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机密
大船没有停泊在沈家门常用的港口处,而是停在了预留的水寨处。
十二个少年郎换上了短打衣著,混在警卫连中下船,绕出水寨,走了会儿,
才到了大道上。
听见身边老哈的提醒声,陈锐回头看了眼,少年郎们停住了脚步,都在证涩的看著。
一个青年忍不住低声道:“这真的是沈家门?”
他是这十二人中唯一的寧波人,如何不知道沈家门废弃已將近一个甲子。
展现在少年郎们视线之內的並不是他们以前没有见过的,遮天蔽日的船帆,
繁忙的码头,道路上川流不息的人流,被推行的大车,扛著各类货物的民夫,还有对面不远处隱隱可见的巨大库房。
但他们也看到了他们从没有看到过的东西,比如毫不停歇的车水马龙,有手持小旗的蓝衣人在其中指挥,宽阔的大道上,向东向西的车流、人流被清晰的分成两个方向,使得道路看似拥挤,却並不臃肿。
比如搬运货物民夫脸上的笑容,孙自幼居住京城,见多了民夫脸上的麻木和僵硬,从来没想过,他们居然也会笑。
朱侧头看了眼陈锐,隨后就看向了徐渭-—---然后看见了徐渭脸上的似笑非笑。
“走吧。”徐渭拍了拍朱的肩膀,“你去岁见过其將略,如今可尽观之。
徐渭心细如髮,很清楚朱在想什么-—--事实上,很多第一次来到沈家门的人,比如唐顺之,比如万表,甚至是沈炼,都怀疑这样的变化出自於徐渭之手。
朱先看向陈锐,之后立即去看徐渭,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陈锐一行人直接回了议事堂,让人守在外面。
“周二哥。”朱、孙两人上前行了一礼。
周君佑有些意外,回了一礼后看向陈锐,徐渭在边上低声解释了几句。
“那可糟了!”周君佑忍不住骂道:“要不是明军贏弱至此,也不会闹出这等事!”
吴大绩隨伯父吴百朋在江北数月,对此倒是知之颇深,低声道:“去江北军中,步卒大都是从淮安府、徐州调集,本就战力不强,鱼台一战,边军骑兵立下大功。
但后淮东大败,边军四散,有的去了山东,有的去了徐州,甚至沦为盗匪,
皆不肯在淮东。”
“以后再说吧。”陈锐环顾四周,“此事严令不得外泄,哈士奇、司马你们都交代下去。”
“是。”
“是。”
向来没个正经的老哈也面色严峻,他很清楚,如今舟山与徐唯学、毛海峰虽然分道扬,但终究有些香火情分,远不至於翻脸。
但如果这件事泄露出去的话,舟山与崇明之间必有一战---护卫军倒是不怕,但舟山位於海外,一切资源都需要船只,而大海却是徐唯学、毛海峰的势力范围。
“老师安排下住所,先行安置在我们附近,找一处略大的屋子,让他们住进去。”
“饮食直接吃食堂,不要单独设灶,以免惹人注意。”
沈束、陶大顺带著少年郎们出了门,陈锐揉著眉心在堂前来回步。
徐渭懒洋洋的往竹椅上一靠,顺手拿著蒲扇用力扇了几下,“你准备怎么办?”
不等陈锐开口,徐渭就对周君佑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肯定不会白养著!”
周君佑嘴角抽搐了下,虽然没附和但心里是点头的----陈锐一直將人口作为舟山的基础之一。
但护卫军是不需要裹挟民眾的,陈锐为什么要聚拢人口?
无非是要让这些民眾发挥出该有的作用---就算是现在,不管是迁居来的土卒家卷,还是南下的北地流民,陈锐都竭尽全力让每个人都做事。
总而言之,谁都不能閒著!
就算是陈锐的母亲、、嫂嫂每天都要纺纱织布。
所以,十二个少年郎,养著不费什么钱,但也不能白养著。
不过周君佑想了想,轻声道:“適才听文长言,多有家世不凡者,他日”
“人情已经牢牢在手心了。”徐渭打了个哈欠,“但只捞个人情,他就满足了?”
陈锐深深看了眼徐渭,“我觉得,你现在越来越了解我。”
“哪里哪里。”徐渭谦虚了几句,不阴不阳的说:“直到今日,我也难以揣测,你的目標到底是什么。”
陈锐笑了声,“再如何远大的志向,也需要脚踏实地一步步的去走,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处?”
“也是。”徐渭又摇了摇扇子,“至少两年之內,咱们是不可能与徐唯学、
毛海峰翻脸的,別忘了他们身后还有汪直。”
“不错,而且短时间內,舟山是不会开启海贸的,以免与徐唯学发生矛盾。”陈锐点头道:“所以,此事绝不可外泄,適才我已令老哈將那几个水手都调入警卫连。”
“我现在迟疑的是,要不要將事情告知他们的家人———“
“我已经问过了,孙不计,毕竟孙鈺尚在军中。”徐渭缓缓道:“其余十一人,有三人家中长辈患病。”
“一人乃台州松门卫麻夏,其母缠绵病榻已有年余。”
“一人乃杭州汪古,其祖父病重,所以才强令其赴今年院试。“
“最后一人乃义乌虞德燁,其父据说病重。”徐渭喷喷道:“义乌虞家啊。
陈锐和周君佑压根就不懂,也不问,徐渭乾笑两声解释道:“虞德燁祖父虞守愚乃嘉靖二年进士,清廉勤政,极有名望,因与夏贵溪有隙,被罢官归乡。”
“虞守愚兄长虞守隨乃正德九年进士,其弟虞守鲁乃嘉靖十一年进士。”
周君佑忍不住摸了下鼻子,一代出了三位进士-这放在全天下也属於顶尖的了。
陈锐有些烦躁,不放消息过去,万一这三家的病人因担忧儿子而病逝,这就不太好了。
但放消息出去,万一泄露出去,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事。
周君佑看陈锐来回走个不停,再看徐渭还在轻摇蒲扇,忍不住笑骂道:“有办法就快点说!”
陈锐停住了脚步,转头盯著徐渭,“今日晚间,我与老师去拜会苗老夫人。”
“你!”徐渭背脊一挺,骂道:“告状都要拉个帮手,你倒是会使人!“
周君佑忍不住噗笑出声,苗老夫人是徐渭生母,如今也在舟山。
徐渭没好气的说:“义乌虞家,乃是医家,虞守愚手著医术,乃是浙江有数的名医,只不过本为两榜进土,又名望颇高,所以少有出诊。”
周君佑恍然大悟,“所以可以先告知虞守愚,请其赴另两家诊病,视局势而定,若是心病,也不妨告知,只需严守机密。”
“不错。”
“好办法。”陈锐立即点头赞同,“但此乃机密事,他人只怕难以取信,老师如今事务繁忙—·
周君佑適时的接上,“既然是文长出的主意,那就文长走一趟,绍兴名士,
再加上虞德燁的亲笔信,必能万全。”
徐渭的脸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