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標进入百乐门后，被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直接请进了三楼最里面的包厢。”
负责盯梢的同志，带回了最新的情报。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百乐门，三楼包厢。
在上海滩，谁不知道那是青帮大佬月笙，用来招待最紧要客人的地方。
老陈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
“妈的！这条毒蛇，竟然跟青帮搞到了一起！这下麻烦了！”他的脸上满是煞气，一股暴躁的杀意按捺不住，“不能再等了！我今晚就带红队的兄弟们摸进去，不管是不是他月笙的地盘，先把人揪出来再说！大不了跟他拼了！”
“不行。”
祁振邦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老陈的火气。
“拼了？拿什么拼？”他抬起眼，目光冷静得像一汪深潭，“百乐门里，月笙的保鏢打手少说也有上百人，个个都是亡命徒。法租界的巡捕，更是跟他穿一条裤子。我们衝进去就是自投罗网，不但救不了人，还会把整个特科都搭进去。”
老陈被噎得说不出话，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知道祁振邦说的是事实，可难道就这么干看著？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地看著同志们的心血，被这个叛徒拿去跟青帮做交易？”
祁振邦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著桌上的那盏油灯，火苗在他深邃的瞳孔里，一跳一跳。
祁同煒的灵魂，在他体內，发出一声冷笑。
跟黑社会玩硬的？
这是最蠢的办法。
对付流氓，就要用比他更不讲规矩的手段。
对付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就要让他亏本，亏到他血本无归。
月笙本质上就是个生意人。
他帮“壁虎”，是为了钱，为了情报带来的利益。
只要让这笔生意，变成一桩能让他身败名裂、伤筋动骨的亏本买卖，他会比我们更想让“壁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怎么让他亏本？
脏水。
泼一盆让他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的脏水。
祁振邦的嘴角，不易察觉向上扯了一下。
他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周教官：“教官，我有个计划。或许，我们可以请几位『朋友』，来帮我们处理这个麻烦。”
一夜之间。
一则真假难辨的流言，如同病毒般，在上海滩这个巨大的信息培养皿里，悄无声息地疯狂扩散。
流言的版本有很多，但核心內容都指向一点。
——青帮大佬月笙，正与我d內部一名高级叛徒合作，將到手的大量机密情报，高价转卖给了日本人。
这则流言，就像一颗投入浑水里的炸弹，瞬间引爆了水面下所有潜伏的巨鱷。
法租界，一栋戒备森严的西式洋楼內。
校长设在魔都的特务机构负责人，一个戴著金丝眼镜的中年人，听完手下的匯报，脸色铁青，猛地將手中的雪茄按灭在菸灰缸里。
“月笙！他好大的胆子！通共也就罢了，现在还敢通日！他这是要叛国！”
“查！给我往死里查！他月笙名下所有的码头、仓库、烟馆、赌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盯死了！我倒要看看，他那身青布长衫底下，到底藏著多少见不得光的生意！”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灯火辉煌的公馆里。
上海滩另一位大亨金荣，正躺在烟榻上吞云吐雾。
听著心腹绘声绘色地讲述著外面的流言，他那张满是麻子的脸，笑成了一朵菊。
“月笙这次是踩到老虎尾巴了。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他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不过，这火烧得还不够旺。去，找几个靠得住的记者，把这事捅给报馆。就说，月先生心怀『大东亚共荣』的理想，准备弃暗投明了。”
“是，老板！”
一时间，整个上海滩风声鹤唳。
明里暗里，无数双眼睛，都盯向了月公馆。
校长的人开始疯狂找月笙的麻烦。
他的几个重要货运码头，接连被巡捕以“查禁违禁品”为由查封。
金荣和啸林等人的势力，更是趁机落井下石，抢占地盘，煽风点火，把“月笙通日”的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
月公馆內。
“砰！”
一只价值连城的宋代官窑青瓷瓶，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一地齏粉。
月笙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
“是谁！到底是谁在背后搞我！”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只是接了一笔来自“壁虎”的生意，怎么就突然捅了天大的马蜂窝。
“通日”这顶帽子太大了，大到他月笙也戴不起。
一旦坐实，別说校长饶不了他，就是全魔都的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底下跪著的管事战战兢兢地匯报：“先生，外面……外面都传疯了。据说还有人买通了报纸，说明天就要见报……”
月笙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那个叫“壁虎”的叛徒，现在已经不是財神爷了，而是一个能把他活活烧死的烫手山芋，一个巨大的麻烦。
他必须立刻把这个麻烦，从自己手里扔出去。
不，不仅要扔出去，还要利用这个麻烦，去向那个在背后搅动风云的神秘对手，递上一份投名状。
他必须搞清楚，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在一夜之间，调动这么多方势力，布下这么一个精妙的杀局。
他睁开眼，眼神中已经恢復了梟雄的冷静和狠厉。
“去。”他对管事吩咐道，“备一份厚礼，去一趟周先生的落脚点。”
“告诉他，就说我月笙，想请他明天晚上，到寒舍喝杯茶。”
管事愣住了。
周先生？哪个周先生？
月笙看著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黄埔，周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