行,但实际上已经形同虚设,政务会议决定的事情,国务委员会根本就没有不同意的说法。
政务会议成员,都是国务委员会中的一员,至於国务委员会的成员们,则绝大多数都是贵族子弟亦或者王室亲戚,只是掛名拿个津贴罢了。
现在,恩塞纳达侯爵提出从国务委员会选人成立各个工作小组进入各部门,显然是贵族们试图反扑的表现。
国务委员会从最高权力机构到沦为摆设,实际上不就是国王或者说王室集权的体现,將原本也参与国家事务的贵族们提出决策圈吗?
现在,贵族们想要重新尝试夺回一些权力,也算正常。
只是,克莱门特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闹呢,集权本来就不容易,好不容易夺走的权利,怎么可能轻易还给你们,这些该死的贵族,不会以为自己和戈多伊两个都是年轻人爭权夺利,你们就能混到好处了吧。
哪怕这是一次试探,克莱门特也不会答应。
大不了,就先和戈多伊联合起来对付贵族们罢了。
接收到信號的克莱门特淡淡开口道:
“嗯...首席国务大臣说得是,这个工作小组的设立问题嘛,虽然诸位都很支持,但细节上还需要斟酌。
我看,不如下次政务会议再商议吧。”
还没等戈多伊接过话题宣布会议到此结束,又有一个长期掛机不发表意见的人开口了:
“誒,何必下次呢,我觉得难得大家这么有兴致,不如就在今天商议就好,也要不了多久。
我看,从国务委员会挑人是很好的建议嘛。
只是,我觉得国务委员会现在的人有点少了,不妨再商议商议多增加一些委员会成员,否则也没那么多人成立工作小组嘛!”
谁啊,敢在首席国务大臣和王储都开口之后,还横插一槓,真不怕死是吧。
眾人看向声音的来源。
哦,原来是国王陛下的亲弟弟,西班牙亲王安东尼奥殿下啊,那没事了。
安东尼奥的开口,显然在戈多伊的意料之外,原本刚刚打算说的散会,硬生生到了嘴边被憋了回去:
“额...殿下说得是,如果其他人没有意见的话,今天討论也不是不行。”
说话间,戈多伊看向了財政大臣费利佩,示意对方开口。
费利佩刚准备说话,克莱门特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叔既然开口了,那今天的会议延长一下也无妨,那大家就一起商议一下这两件事吧。”
费利佩愕然,这...
自己到底还要不要说话呢,貌似没自己说话的空间了吧。
“唉...
两位殿下太著急了吧,下次再议吧。
我这年纪大了,精力有些跟不上,不如这次的会议就到这里吧。”
率先发起进攻的恩塞纳达侯爵,却选择了主动退让。
不仅是他,阿尔巴公爵也跟著开口:
“是啊,既然王储殿下没想好具体的方案,那就不急於一时,等殿下想好再说吧。
行了行了,没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坐了一会儿,都感觉腰酸背痛了。”
说吧,阿尔巴公爵就站起身来,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戈多伊看向克莱门特和安东尼奥,见两人微微点头,便挤出一丝微笑道:
“好吧,诸位都辛苦了,那今天的政务会议就到这里吧,下一次开会,会通知各位的。”
戈多伊话才刚刚说完,剩下三名大贵族几乎是立刻起身,跟著阿尔巴公爵联袂而去。
剩下眾人面面相覷,也各自三三两两的退去,只有少数几人没有动作,依旧坐在椅子上。
片刻之后,依旧留在会议现场的,只剩下了克莱门特、戈多伊和安东尼奥三人,其他人都很懂事的离开了,包括各自的心腹。
等到眾人离开,安东尼奥率先站起身,丟下了这么一句话。
“你们两个,都是王室权力的代表,爭斗也要控制好范围。
別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眼睁睁看著你们斗,毫无反应的,你们当这是过家家呢?
