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一年已到
罗恩正在进行最后的行装整理。
在他面前的行囊中,一个拳头大小的“远程共鸣水晶阵列”正静静地躺著,等待被妥善安放。
水晶之间用极细的秘银丝线相连,形成了一个三维网络。
“远程授课的关键,在於『共振频率』的精確匹配。”
罗恩一边检查著每个连接点,一边在心中回顾著与维纳德的技术协商:
“虽然跨世界传递会產生相当的延迟和损耗,但配合我那座『沙盘”的特殊模擬效果..”
“也许,距离的阻隔,反倒会催生出更加纯粹的知识传递。”
他將阵列小心翼翼地包裹在特製的防震中,然后放入行囊的最深层。
正当要封闭行囊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嬉闹声。
那是加雷恩那小子独特的大嗓门,正在和其他人爭论著什么。
“我说了要敲门的!你们这些傢伙一—
“可是导师说过,真正的礼节在於心意而非形式!”
莉拉的声音带著促狭的笑意。
“那也得让我先一—哎哎哎,別推我!”
伴隨著一阵推操声,房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了。
加雷恩跟跑著衝进来,差点摔倒,他的怨金手臂本能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住身形身后,十一个学生鱼贯而入,每个人脸上都带著压抑不住的笑意。
“导师!”加雷恩涨红了脸,“我本来是想好好敲门的———”
罗恩看著这群已经完全放开的学生,摇头失笑。
一年前那些拘谨胆怯的孩子,如今已经能够在他面前展现最真实的自己了。
这种变化,比任何技能上的进步都更让他感到欣慰。
“行了行了,加雷恩。”西德拍了拍他的肩膀:
“导师又不会怪你。记得上个月你把实验室的门都撞飞了,导师不也只是让你把门修好吗?”
“那不一样!”加雷恩辩解道,“那是因为实验失控了”
“是是是,每次都是『实验失控”。”
莉拉眨了眨她额头的第三只眼:
“我可都『看』到了,明明是你太兴奋想要快点给导师展示成果。”
学生们的嬉笑声充满了整个房间,这种轻鬆的氛围让离別的沉重消散了不少。
“好了,孩子们。”
罗恩笑著制止了他们的打闹,“我知道你们不是专程来给我表演『推门”的。”
莉拉这才正色起来,她从背后取出一本散发著淡绿色光芒的奇特典籍。
“导师,这是我们用『记忆藤』编织的笔记本。”
莉拉的声音这次真的认真起来:
“每一片叶子都用法术烙印著我们想要对您说的话,以及我们各自血脉能力的心得体会。
西德负责培育记忆藤,我负责精神烙印,加雷恩用怨金加固了装订结构———”
“我做的符文连结!”一个达纳苏混血女孩举手补充。
“我负责色彩调和,让每个人的內容都有独特的顏色。”
另一个少年也不甘示弱。
罗恩接过这本集体智慧的结晶,能够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温度。
他轻抚著封面,能够感知到每个学生在製作时的专注和用心。
翻开第一页,西德用达纳苏文写道:
“导师说植物也有情绪,我一开始不信。
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了记忆藤在『哭泣”一一它在诉说著被遗忘的感觉。
现在我明白了,倾听不只是用耳朵,更要用心。”
第二页,加雷恩的笔跡依然粗糙,但字里行间充满了真诚:
“我以前觉得怨金就是武器,越锋利越好。导师让我理解,金属也有“性格”。
愤怒的时候它確实锋利,但温柔对待时,它能成为最坚实的守护。就像导师守护我们一样。”
第三页是莉拉的感悟,她用三种顏色的墨水写成,对应她第三只眼看到的不同情绪层次:
“导师教会我,看见不等於理解。我能『看到”別人的情绪,但只有当我学会『感受』时,才真正理解了他们的心。
这一年,我看到的不只是导师的智慧,更是导师的善良。”
每一页都承载著独特的成长故事,有些甚至附带了小小的“彩蛋”:
触摸某片叶子时,会浮现出那个学生当时学习的场景投影。
就在这温馨的氛围中,罗恩突然灵机一动。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个“远程共鸣水晶阵列”,放在桌上展开。
“孩子们,既然这是告別,那我也要给你们看点特別的。”
他的手指在阵列的主水晶上轻轻一点,整个装置立刻活了过来。
剎那间,房间中央的空气开始扭曲,隨后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立体投影空间。
那是一座完全由光线构建的“教室”,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可见,甚至比现实还要精致“这就是我为你们准备的『未来课堂”。”
罗恩笑著解释:
“虽然我要回主世界,但每周都会通过这个阵列给你们上课。在这里,你们不仅能听到我的声音,更能直接『体验”我要传授的概念。”
他又做了个手势。
投影空间突然扩展开来,变成了一个浩瀚的星空。
无数星辰在其中闪烁,每一颗都代表著一个知识节点。
“看到了吗?这就是知识的星图。”
罗恩的声音在空间中迴荡:
“我会把所有想教给你们的东西都標註在这里。你们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学习,遇到困难时,星辰就会亮起,提醒你们下次上课的重点。”
他指向其中一颗特別明亮的星辰:
“这颗星代表『情绪共鸣的进阶应用”,莉拉,这是我特別为你准备的。”
又指向另一颗泛著绿光的星:
“这是『生命能量的深层转化”,西德,你最近不是一直在研究这个吗?”
