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天知地知她知, 并非真心。
  “啊呸,你娘就算了,你弟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牛嫂脸上是赤、裸裸的嫌弃。周子陶这样的废物男人,在他们村是注定娶不到老婆的。
  “他毕竟是我娘唯一的儿子啊,我娘哪舍得让他吃苦。”
  谢欣瑶说着心里更气了,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不知道周家人在捡她回去养的时候是不是就抱着给自己以后的孩子做丫鬟的不纯心思。
  “不舍得让儿子吃苦,就全让女儿吃?”牛嫂家里有一个哥哥和弟弟, 从小饱受重男轻女的苦,所以说起来格外愤恨:“就没见过周子陶这样的男人,如果我生的儿子这样, 还不如不要。”
  骂完周子陶, 又恼谢欣瑶傻,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咋就那么傻呢。看看把自己操劳成什么样子?明明才二十五岁, 可我俩看上去是不是差不多?”
  牛嫂今年,不多不少,正好四十岁, 也算是牛家村一枝花。
  年龄样貌是扎到了谢欣瑶的痛点, 她下意识抬手捂在胸前,心痛的说不出话。不过好在牛嫂接下来的话又立刻给了她希望。
  等这段时间忙完, 你跟我去赶集,我送你一瓶雪花膏。”
  雪花膏可是这时候的好东西,谢欣瑶此时的心情不亚于听到别人要送自己一套国际大牌护肤品。虽说系统那边,如果她任务完成的好也美颜奖励,但她可没把握能完成好。
  她一脸感激看着牛嫂:“谢谢你牛嫂,你对我真好。”
  原主有一双漂亮灵动的眼睛,盯着人说话的时候,给人感觉特别真挚淳朴,看的牛嫂心直发软。不过这会牛嫂的心除了发软歪,还发怔。
  类似的话她以前也说过,可是谢欣瑶这姑娘就是一根经,根本不愿意白拿别人的好。其实这哪里是白拿,那次她中暑晕倒在地里,不是她把自己背回家,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这个傻姑娘,大病了一场倒知道对自己好了,看来也不是坏事。
  “不要嫌牛嫂多嘴。你已经二十五岁了,是个彻彻底底的老姑娘了,你娘却不愿意让你嫁人,你得好好反思反思为什么。”
  周志明夫妻虽然存着把谢欣瑶当童养媳的心,可现在不是新社会嘛,他们一家还因为犯错被下放到农场,自然是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的,对外只说谢心瑶是他们收养的。
  所以牛嫂和村里一些人哪怕看透李玉兰就是故意不让谢欣瑶嫁人,可也没往童养媳这方面想。
  童养媳啊,这种旧社会毒瘤。在如今美好的新社会里,谁敢这么干,那就是敌人。
  谢欣瑶听到‘二十五岁’‘老姑娘’,措不及防再次被扎心了。
  唉,女性年龄焦虑论这方面来讲,二十一世纪是真没半点进步。
  她们在这歇下后,陆陆续续有其他干活累了的人也往这处阴凉的地方来。谢欣瑶意识到这是好机会,趁机可怜兮兮对牛嫂诉起苦来。
  “我要是嫁人了,谁照顾我娘和我弟。家里卫生得靠我,洗衣做饭得靠我,下地干活挣工分得靠我。我娘和我弟,什么都干不了。”
  在场的人听得虎躯一震,好家伙,这不是彻彻底底的废物嘛。什么都让女儿干了,就差把饭喂到他们嘴里了。
  “呸,你娘就是想把你套在身边照顾他们,才不让你家人的啊。”牛嫂捶胸顿足,实在是为谢欣瑶的单纯和善良心痛。
  “可不是,你这实心眼的孩子,我们全都看出来了,就你还傻乎乎的。”刚过来乘凉的大娘毫无违和感接过话。
  谢欣瑶瞪大着无辜的双眼,慌乱摇头,似乎想说服自己,她娘不是这样的。
  这模样是看的在场的好几个人都心痛了,几位大娘人都很淳朴,就喜欢原主勤快能吃苦这样的孩子。