別斗到最后,自己利益受损就算了,导致王室的利益也受损。
今天的事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们自己注意点吧,好自为之吧。”
说完,安东尼奥也离开了会议现场,给克莱门特和戈多伊单独谈话。
这么一会儿功夫,戈多伊已经想明白了刚才安东尼奥开口的用意。
既然贵族们想重新用国务委员会来掌握权力,那只需要在国务委员会中重新安排自己人即可,这也为什么安东尼奥强调国务委员会人数不够的原因。
这样的结果嘛,自然是那几个大贵族不愿意接受的,那岂不是意味著他们如今掌握的权势也要丟掉,所以他们才会选择退让。
戈多伊有些感慨的事儿,自己都费了一段时间才想明白,而克莱门特却是瞬间领悟了其中的关键,自己和王储殿下之间的差距,確实不小啊。
“殿下,您有些急躁了,王国迟早都是您的,您想要殖民地的权力,大可以直接和我沟通的。
您这样在政务会议上发难,无疑是给贵族们留下了机会。
好在今日,並未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但希望殿下您之后还是能通知一下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这样才不至於再次发生今日的一幕。”
对於事情有点超乎自己掌握这一点,克莱门特也是有些不爽的,但听到戈多伊的话后,他的不爽反而少了很多,撇撇嘴冷笑道:
“怎么,给伯爵你说了,你就会乖乖放弃手中的权力吗?”
“......”戈多伊沉默,这个问题两人都有答案,无需多言。
“好了,殖民地的管理权我势在必得,没什么好说的。”克莱门特站起身,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兴趣,他想去找一找安东尼奥,和这位王叔好好聊聊。
从今日安东尼奥的表现来看,自己这很长一段时间,都有点小看了这位西班牙亲王,或许可以跟他学习一下,或者拉拢拉拢,成为自己的助力。
“殿下留步!”
戈多伊皱眉起身,幽幽的问道。
“我不明白,殿下您如今掌握的权力,已经是西班牙歷任王储之中最大的了,为什么殿下您还不满足呢?
以殿下您的年纪和年龄,这西班牙王国迟早是您的,您完全可以慢慢接手,不必这么急切,难道您真的想这么快坐上王位吗?”
戈多伊的话,其实已经有些过分了,但克莱门特却毫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嘛,其实不仅是戈多伊想问,想要问他类似问题的,还有很多。
只是那些人,没有戈多伊的地位和胆量开口罢了。
既然如此,克莱门特索性就回答一下这个问题,也借著戈多伊的口说给其他人听,表达自己的態度:
“你既然知道王位迟早是我的,那你就应该明白西班牙王国就是我的財產,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著自己的財產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受到损失。
至於我为什么这么急切,如果这是一个和平稳定的年代,那我不介意放慢自己的步伐,但在这么一个混乱的时代,我认为整个西班牙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如何带领西班牙走在一条正確的道路上。
陛下做不到,前任首席国务大臣做不到,至於你,也做不到!
这西班牙终究是要我做主的,你觉得我的父亲母亲能压制我多久,扶持你多久呢?
我也学著我的王叔给你一些忠告吧,你最好安安分分的当好一个首席国务大臣,配合我做事,那么以后我可以保你和你的家族富贵。
如果你还是这样目光仅仅只盯著爭权夺利,那么你最好祈祷上帝把我干掉,亦或者你能把我干掉。
否则,当我坐上西班牙王位的时候,就是你们这些绊脚石的死期!
戈多伊伯爵,你是聪明人,希望你也好好想清楚这其中的利弊,不要害了王国的同时,也害了自己。”
说完,克莱门特转身朝著门边走去。
戈多伊有些不爽,立刻反击道:
“殿下这么有自信,您做的就是对的?整个西班牙就没有比您更適合领导西班牙的人了吗?”
克莱门特脚步一顿,回过头,嘴角掛著嘲讽的微笑。
“当然,只有我一个,因为这都是上帝的旨意。
你信与不信无所谓,时间会证明一切的,好自为之哦,我的首席国务大臣。”
说完,克莱门特不再理会戈多伊,快步离开会议场地。
会场內,戈多伊脸色多次变幻,时而凶狠,时而挣扎,时而愤怒,时而释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戈多伊才发出一声长嘆:
“唉.....”
之后,他起身落寞的离开了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