然后是一颗燃烧著暗金火焰的星:
“『金属记忆的情感编码”,加雷恩,我知道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每个学生都找到了属於自己的那颗星,原本因为离別而低落的情绪完全被兴奋取代了。
“导师,这简直太棒了!”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第一堂课?”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討论著,房间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罗恩看看这一幕,心中涌起深深的满足感。
一年前,他接手的是一群自卑、迷茫、不知道自己价值的混血孩子。
而现在,他们已经成长为自信、积极、充满求知慾的巫师预备役。
这种改变,是任何法术都无法替代的奇蹟。
就在这时,莉拉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水晶瓶:
“对了导师,这是我们十二个人一起调製的『记忆香水”。
每个人都贡献了一滴自己最珍贵的回忆,然后由西德的生命能量融合,我的精神力稳定,加雷恩的怨金提纯——”
“打开它的时候,您就能闻到我们这一年的所有快乐时光。”
她认真地说:“这样,导师就不会忘记我们了。”
气氛温馨得几乎要融化。
直到加雷恩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在西德身上:
“导师要走了鸣呜鸣一一”
“滚开啊你这个大傻个子!別把鼻涕抹我身上!”
西德一边躲避一边笑骂。
其他学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离別的沉重在这种嬉闹中变得不那么难以承受。
最后,是莉拉代表所有人说出了最想说的话:
“导师,一路平安。
我们会努力修行,下次见面时,一定要让您刮目相看!”
“那我就期待著吧。”罗恩笑著说:
“说不定下次回来,你们就能教我几招了。”
学生们在欢笑声中离开了。
房间重新归於寧静,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著他们的笑声和温度。
罗恩看著手中的记忆之书和记忆香水,嘴角露出温暖的笑容。
这一年,值了。
就在他沉浸在温馨的告別氛围中时,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
这次的节奏很有规律,三长两短,正是希拉斯的习惯。
“请进。”
希拉斯推门而入,手里端著两杯冒著热气的饮品。
他已经脱下了那件永远一尘不染的华丽法袍,换上了相对隨意的研究服,看起来轻鬆了许多。
“看到那群小鬼头从你这儿出去,一个个哭得跟泪人似的。”
希拉斯把其中一杯递给罗恩,自己在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
“我就想著,你可能需要点提神的东西。
这是我从私人收藏里拿的『星露”,加了点殖民地特產的晶蜜。味道——-反正比那些老傢伙藏的好喝多了。”
罗恩接过杯子,有些意外地看看希拉斯。
这一年来,这个曾经高傲的传统主义者確实变了很多。
但像现在这样隨意的姿態,还是第一次见到。
“怎么,不习惯?”
希拉斯注意到他的眼神,自嘲地笑了笑:
“我也就在你面前能这么放鬆了。
在其他人那里,我还得端著『德莱文家族传人』的架子。累啊。”
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说真的,罗恩,我到现在还是不太明白,你怎么就能这么洒脱地离开?
