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音犹豫片刻问:“我们此前可见过?”
  “回太子妃,您应该没见过卑职,而卑职也是第一次见到您。”
  那这种熟悉感是从何而来?楚音越发疑惑。
  御马监的内监们得到通报,此时早就在大门口站着迎接太子妃。
  瞧见两道身影下来,齐声跪下恭迎。
  俞司仗道:“哪位会相马,帮太子妃挑一匹性子温和,个头中等的马。”
  御马监的头领郭太监忙道:“奴婢为太子妃效劳,太子妃请。”
  楚音也是两世以来第一次到御马监。
  这宫里的厩房真是不同凡俗,修建得富丽堂皇,青漆大门上挂着嵌了金字的玉牌,上写“十二骏”,寓意里头有十二匹骏马。
  但那郭太监并没有领着她去看,而是进入了下一座厩房,这里的玉牌写着“八秀图”。
  郭太监解释:“这八秀跟闺秀似的,性子雅静,正合适您。”打开门,引楚音看,“您瞧瞧,一个个都是貌美如花呀,您准喜欢。”
  用“貌美如花”形容马也真是……
  不过楚音真的瞧见了,倒是吃了一惊。
  这马儿确实养得好,膘肥体壮不说,一眼看过去,竟是五颜六色,跟东宫那青瓷缸里的锦鱼一般。
  楚音非内行,吩咐郭太监跟俞司仗:“你们挑吧,挑哪匹我就要哪匹。”
  两人站着看了看,同时指着一匹个头不高,但皮毛似锦缎的赤马道:“这匹最好。”
  意见一致,那定是不错的。
  郭太监道:“这匹叫‘赤霞’,您瞧瞧,是不是形象?别看它不高,可能日行千里,有极光逾影之速,算得是天上的马种,人间的绝品啊。”
  夸得天花乱坠,楚音问:“太子殿下骑得是什么马?”
  郭太监道:“照夜白,比您的赤霞要高大。”
  楚音点点头:“明儿下午未时末将它送去跑马场。”
  “是,奴婢记下了,”郭太监弯下腰,“恭送太子妃。”
  楚音就同俞司仗坐车回去。
  跟来时一样,她仍觉得俞司仗眼熟,可偏偏想不起来。
  这感觉让她有点难受。
  好比一团麻线塞在心里堵得慌。
  她揉着太阳穴,眉头拧了一路。
  直到她从车上下来,行到院中时瞧见女儿。
  小女孩正叫宫女踢毽子给她看。
  毽子上插着漂亮的羽毛,在阳光下五彩斑斓。
  楚音心里的麻线突然间散开了。
  原来那俞司仗是女儿未来的婆母!
  难怪眼熟。
  她变成魂魄时见过俞司仗,不过她那时是宋国公夫人了。
  俞司仗出宫时二十一岁,这个年纪要出嫁,不容易寻到合适的夫婿,许是后来正巧遇到宋国公续弦,便嫁去了国公府,楚音感慨,重来一世,竟叫她这么快见到亲家母!
  她很欣喜,但也有点慌。
  她怕自己哪处做得不好,会影响到女儿的姻缘。
  或者以平常心待之?
  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等学会骑术后,各归各处。
  不对,也不能太平常。
  她决不能让俞司仗对她有坏的印象,不然俞司仗以后做了国公府夫人,让她那继子远离女儿怎么办?那傅越跟女儿是真正的相配,情投意合的啊。
  所以还是得稍许热情些,让俞司仗觉得她温和可亲,但也不要太过。
  楚音决定拿捏好这个度。
  既是未来亲家母,那当然与陆景灼也有关系了。
  晚上,她忍不住在他面前提了提。
  “我见着俞司仗了,明日就同她学骑马。”
  陆景灼不意外:“既然什么都准备好了,那便学吧。”
  往前楚音可能会为他不教她而生气,但她现在的注意力都在“亲家母”身上:“殿下是没见到她,这俞司仗真不错,不止会骑术还会相马,那郭太监是相马高手,俞司仗居然跟他选得的同一匹,我觉着,由她教我,想必很快就能学会……”
  她满口夸赞,眉飞色舞,与平常很不一样。
  陆景灼睨她一眼,心下不解。
  楚音一直都希望自己教他,后来被拒绝了才请女官,他着实没想到她会这样欢喜兴奋。
  这都还没开始学,就已经夸出花来了!