  有位大娘忍不住了,开口道:“事到如今,有件事也不怕说出来让你们笑话。我曾想把我表叔堂哥二舅家的大儿子子介绍给欣瑶,我本是好心,李玉兰却把我骂了一顿。说欣瑶爹刚走,就想着给她女儿做媒,不安好心。我当时还想,文化人就是文化人,可能有给父母守孝的规矩。可是这两年看下来,就像牛嫂说的那样,就是想把欣瑶套在身边做牛做马。”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谢欣瑶装出很震惊,很心痛,很不可思议,胡乱说道:“可我娘明明说,我长得太丑,连村里的阿黄都看不上。”
  阿黄,是村里一条吃百家饭的流浪狗。
  “啊呸,别听你娘胡说八道。你吃苦闹老性格好,身材高挑屁股大,我们乡下人罪喜欢你这样的姑娘了。”
  “你娘也真不是东西,拿你跟阿黄比。”
  “我们乡下人才不在乎好不好看,能干活,性格好,好生养,那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大家夸她身材高挑屁股大,谢欣瑶哭笑不得。姑且就当是前凸后翘吧。
  谢欣瑶一脸感激道:“谢谢你们,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要嫁也是嫁的出去的。”
  “当然,不仅能嫁出去,还很抢手,你娘是在骗你呢。”
  “你下地干活一个能顶两个,哪个庄家人不喜欢你这样的。”
  “我以后知道了。”谢欣瑶冲众人甜甜一笑:“虽然下放农场日子过的很辛苦,可是遇到你们,我又觉得好幸福。你们真是我见过的,最最最最好的人了。”
  试问谁人不喜欢被夸?众人舒坦极了。
  休息的差不多,众人也要起身干活了。
  起身的时候,谢欣瑶一个不稳,摇摇晃晃,幸好牛嫂及时扶助才没倒下。
  牛嫂担心问:“你是不是病还没好?”
  “不是不是。”谢欣瑶连忙摆手:“就是是饿了。”
  随后她解释道:“家里只剩一点米,昨晚煮了粥,因紧着我娘和我弟吃,我只吃了半碗。昨晚吃的少,早上又没吃早饭,饿的慌。”
  牛嫂再次愤愤不平:“你们三张口,却只有你一个人挣工分,没饿死人就已经很不错了。”说完叹了口气,“你就在这歇着,中午去我家吃,我给你烙饼吃。”
  “这样好吗?”谢欣瑶两眼发亮,她本只是想创造个机会说出家里没米的情况,想问问大家,家里出现揭不开锅的情况,他们是怎么度过的,没想着要蹭饭的。
  蹭饭,是意外的惊喜。1
  牛嫂笑:“有什么的,你身体不舒服,休息一会也没人会说你。”
  她丈夫是生产队大队长,她是大队长媳妇,出于关心让人休息,没人会说什么的。
  “不是,我说的不是休息,是中午去你家吃饭。”
  牛嫂笑容更灿烂了:“这就更加没什么了。”
  谢欣瑶欢喜极了,此刻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两天最开心的。
  不仅可以偷小半天懒不用干活,还解决了没着落的中午饭问题。更重要的是,让那对母子饿两顿。
  饿一两天是死不了的,她不担心。
  而且牛嫂都说要送她雪花膏了,加上淳朴的村民们似乎对样貌并没有太介怀,所以系统那边的美颜奖励,能得就得,不能得就算了,她少照镜子就是。
  毕竟,好好完成任务=把人照顾好。
  照顾,已经让她咬牙切齿,她怕真做到‘照顾好’,自己会被憋出病来。
  放弃那点勾着自己的念想后,谢欣要顿时轻松多了。
  在那顿母子回程前,只要不让他们饿死就成了。
  目标降低,压力顿时减半。
  人呐,就是要学会给自己适当减压。如果活着的时候她早点懂这个道理,也许那晚就不会加班,也就不会风雨交加的夜晚还在外头,更加不会被雷劈。
  *
  干完活,谢欣瑶跟着牛嫂回了她家。
  大队长家其实也并没有比其他村民好多少,但心疼谢欣瑶的牛嫂还是拿大白面粉做了一盘烙饼。
  大队长的儿子开玩笑道,过年才能吃这么好。
  谢欣瑶很感动,她不是那种不懂知恩图报的人。牛嫂对她这份好,假以时日她一定会回报的。
  她在牛嫂家吃的饱饱的,另一头还在等着她弄米回家的李玉兰母子则没有那么好受了。
  他们饿着肚子守在屋檐下,等啊等,等到烈日当空,也没见谢欣瑶出来。
  李玉兰嘀咕:“难道今天地里的活很多?”