维纳德教授开出的条件,足以让整个主世界的月曜级巫师疯狂了。”
罗恩轻轻摇晃著杯子,星露在杯中泛起梦幻般的光晕:
“也许,正因为我还有选择,所以才能选择离开。”
这句话让希拉斯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苦笑著说:
“选择—这个词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他放下杯子,手指无意识地摩著杯沿:
“你知道吗,我们德莱文家族从我曾祖父那一代开始,就把所有的资源都押在维纳德教授身上了。”
“我父亲在临终前跟我说,『希拉斯,我们家已经没有退路了。维纳德教授成功,我们就是开国功臣;他失败,我们就是陪葬品。』”
希拉斯的声音有些沙哑:
“所以你看,我根本没有『选择”这个选项。
我只能在这里,陪著维纳德教授,陪著这个殖民地,一条路走到黑。”
罗恩沉默了。
他突然理解了希拉斯这一年来的所有挣扎。
不是他不想改变,而是他背负的咖锁太重,根本无法像自己一样瀟洒地做出选择。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
希拉斯强打起精神,重新露出笑容:
“至少跟你共事这一年,我学到了很多。那些『共鸣理论”、『和谐艺术”,虽然我不一定能完全理解,但確实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站起身,从法袍內层取出一个用多重防护符文封印的捲轴:
“这是我们德莱文家族的传承核心,“符文专家”先祖所留下的完整符文手稿。”
罗恩接过捲轴,能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
“希拉斯,这太贵重了。你確定—.”
“別跟我客套。”希拉斯有些厌烦地摆了摆手: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但至少知道什么叫“识时务”。
我的天赋就是把现成的技术用到极致,但你不一样,你能创造新的东西。
这份传承在你手里,才能发扬光大。”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道:
“再说了,这也算是投资。
等你將来飞黄腾达了,別忘了拉我这个同事一把就行。”
虽然是玩笑话,但罗恩能听出其中的真挚。
“那我也不能白拿。”
他想了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造型精巧的护符:
“这是我最近研究出的『须臾之符”。
能在生死关头为你爭取一秒钟的思考时间,时间会在你周围短暂凝滯,但你的意识完全清醒。”
希拉斯接过护符,立刻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力量。
“一秒钟———”他喃喃道:“在关键时刻,足够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收拾了。”
希拉斯走到门口,突然回头:
“罗恩,虽然我没你那么瀟洒,走不了,但也不后悔。有些事,总得有人坚持到底。”
“也许多年后回头看,我们选择的路都是对的。”
说完,他摆了摆手,大步离开了。
希拉斯走出罗恩的房间后,脸上的轻鬆表情立刻消失了。
他靠在走廊的水晶墙壁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瀟洒———”他自嘲地笑了笑,“我要是有他一半瀟洒就好了。”
回想起刚才的谈话,希拉斯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说不羡慕是假的。
罗恩能够自由选择去留,能够在维纳德开出天价条件时依然选择离开,这种自由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成王败寇。”希拉斯喃喃自语:
“赌贏了,德莱文家族能重回主世界一流巫师氏族行列;赌输了—”
他摇了摇头,不愿意去想那个可能性。
但隨即,另一个想法冒了出来,让他忍不住苦笑:
“还有啊,那些连罗恩都觉得棘手的问题,凭什么觉得我就能处理好?”
想到这里,希拉斯突然感到疲惫袭来。
这一年来,他確实学到了很多新东西,思维方式也有了突破。
但同时,他也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极限。
“也许这就是人和人的区別吧。”
他坐在实验台前,点亮了几盏魔晶灯:
“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创造奇蹟的,而有些人,註定只能守护別人创造的奇蹟。”
“但也没什么不好。”希拉斯自我安慰道:
“守护也是一种价值。而且——”
他看著手中罗恩送的“须臾之符”,感受著其中蕴含的时间之力:
“至少现在的我,比一年前强多了。这就够了。”
此时在维纳德的办公室內,向来沉稳的阿利斯泰尔却如颶风般闯入。
“老师!”
他甚至忘记了最基本的巫师礼仪。
没有行礼,没有等待许可,直接用近乎质问的语调开口:
“这样的决定完全不符合逻辑!这—.这简直就是在背叛我们共同的事业!”