  第030章
  见他没有反应, 楚音倏地停住:“殿下可是听着?”
  “嗯。”
  “殿下不做评价?”那也是陆景灼未来的亲家母。
  陆景灼淡淡道:“眼见为实。”
  “……”
  刚才的话全都白说。
  不过他的性子一向理智,此话并不突兀,但楚音也没兴致继续往下说了, 盖好锦衾道:“明日骑马很费体力, 今日妾身想早点歇着。”她这般挑明,实在是因为最近行房次数过多, 不提一下的话,不能早睡。
  陆景灼当然听得懂。
  她这是为了学骑术放弃了“要孩子”。
  不同的床, 不同的夫妻。
  晋王府内, 陆景辰正跟唐飞燕商议做媒的事。
  “我思来想去,不能让你堂哥出面,过于明显……只怕父皇会不快。”
  他是想得到太子之位,也尽力在父亲面前表现,但若是让唐家的人娶了江玉媛, 那真是“司马昭之心”, 父亲不会喜欢他如此明目张胆。
  “得另寻他人, 不能将你我, 还有你娘家牵扯进来。”
  唐飞燕依偎在他怀里:“都听你的, 我现在不冲动了,你瞧, 我都是先跟你商量。”
  “好,你得保持住, ”陆景辰揉揉她的头发以作鼓励,后又一叹,“只是这桩事没那么好解决, 你不也听到了吗,这江姑娘不想嫁人, 不然姑姑也不会如此头疼。”
  唐飞燕笑了:“夫君,你总训我,但这一方面你可是比我笨多了!”
  “此话怎讲?”
  “女儿家没有不想嫁人的,我告诉你,那日拜月她真的跪了好一会,我可以肯定,她只是嘴上说不嫁。”
  “那她为何要撒谎?让姑姑替她找个乘龙快婿不就成了?”
  “无非是想讨姑姑欢心嘛,假装不嫁人也要尽孝心,姑姑可不得更疼她?再说,嘴上讲几句甜话又不费事,到时她找着如意郎君,又可以说成是为满足姑姑心愿。”
  陆景辰缓缓点头:“你说得也有理,但此事仍是棘手,一来家世得般配,二来还要江姑娘喜欢,不容易。”他结交的那些家族里也不知有没有这样合适的公子。
  “江玉媛什么家世?京城随便抓个公子都能配得上,我看姑姑那急切的态度,只要那公子能得江玉媛欢心,姑姑肯定同意,”唐飞燕眼眸转了转,“‘好女怕缠郎’,找个有手段,会哄小姑娘的。”
  事成了,宝成公主了了一桩心事,定会感谢他们,而那江玉媛嫁鸡随鸡,当然会听从夫家,以后便可让她去说服宝成公主支持他们。
  陆景辰沉吟:“要博得欢心,那公子至少还得容貌出众。”
  “对,定要有夫君你这样的谪仙之姿才行!”
  他这妻子只要不惹事还是挺可爱的,陆景辰笑着捏她脸:“无事献殷勤,行,今儿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她服了偏方,正急着怀上。
  不过孩子确实很有必要。
  如果他们一直无所出,那父亲在储君之事上绝对不会动摇。
  可惜兄长已有嫡子,就算他生出儿子,这方面也胜不了兄长,顶多是旗鼓相当。
  说到底,差在一个身份。
  陆景辰暗叹口气。
  天色渐明,窗户中隐隐透出一缕橙光,太阳将将升起。
  楚音忽然醒了。
  许是因为昨夜睡得早,又惦记练习骑术的事,比平常早起很多。
  可就是这个时辰,陆景灼也已不在东宫。
  楚音随意披上件外衣走到窗口。
  入秋后,院内的角落每隔一夜都会堆满落叶,层层叠叠,若是不扫,儿子瞧见准得上去踩两脚。
  碎裂的声音叫他欢快。
  女儿不喜欢踩,她是个小馋嘴。
  楚音抬起头看向石榴树。
  石榴终于熟透了,挂在枝头红彤彤。
  现在肯定很甜。
  她脑海中浮现出上回试图让陆景灼吃石榴的事儿,始终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