  再等等吧,她想着中午太阳毒辣,总不至于还要待在地理干活的。
  然而等啊等,母子两人饿到前要贴后背,眼看又到了下午该出门干活的时间,谢欣瑶还没回来。
  “娘,你去看看,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周子陶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杯水,饿的嘴唇都发白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意识到谢欣瑶的重要性。
  李玉兰也已经饿的有气无力,也不想顶着烈日去找人,可一直在家空等也不是拌饭。
  “行,那娘去看看。”
  她琢磨着现在也不是赶春耕那会,不至于忙到中午都没时间回家。
  这里的农场,住的地方离地里差不多有三里路。李玉兰自从下放到这个地方后,虽然也会到处走走,可基本没走这么远。
  这会烈日炎炎,加上饿的慌,才走一半的路程,就忍不住骂骂咧咧。
  好不容易到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天地里,这一波人那一波人,你也不知道谢欣瑶在哪波人。
  她逮着人问,可被人也只是来干活的,谁会在谢欣瑶在哪里。
  接连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李玉兰熬不住了,准备打道回府,一转过身,巧了,那个站在树荫地下的人,不正是她找的好辛苦的女儿。
  李玉兰气不打一处来,腿脚麻利朝谢欣瑶走去,还没走近就开始大骂。
  “你这个死丫头,中午怎么没有回家?想把我和子陶饿死是吗?”李玉兰边骂边超前走,走近后想像以前一样刮谢欣瑶巴掌。
  可此时此刻,一个饿到快昏头的五十岁老人,一个吃饱喝足的二十五岁青年,谁赢谁输,显然易见。
  谢欣瑶稍稍侧身,轻而易举就避过了这一巴掌。
  倒是李玉兰,本就饿的虚弱,这一巴掌又用尽了全身力气。没打中,整个人往前一倾,没又任何意外直接趴在泥地上。
  谢欣瑶佯装关心问:“你没事吧?”
  “你这个死丫头,你竟然敢躲。”李玉兰累了,爬不起来,是趴在地上骂的。
  谢欣瑶翻了个白眼,不躲那是傻的。
  骂了一顿,李玉兰发现她竟然只傻愣愣站着,半点没想起要扶自己起来,怒吼道:“你这个死丫头,还不快我起来?”
  本来在干活的人,没几个注意到这边。她这以后,附近的几队人都转过头,看到她趴在地上,然后谢欣瑶赶忙上前搀扶。才扶起来,就被她拧着手臂打。
  牛嫂哪能看的下去,立刻放下手中的锄头,朝她们走去。
  “李嫂子,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怎么打人呢。”
  李玉兰平时在家里没少干这样的事,都已经习惯成自然,哪里会去反思自己为什么打人,而且母亲打女儿天经地义。
  她拉下脸,不高兴道:“我打我自己女儿,就算你是大队长媳妇也管不了。”
  牛嫂气笑了:“呵,你要不要试试我管不管的着?本来你们一家子就是因为思想觉悟不高才下方到我们农场来劳动改造的,信不信我把你们的情况跟上头反应?”
  周家就一个谢欣瑶干活,但生产大队的人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是有原因的。
  李玉兰怕了,缩了缩脖子,辩解道:“我也没打她,就轻轻拍了两下。再说,我午饭都还没吃,饿的头晕眼花,哪还有力气打人。”
  牛嫂哟了声,毫不留情揭穿:“刚才骂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怎么都不像没力气。”
  李玉兰急的直跺脚:“我真中午没吃,我来就是想问问这个死丫头,为什么中午不回家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