“罗恩是『怨晶”项目的核心,是『幽灵舰队”的能源保障,是我们征服司炉星战略的关键变量,是—”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在关键时刻“移除”如此重要的“组件”。
维纳德则想起了自己原本的计划。
他是准备將代號为“静默孢子”的机密任务交给阿利斯泰尔。
这个任务涉及將罗恩设计的“墨汁”生物间谍投放到司炉星土著势力的核心区域,是整个征服计划中最关键的隱秘行动之一。
成功与否,將直接决定后续战略的走向。
可现在看来,阿利斯泰尔的情绪化反应和固化的认知模式,已经让他不再適合执行这种需要高度偽装能力和隨机应变的复杂任务了。
大巫师之路,需要的是能够打破既定规则的洞察力,决不是单纯维护规则的执行力。
阿利斯泰尔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
就在阿利斯泰尔还在滔滔不绝地表达不满时,维纳德通过一个隱秘通讯频道,向艾拉发送了指令。
指令的內容包括“静默孢子”计划的完整细节,以及將任务全权委託给她负责的正式授权。
【最高保密等级一一任何人都不得知晓,包括阿利斯泰尔】
而面对自己学生愈发激动的质问,维纳德只是静静地注视著他。
他没有给出任何解释,没有提供丝毫安抚。
“这是我的决定,阿利斯泰尔。执行它。”
说完,他便重新面向那些闪烁的全息星图。
这种完全的忽视,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让人感到刺痛。
阿利斯泰尔僵在了原地,仿佛被无形的雷电击中。
一直以来,他都將维纳德视为父亲般的存在:
严厉但慈爱,冷酷但公正。
他可以理解老师的任何战略决定,可以无条件执行老师的任何命令。
即使这些命令,在表面上看起来毫无道理。
然而他无法接受的,是这种被彻底排除在外的、不被信任的感觉。
他在办公室中又呆立了几分钟,等待著维纳德回心转意,或者至少给出一个解释。
但回应他的,只有那个冰冷的背影和数据流永不停歇的微光。
失魂落魄的阿利斯泰尔缓缓走出办公室,沿著水晶走廊回到了自己的研究室。
艾拉早已在此等候,她显然预见到了丈夫会在这种状態下回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从背后轻柔地环抱住他。
“艾拉,我感觉——
阿利斯泰尔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就像是老师宝库的忠实守门人,数十年如一日地看护著每一件珍宝,却眼睁睁看著他將最重要的那把钥匙,交给了一个认识还不到一年的外人。”
艾拉將脸颊轻贴在他的背上:
“亲爱的,你有没有想过,正因为你是守护宝库的『长子”,所以你本身就是老师最大的財富?”
“有些棋局的棋盘本身就是用诅咒和牺牲构成的,知晓全部规则的人,就註定会被捲入其中,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老师或许——只是不想让他最珍视的財富,也沾染上那些棋盘的污秽。”
这番话,在表面上確实起到了安抚的作用。
阿利斯泰尔的身体紧绷稍微缓解了一些。
但在艾拉的內心深处,一场思想风暴正在展开。
她真心爱著阿利斯泰尔,不忍看他承受这种痛苦。
刚才的话语也確实有发自真心的安慰成分。
可与此同时,她对丈夫这种“一根筋”的性格也感到了不耐烦:
为什么你就是无法理解老师的深层意图?
为什么你的世界里只有黑百分明的0和1?
这个宇宙,本就是用无数种灰色调写成的啊!
与此同时,她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
不断分析著维纳德刚刚通过加密频道,传送给她的“静默孢子”计划详情。
这个任务的危险性和战略重要性,远远超过阿利斯泰尔目前负责的所有项目。
她敏锐地意识到,维纳德正在將权力天平向自己倾斜,这让她既感到兴奋,也感到了压力。
同时,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开始在她心中发酵:
这个高度机密的任务如果被阿利斯泰尔发现,必然会在他们的关係中撕开一道裂痕。
艾拉开始在內心深处思考著一个残酷的问题:
当她必须在忠於维纳德的战略布局和维护与阿利斯泰尔的感情间做出选择时,她会选择什么?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了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