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功为一等
明明烈日当空,但当陈锐大步走近的时候,蔡克廉、卢鏜都略为有些不太自在,这位定海卫副千户脸上如冰雪一般的寒气似乎能瀰漫在周边空中。
陈锐的视线落在了卢鏜身后的刘恩至的脸上,后者忍不住低下头,往卢鏜身后躲了躲。
“陈千户。”王用宾不顾仪態,扒开身前的人,挤进人群。
但还没等王用宾打圆场,陈锐抢在了前面开口,“前几日三渠公造访,不及引见诸將。”
陈锐侧过身子,“周君佑,为护卫军之副。”
“周君仁、楼楠皆为一营之长。”
蔡克廉、王用宾、卢鏜都是眼神闪烁,周君佑、周君仁这两个名字是朝中的忌讳。
山西巡抚江东在年初上任之前,有意调用周君佑、周君仁回山西军中,却被嘉靖帝公开训责。
从那之后,就连科道言官也不敢提及周家二子,王用宾看的很清楚——--如今朝中隱隱有陛下、严嵩、景王制衡裕王之像,徐阶看不出有太多的倾向,但毕竟与裕王有香火情分。
裕王本身的能力不做考评,但身临前线逼退靶,在军中算是立下了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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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王邦瑞、曹邦辅等將帅的关係都很好。
在这种情况下,陛下依仗严嵩,就不可能对周君佐战死山东有太多的关注--事实上,到自前为止,朝中对周君佐的战死也没有一个正式的说法。
这也是周君佑、周君仁彻底放弃明廷的原因之一。
蔡克廉与王用宾对视了眼,都保持了沉默,他们两人在朝中都没有太过明显的派系,不愿意也不敢去招惹周君佑、周君仁。
谁去招惹,那就等於是与严嵩为敌,很可能会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陈锐继续说道:“周君仁率先破敌,抢占西兴镇,陈子鑾率百人诱敌,无惧无畏,王如龙率军日夜奔袭破敌,斩首甚多。”
“诸將均有功勋,但此战唯一人,功为一等!”
周君佑、楼楠几人往边上退开,露出了左臂还掛著的丁茂。
王用宾还有些懵懂,而先一步赶到的蔡克廉、卢鏜等人都是脸色大变,因为昨日就是丁茂擒下了刘恩至,之前护卫军出面的也正是丁茂。
“丁茂!”
“在!”丁茂条件反射的上前一步。
“当日成军,我立下军中三法,可还记得?”
丁茂脱口而出,“不许临阵脱逃,不许劫掠民眾,不许姦淫妇女。”
“若触犯,除以何刑?”
丁茂眼睛大亮,高声吼道:“即刻斩首!”
卢鏜转头去看蔡克廉,心里猜测这是陈锐的谈判手段,却没发现身后的刘恩至已经两腿发软,冷汗滴落。
陈锐眯著眼盯著丁茂,“如今知道你错在何处吗?”
丁茂迟疑了下,眼角余光扫了扫周君仁、王如龙。
“蠢货!”徐渭冷笑道:“昨日立斩首级,哪来今日的麻烦事!“
“陈锐你敢—.”
卢鏜的怒吼声刚刚出口就被逼得失声,背对著他的陈锐猛地拧身看来,冷漠而冰凉的视线让他心中一惊。
而更让卢鏜不得不闭嘴的是突然响起的竹哨声,外围的护卫军已经迅速展开阵列,沿著河岸將东西两头堵得死死的,
蔡克廉喉头动了动,他前几日还只是觉得自己不可能掌控护卫军,如今才知道对方压根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跟著蔡克廉的几个佐官、吏员高声呵斥,护卫军却不为所动,缓步前压。
一营还稍微好点,而前些日子因为面对左参政孙宏軾退缩被训斥的二营就不同了,动作迅速的扑了上去。
听,倒不是真的对那些文官更员动手,护卫军的自標是卢鏜带来的四五十个亲卫。
此次出兵杭州,一营有码头初战,奔袭西兴镇的战功,三营只来了一个连,
但也有诱敌之功,唯独二营没什么表现的机会,而且还被狠狠训斥了顿。
五连长朱珏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亲自拾刀出阵,虽然腰刀没有出鞘,但也乾脆利索的连续砸翻了三个官兵。
后续的狼手、盾牌手整队向前,將卢鏜亲卫逼到河边,
七八个官兵拔刀恐嚇,朱珏冷笑著下令,盾牌之后的长矛手毫不犹豫的戳去,登时四五个官兵身上出现血淋淋的洞孔。
人家是真敢杀人的,卢鏜脸都黑下来了,看著亲卫被逼的不得不丟下军械,
看著护卫军士卒倒转长矛將他们打的头破血流,逼著他们跪下。
卢鏜长子卢相还觉得自己身份不同,却被二营的警卫排长冯林一脚端翻,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蔡克廉只觉得口乾舌燥,只在心中大骂武夫乱国,却没发现对面的卢鏜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蔡克廉虽说官居兵备道副使,虽说在朝中算是知兵的,但毕竟不是亲自率军的將领,而卢鏜不同。
打不过,那是肯定的,护卫军近千士卒,而自己只带了几十个亲卫而已,但这么快就被逼得弃械跪地.
丟脸那都不说了,让卢鏜恐惧的是,护卫军的將领如今都在陈锐的身后。
在没有將官的指挥下,护卫军能如此迅速的展开阵列进击,进击从容,指挥镇定。
这意味著护卫军中有一个相当出色的军官团体-—----虽然卢鏜肯定不懂这句话,但他一定懂这个道理。
身为一军主將,纵使兵仙韩信也必须通过手下的將校来指挥军队。
卢鏜更懂得,这支护卫军有这样的军官团队,那么就能极为迅速的扩充兵力,而且还能使战力不出现太多的下滑。
卢鏜忍不住回头去看陈锐,后者冷漠的看著这一切,心中却有著满足和自豪。
以鸳鸯阵作为军中阵型,陈锐的选择得到了极为丰厚的回报。
有嗩吶声响起,护卫军停下了进击的脚步,整队屹立,不发一声。
但如林的长矛,整齐的队列,大败倭寇褪去的稚嫩转为冲天的杀气,依旧让被围困在中间的文官更员战战兢,已经有几个更员腿软的瘫倒在地。
在他们的认知中,这是一场兵变·-乱兵会做什么?
乱兵什么都敢做。
王用宾嘆息一声,“何至於此———”
虽然心中有诸多不满,但王用宾並没有再劝什么,反而向后方退去。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王用宾这个两浙盐转运使都不应该与护卫军站在对立面。
站在后方,王用宾用心的打量著陈锐,打量著陈锐身后的诸多將领。
想起適才丁茂高呼的“军中三法”,王用宾垂下了头,掩饰著夹杂著复杂情绪的眼神。
司马已经带著两个警卫连士卒上前,从卢鏜背后將刘恩至拎了出来。
刘恩至已经腿软的走不了路,只知道抬头去看卢鏜,但后者却转过身子,不敢去看,更不敢去拦。
倒是蔡克廉有些胆气,上前几步,努力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虽犯下大错,但毕竟是军中把总,说起来也是同僚———“
“哈哈哈,哈哈哈—..”陈锐的放声大笑打断了蔡克廉的话。
笑声中满是怒意,陈锐笑声一收,眸子里满是森然,“足下为何要羞辱於我?!”
“此僚身为官军把总,不以军功夸耀,却將百姓视为猪羊!”
“劫掠民眾,姦淫妇女,此非人,乃是禽兽!”
“这样的禽兽,配做我陈锐的同僚吗?!”